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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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浠伸手:“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南笳不明就里,但还是握住了周浠的手。
  周浠手指也是微凉的。
  兄妹俩一致的体温偏低。
  周浠说:“你好暖和。你叫什么?”
  “南笳。南方的南,胡笳的笳,竹字头——你冷吗?是不是衣服穿少了?等下观众都进场以后室内应该会再暖和一些。”
  “没有。不冷的,我是血液循环比较弱。”
  南笳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就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麻烦你啦。”
  “不麻烦。”
  南笳起身,站到一旁去。
  一会儿,周濂月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蹲在周浠跟前,握住他的手:“浠浠,抱歉,工作上有点事……”
  周浠脸色一下便暗下去,“是四叔么,还是朱家……”
  朱家便是周家所倚仗的后台,真正的权贵。
  “朱家。”
  “哦。那你去吧。”周浠很明白,一般的工作安排,优先级不可能高于她,除非是四叔或者是朱家那边的人有事找周濂月。
  这种情况,即便她不乐意也于事无补。
  周濂月觉得过意不去,“改期成明天?”
  周浠轻声说:“算了吧。你去忙吧,我让甄姐陪我看。”
  “不行。人太多,我不放心。”
  南笳眼见周浠如此低落,还是忍不住说:“我可以带着周小姐,也可以跟我朋友打声招呼,叫他们演出的时候多关照一点……”
  周濂月扫她一眼,语气更加斩钉截铁:“不行。”
  南笳呼吸一滞。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周濂月前后两句“不行”,语气截然不同。
  第一句是单纯担忧周浠的安危;第二个“不行”,却是对她的防备。
  “你刚刚不就要南小姐带我一起吗?反正你也不喜欢看话剧,你走了我们单独看,反而更好。”周浠向着南笳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脸,微笑问,“可以陪我看吗?”
  南笳说不出话来,她是真是怕了周濂月。前几次她不过是话题无意间涉及周浠,周濂月就已是态度戒备。
  这也是为什么她原本就打算把人带到了就撤。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俩单独。
  他防的就是他不在场的情况,她会打周浠的主意——不管这主意是什么。
  她决定还是明哲保身,不要趟这趟浑水,就笑说:“这不是我可以做决定的。”
  周浠看向周濂月,态度坚决,“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她陪我看。”
  “浠浠……”
  “你已经够扫我的兴了。”
  周濂月斟酌片刻,还是妥协。
  他起身朝南笳走去。
  南笳早已知道他会说什么,条件反射地笑了声,低声说:“不必再警告我什么了吧?周总想要收拾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易,你担心的事情,你觉得我敢做吗?”
  周濂月审视她片刻,倒也没说什么重话:“好好看吧。我工作结束了过来接你们。”
  “嗯。”南笳只觉得心里冷极了。
  周濂月又嘱咐了那一直跟着他们的中年女人几句,便离开了剧场。
  南笳刚要迈开脚步朝周浠走过去,那被称为“甄姐”的中年女人便一脸防备地望过来。
  南笳遂放弃。
  陆续有观众开始进场,周遭变得嘈杂起来。
  周浠仿佛有些不安,握紧了手杖。
  南笳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伸手搭在周浠肩膀上,“没事。”
  甄姐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比质检仪的扫描更要严格,仿佛但凡有什么言行“违规”,她会立刻上前制止。
  南笳觉得啼笑皆非。
  这位周小姐,恐怕是没什么朋友吧。
  没多久,剧目开演。
  南笳扶着周浠站起身,凑近她耳朵低声描述三个场景,让她任选其一。
  没想到,周浠一下子便选到了她之前主演的那条线。她离开剧团之后,就是之前的B角在演,听陈田田说,剧团最近又招了一批新人,都还在培养中。
  全程,南笳都挽着周浠的手臂,每到需要选择的地方,都会向她描述,并遵循她的意愿进行选择。
  话剧统共两个小时,结束时周浠仍觉得意犹未尽。
  也许是因为热得,也许是因为沉浸之后的兴奋,她苍白的脸上难得染上一抹红晕,攥着南笳的手,激动地说:“好有趣!有点像在玩游戏一样。”
  “你玩游戏吗?”
  “玩过那种文字类的游戏,听配音然后选择剧情分支。需要别人帮忙,比较麻烦。不过我很喜欢。”
  退场时观众都走大门,为减少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南笳带着周浠走后台自侧门退场。
  沿路碰到了剧团的演员,南笳跟他们挨个打招呼,有人问起南笳牵着的人是谁,南笳只笑说一个朋友。
  后来碰到陈田田,她刚演完,满头大汗,正准备去卸妆。
  她也问南笳,“你朋友?”
  “周总妹妹。”
  陈田田打量周浠,“你好。”
  “你好!”周浠很兴奋,“我听出来你的声音了,你是演果女的演员是不是?”
  陈田田笑了,“是啊。你听觉好敏锐。剧喜欢吗?”
  “喜欢——可以给我签名吗?”周浠将手杖递给了甄姐,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摸出来一本巴掌大小的记事本。
  里面夹着笔,她一并递过去,“麻烦随便你自己随意翻一页空白的。”
  陈田田翻记事本的时候,南笳也瞥了一眼,这整一本几乎都是别人的留言或者签名。
  是一个很有趣、很努力在留住生活的女孩子。
  陈田田签完名,周浠又跟她聊了几句,南笳再带着她走出了剧场大楼。
  周家的车停在侧门附近,司机对周浠说:“周总让您稍等,他一会儿就到了,送您一起回家。”
  南笳今晚的使命也算是完成,她问周浠:“你去车上等吧?外面挺冷的。”
  “你要走了?”
  “我去找我朋友,跟他们吃夜宵。”
  “那能再陪我十分钟么?”
  南笳给陈田田发了条消息,叫她等一会儿。
  周浠不愿上车,说车里闷,她仰头,深呼吸,“今天污染好像不严重。”
  南笳笑了声。
  周浠向她所在的方向转头,“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喜欢。很漂亮。”
  “左眼还是右眼?”
  “不一样的漂亮。”
  周浠笑起来,就更像洋娃娃,“左边这只眼睛,是一个动画人物的同款,你认得出来吗?”
  “划一下范围?”南笳认真观察。
  灯下,那只义眼有种异样的漂亮。
  “宫崎骏。”
  “哦。白龙是吗?”
  周浠点头,“你也喜欢?”
  “我更喜欢哈尔。”
  两人聊的话题都很简单,南笳感觉像回到高中,跟同学聊哪个明星更帅,诸如此类。
  周浠实在是个过分单纯的人,也无怪乎周濂月会对她过度紧张。
  陈田田发了条微信过来催促,南笳看一眼时间,说,“我可能得走了。”
  “不等我哥吗?”
  今天她跟周濂月之间气氛这么不好,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就笑说:“你们不是要回家吗?”
  “好吧。”周浠明显不舍。
  南笳说:“拜拜。”
  周浠说:“下次,你们剧团上新话剧,可以再喊我看吗?”
  “好啊。”没什么强制性的约定,南笳答应得很快,反正是哄人开心。
  南笳走后,周浠等了一会儿,周濂月办完事回来了。
  他环视四周,“就你一个人?”
  “南笳跟她朋友吃夜宵去了。”
  周濂月没说什么,拉开了车门,将手杖递给甄姐,扶周浠上车。
  路上,周濂月问她:“看得开心吗?”
  “开心啊,南笳姐姐很专业。我就说了,有你没你是一样的。”
  周濂月笑了声,“还赌气呢?”
  周浠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凶?”
  “……谁?”
  “南笳。她是你选的人,你却不信任她。”
  “浠浠。她不重要。”
  “可我觉得她很好。比你以前的那些……好。她没有讨好我。她并不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周濂月不置可否。
  “我还能跟她见面吗?”
  “你不觉得尴尬?”
  “我为什么要尴尬?你都不尴尬。大嫂也不尴尬。”
  周浠又问:“我还能跟她见面吗?”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跟着我的人,不见得都是坏人,但一定不是单纯的人。”
  “我没有什么朋友。”
  “可以去交。我帮你安排聚会?”
  “哥,我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岁。你反正最懂怎么让我不开心。”
  沉默了一会儿,周濂月说:“你如果非要跟她交朋友,我不会反对。”
  “真的?那我要约她陪我逛街。”
  “下次我安排。”
  周濂月不习惯在西山的那老别墅里留宿,将周浠送到,陪她坐了会儿就走了。
  路上,他给南笳拨去电话,问她在哪儿。
  车开回到剧场附近,周濂月叫司机放慢车速,他转头扫视路边,还真看见了一个支着雨棚的烧烤摊,这样冷的天气,那逼仄空间里却坐满了一群奇装异服的人。
  棚下牵了一颗白炽灯泡,灯光幽黄,摊子上飘出阵阵烟雾。
  南笳挨一个年轻女人坐着,手里捏着瓶啤酒。不知在聊什么,神采飞扬。
  那笑容没有一点点掺假,真实得完全不顾表情管理,和跟他相处时截然不同。
  周濂月漠然地瞧了一会儿,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接通之后,转头搜寻,当看见停在路边的车时,那笑容几乎一瞬间就消失了,比潮水抹去沙滩上的字迹更轻易。
  周濂月淡淡地吩咐:“过来。”
  片刻,她放了啤酒瓶,跟朋友道别后,裹着羊绒大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两手都抄在大衣的口袋里,整个人有种不堪寒风的清瘦,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拂在了脸颊上,她随手捋了一把。
  走到车边,她一把拉开车门,对上他的目光,即刻换上那副他很熟悉的笑容。
  她爬上车,带一身烟熏火燎的气息,夹杂寒气。
  直接将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带酒气的呼吸萦绕在他颈间,“走吧。”
  “去哪儿?”周濂月垂目,冷眼看她。
  “随便。哪儿都行。你能把我睡了的地方。”她笑了一声。
 
 
第14章 
  周濂月盯着她看了数秒,忽然伸手,将车窗打开,紧跟着便去扒她的大衣。
  风灌进来,冷得像刀锋拂面,南笳被吹得屏住呼吸,有点发蒙。
  这人怎么回事,接个吻都要遣退司机的,一下这么狂野?
  然而,周濂月不过是将她的大衣往旁边一扔,并无下一步动作。
  南笳才领会到他是嫌她身上一股烧烤味。
  南笳笑了,伸出手臂攀着周濂月肩膀,“可是这样我冷啊。”
  “正好让你醒醒酒。”
  南笳仰头看他,笑说:“我没说醉话。”
  周濂月伸手,稍用力掐住她下巴,“醉话是免责声明。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南笳还是笑着,“不用。”
  没有意义。
  她之前好天真,以为可以循序渐进。
  但今天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
  这种男人,她之前怎么敢一次一次去挑战他的耐心,还每每为自己的侥幸过关而窃喜。
  一时的侥幸,最终都是要偿还的。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因为自己的天真而陷入“周濂月这人也没这么可怕”的幻觉。
  今天周濂月因为周浠而对她采取的态度,算是彻底将她打醒。
  车启动,刮进来的风更冷。
  南笳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而周濂月终于将车窗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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