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杳杳云瑟  发于:2021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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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句话,他眉心舒展,露出一个笑来。那几乎是有些甜蜜的笑。少年漆黑的瞳仁如同碎星,闪耀着熠熠的光彩。
  容凤笙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轻声道,“但是,对不起,我骗了你。”
  “此物并非我弟弟的遗物,而是——”
  砰砰砰——
  忽然,门被敲得震天响。
  无巳低沉的声音响起:
  “殿下,不好了。属下远远看到一队羽林卫正朝着这边过来。其中,还有陛下御辇——”
  谢玉京明白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容凤笙。
  “你刚刚……要说什么?”
  他嗓音有些轻。
  容凤笙双手笼在袖中,脸色冷静,“这张弓,其实是你父亲的旧物,是在大菩提寺,他与我初遇之时,送予我的。”
  “你……”
  谢玉京嗓音有些沙哑,一脸的不敢置信。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见过季无赦了。”
  容凤笙平静道。
  方才她在院中,借着烧纸钱的举动,将一种干花一同扔进去焚烧。
  此花名叫莫忘,乃是云寰独有的植物,焚烧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随风可以散出很远。季无赦嗅到这种气味,就会来找她。
  “我让他,向宫里送了信。”
  容凤笙叹气。
  她不能,也不敢将顾仙菱的事情告诉他。
  谢玉京是太子,大成的太子。
  而那个孩子是繁衣的骨血,大兴最后的血脉,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她知道,他绝不会放自己回去。
  所以,她只能这样做。
  “呵。”
  谢玉京缓缓走近,“您是在开玩笑吗?”
  她静默的脸色,早已说明了一切。
  谢玉京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让容凤笙觉得有些可怕,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所以你说,想要那个东西,其实只是为了偷偷支走我。然后,让季无赦帮你送信?”
  他语速极慢,极柔,尾音扬起,让人觉得背后发凉,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出腥风血雨。
  “所以,季无赦不仅来过,还来了两次?”
  话音一落,谢玉京怫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椅子。
  巨响震得她眉心一跳,又听他冷声喝道,“连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来人!”
  “没用的,谢絮已经来了。”
  容凤笙道,“我必须见他一面。”
  “见他?他都要烧死你,你见他做什么?”谢玉京烦躁地来回踱步,难道,她还对那个男人心存幻想?
  “遗奴,你不要那么激动,你听我说。”容凤笙皱眉,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个样子过。
  “我怎么不激动?”
  “在锦园那些日子,你受的气还少么?你又知不知道,他宫里新纳了多少女人?就这样,你还回去干什么?”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不后悔……”
  容凤笙诚恳道,“对隐瞒你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谢玉京逼近一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你怎么能这样利用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他呢,他可是要你的命。你对他,就这么无怨无悔?”
  容凤笙沉默了,她道:
  “我从来没有那样看待过你,”
  谢玉京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撑住额头,嘴角却噙起笑意。
  确实如此,确实。
  他不久前,还杀死了那个对大兴忠心耿耿的臣工。死前,那个老臣骂得那样狠毒,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直到人吐出一口血,恨声道,
  “可怜长公主殿下,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是亲手养出了一匹狼!”
  “等着吧,漫天神佛都看着,记着你们谢家犯下的累累罪行,你们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谢玉京想起他笃信佛法,轻笑,漫天神佛?
  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哪有种种苦厄?
  云寰若是真的存在,世人为何还要在这熔炉之中苦苦煎熬?

  他不信神佛,相反,最喜欢渎神。
  容凤笙感到一股压迫感,谢玉京如今已经比她高出太多,这种姿势,就好像随时要将她圈抱进怀里似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容凤笙一颤,退后一步,背部抵住了桌角。
  这个样子的他,实在可怕。
  她印象中的遗奴,一向是温驯的,纯良的,笑起来斯文秀气的。
  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说话!”
  他声音一厉。
  容凤笙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谢玉京闭了闭眼,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肌肤细嫩,只是稍微一用力,就有了红痕。她蹙起眉尖忍受。自己这样做,是辜负了他,她深感愧疚,却不后悔。
  “我心意已决,你劝不住我。我会与谢絮说清楚,必定不会牵连到你。”
  “不牵连到我?你要怎么做,跪下求他吗?”
  “你要求陛下,放过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吗?”
  “你以为,我会怕他吗?”
  他一句比一句狠厉,气焰高涨。
  容凤笙不动如山,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求他。我与谢絮好歹做了这六年的夫妻,我比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跟他好好谈谈。”
  他低低一笑,“谈什么?谈怎么回到我父皇的身边,做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
  这话说得难听,容凤笙皱眉,“我不是……”
  又叹气,“你就当,我是为了荣华富贵。”
  “我不是三岁小孩,少拿这套糊弄我,”谢玉京都气笑了。
  他额头青筋隐隐,“你觉得,我救你是因为什么?”
  容凤笙一怔,“你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
  “知恩图报,好一个知恩图报。”
  谢玉京面无表情。
  他太小心她了。
  他太小心,纵得她连自己都算计。
  用如此可笑的伎俩,将他骗了过去!
  “遗奴,”容凤笙还试图想要安抚,话还没出口,就被他一把搂进了怀中。
  “你放开……这是做什么?”
  他咬牙,贴在她耳边的声音阴恻恻的,“我说过,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只有一个地方,你想都别想……那就是,”
  他一字一句,“谢絮的后宫。”
  谢絮?他怎么敢直呼亲生父亲的名字?
  她刚想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第8章 008   遗奴,听话。
  008
  容凤笙一惊,这道声音是……
  她循声看去,果不其然,房门大开,夜风朗朗,一高大清俊的男子站在门口。
  玄衣,乌发,宛若九天之上的神祇。
  五爪蟠龙盘踞在腰间,昭示着来人至高无上的身份,他逆着月光,神色不明,无巳跪在他脚边。
  下人们乌压压地跪满了整个院子,大气也不敢出。
  身穿甲胄、手持利剑的羽林卫,不知何时已经占领了这里,正举着火把,无声将众人围拢。
  寒风吹动额角金珠泠泠作响,宛如遮眼的珠帘,行走之间,眉目寒凉,一颗泪痣竟是无端勾人。
  他的目光,先是在容凤笙的面上停留一瞬,随后,落在她腰上那只手上,徒然间,变得极为阴沉。
  “遗奴,放开。”容凤笙挣扎道。
  谢玉京垂眸,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只是双手捏紧成拳,垂在身侧。
  而后,抬起黑白分明的眼,与男人对上视线。
  父子对视的瞬间,室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还是谢絮率先开口,声音沉冷。
  “怎么。几天不回宫,见到朕,连体统规矩都忘了不成?”
  谢絮的目光中,似乎含着无形的威压,多年来形成了潜移默化,就连容凤笙,也被这种目光看得有些发憷。
  自古以来,父亲这个位置总是象征着绝对的权威,不容丝毫忤逆,更何况是王侯将相之家。
  这样的压迫之下,没有人可以忍受超过一个吐息。
  谢玉京却是不退不避,迎视了过去,近乎漠然,或者,一种挑衅。
  少年人初初长成,身形便已极为高挑,毫不逊色于他的父亲,甚至有隐隐压过一头的趋势。
  他们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只谢玉京到底年轻,而谢絮身上沉淀的,是年长者的威压,像是一座沉沉的大山,让人喘不过气来。
  随着这股沉默的延长,气氛像是绷紧的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就连身处其间的止喜,也感到了窒息。
  端看场中,能保持镇静自若的,恐怕,唯有一人,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道纤细的影子。
  那个,曾经贵为金枝玉叶的女子。
  她眉眼柔和平静,就好像对这样的气氛,见怪不怪了一般……
  少年忽然勾唇,垂目轻声道,“礼仪孝悌,母亲自幼便教导与儿臣,儿臣自然是半点不敢忘记的,”
  “儿臣这就给父皇请安。”
  他弯下身,不紧不慢地作了个揖,看似谦逊至极,实则十分敷衍。
  这是拿他当那些老学究应付,谢絮负手而立,眉宇间戾气横生,这般年纪却是半点也不懂事,还是这般反叛,他厌恶地瞥了谢玉京一眼,寒声道:
  “朕与她有话说。”
  “你,给朕滚出去。”
  下颚猛地紧绷,谢玉京转头看向女子,却见她默默地立着,安静得像是停驻在旷野的微风。
  她直直回望着谢絮,没有丝毫的闪避。
  她薄施粉黛,容色慑人,一双眼眸眨也不眨。
  微微摇动的烛火,映出白瓷般的皮肤,瞳仁如水,像是盈满情意。
  谢玉京见他们二人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脑海中,闪过旧情复燃一词。
  他紧咬牙关,怒意滔天。
  宁愿欺他骗他,都要见这个人,对比之下,愈发显出他的可笑滑稽。
  为他人做嫁衣。
  没想到这种事,竟然有一天轮到他的头上。
  谢絮率先开口,话是对着谢玉京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容凤笙。
  他慢条斯理道,
  “私藏前朝余孽,可是谋逆的死罪。”
  容凤笙垂眸,一副自知罪孽深重,无言可辩的样子。
  谋逆?她有些想笑,遂浅浅地勾了勾唇,她想说,谋逆与否,可不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谁知,“此事是儿臣一人所为,与她无关。”
  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
  容凤笙讶异至极,她都这样骗他,他还愿意为她说话,心里顿时复杂起来,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
  “遗奴,别说了,”
  谢絮看着他们的动作,两个人站在同一战线,而他却好像是个外来者,充当了恶人的角色,不禁感到可笑。
  他冷冷扫了谢玉京一眼,“她?什么她,那是你的嫡母。”
  谢玉京道:
  “她早就与父皇和离,现在,并非是父皇的什么人不是吗。”
  谢絮沉沉看他。
  忽地一笑,“谢琼,朕还觉得,经过这番你能长点记性,没成想,还是老样子,”
  这对父子,长得不是很像,但笑起来,却是意外的相似,只是,谢絮的笑要更冷一些,眉眼也更锋利一些,
  “你也长大了,应该明白一些事理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你心里还拎不清吗?”
  谢玉京知道他暗暗有指,却丝毫不露怯,既然做了,那就是做了,对于谢絮的怒火,他根本毫不畏惧。
  谢絮却没有耐心再与他周旋,在他眼里,谢玉京不过是一只刚刚长好牙齿的小狼,竟然妄图与自己较劲,实在是自不量力。
  “明明是公主主动邀约于朕,怎么,朕来了,公主却无话可说?”
  容凤笙听到这句,方才融融看来,她盯着谢絮看了好一会,将手,从少年的袖子上轻轻松开,
  “我与你父亲有话要说,遗奴,你先出去吧。”
  谢玉京回眸,那眼神就像是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她似的,冷得像冰。
  知道他心里的怨气还没消除,容凤笙叹了口气。
  “遗奴,听话。”
  语气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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