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谢玉京便也跟着笑了,他这个笑,比之前都不同,像是一盆总是阴沉沉的花,终于焕发了生机。
额心那枚朱砂红痣,亦是明亮了许多。
他沉吟片刻,忽而低声道,“皇后的寝宫有些旧了。我原本是想重新修建一座的。——但既然阿笙要我做个好君王,为免劳民伤财,那便换个名字,重新翻修一遍,由我亲自督工,这几日着工部速速完善,待封后大典一过,阿笙就可以搬进去了。”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丹灵殿。”
容凤笙重重一震。
丹灵,乃是太阳的别称。
唯有天子,方可自比太阳,而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他怎么可以给皇后的寝殿,起这么一个名字?
就不怕那些御史的唾沫淹死?
“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谢玉京捧起她的面庞,眸底温柔得能拉出丝来。
“人愿卿如天上月,我期卿似明朝日,待明朝,长至转添长,弥千亿。”
我希望你,像是天上的太阳。
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容凤笙眼眶发热,又被他面上的认真逗笑。
忍不住凑近,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柔软稍触即分。
谢玉京睫毛一抖,垂下眼,下意识伸手,轻触她贴过的地方。
他指尖停留得有些久,像是在透过那个吻感受什么。
然后微微地侧过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他像是凝固在了那里,半晌,一动不动。
容凤笙一看,见他耳后血红一片。
不禁大感惊诧。
这是……害羞了吗?
谢玉京垂着眼,十根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
像是个刚刚打碎了花瓶,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忽地起身,修长的身影直直立在她面前,清了清嗓子,低缓道,“我之前,无时无刻不在想,见到你的时候,要怎么报复你。”
墨发垂落肩侧,他脸颊泛着白玉般的冷光。
又忽然蹲下,紧紧抱住她的腰。
而后,将脸颊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
“我只想你,不再离开我。”
“也不要,再赶我走了。”
他吐息拂过,激得容凤笙一抖。
她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慢慢落到他的肩膀上。
容凤笙有点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现在,可是贵为天子了……”
她心里温柔得不像话,哄了半天,才哄得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站起身来,却垂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容凤笙受不了这黏腻的眼神,又思及他伤势,不禁指了指他的腹部,“你的伤,到底好没……”
谢玉京勾唇。
淡淡一笑,“想看吗?”
容凤笙有些怔,迟钝地点了点头。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扑倒在了榻上。
第60章 060 二合一
060
谢玉京勾唇。
他淡淡一笑, “想看吗?”
容凤笙有些怔,迟钝地点了点头。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扑倒在了榻上。
容凤笙始料未及, 她背上撞得有点疼,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个伤口而已,这是做什么?”
她有点埋怨地推了推身上的人影。
谢玉京却是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侧, 他呼吸很浅很轻,温暖的呼吸扫过裸露的肌肤,激得她身子微颤。空气静默了片刻, 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我想抱着你, 只想这样抱着而已。好久了,你有好久,没有这样陪我好好说过话了。”
容凤笙一怔,蓦地叹息。
她的手亦是慢慢环绕上了他的脊背。
寂静的夜里,床榻像是一片广袤的珊瑚海。
明亮的波纹在海底摇曳。
她就躺在那波纹之中,好像一块雨花石,从始至终, 都等在那里。
而他是一只鳐鱼, 拖着长长的乌云般的黑影侵入了海底。
在温暖的水里,他找回了曾经失去的一切。
一颗心, 亦是深深地深深地, 下沉。
彻夜相拥,彻夜无话。
转眼翌日到来。
难得睡了个好觉,浑身说不出的慵懒舒坦,容凤笙悠悠醒转之时,外头一阵窸窣之声, 她百无聊赖地望去,正见谢玉京由宫人伺候着穿衣。
青年体态优雅,宽肩窄腰、双腿结实修长,秀致白皙的侧脸,笼在淡薄的烛光之中,那枚朱砂红痣缀在额心正中,恰似雪地红梅。
天子于卯时起。
分别着冠、衣、裳、朱红色的蔽膝,外衣上绘制着精美龙纹,冕则为十二旈,两端垂挂玉珠,颗颗玉润,晶莹剔透,眉眼在其间若隐若现,冲淡了他原本容色的昳丽,透出几分威严。
为他正衣冠的宫人都是低垂眉眼,不敢直视之。
瞧着他这副模样,容凤笙亦是恍惚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天子服饰。
没想到竟是分外的合适。
先帝新丧未过,是以龙袍多选用沉重之色,以玄、白二色为主。
穿戴完毕,谢玉京转头看来一眼,发现她已然醒了,于是向她俯身下来,冠冕上的玉珠一阵轻晃,敲击在一起发出叮铃的声响。
下颌处玄色的绳结,衬托他肌肤愈发白净。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道,
“我走了。”
容凤笙嗯了一声。
她卷了被子,就要回头继续睡,身上忽地压下重量,她半睁开眼,对上一双浓黑的眸。
她一怔,下巴被冰凉的手拈起,唇上落了温软。
他熟练地撬开她的齿关,只是轻轻一卷,他的舌便吸住了她的。
容凤笙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扬起的玉项天鹅般优雅。
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二人这旁若无人拥吻的模样,把一边的小宫女看得脸红无比,半天都不敢吱声。
一吻罢了,她气喘吁吁,红着脸推了推他。
“好了,别闹了,赶紧上朝去吧。”
耳边却倏地传来锁链轻响,她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自己手腕上还戴着那根细链呢。她一个激灵,瞌睡跑了大半,“不对,先等等。你不把它解开吗?”
难道要把她拷在这里一整天?
光是想想,头皮就有些发麻。
然而,谢玉京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那般,只是吻了吻她额头。
他神色自若道,
“正值多事之秋,不知有多少潜藏的危险。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下朝了就来陪你。”
他摩挲着她唇瓣,眸色变深,容凤笙直觉危险,硬着头皮还想争取一下。却被他再次堵住,又是一个热辣绵长的吻,容凤笙被亲的气喘吁吁、泪光涟涟,脑袋也是轻飘飘的,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谢玉京意犹未尽,一点一点,吻去她唇边的水泽。
她脑袋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晕,等人走了许久,她才从怔愣中醒过神,登时脸色就有些古怪了起来。
她低头,看看手腕上这根纯金的链子,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惊讶的小宫女。
到底是跟谢玉京待久了,脸皮功夫亦是锻炼得炉火纯青,倒不觉得羞窘,反而镇静地问道。
“我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迢迢呢?就是之前伺候我的宫女。”
明明昨儿还见到,怎么今日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小宫女愣了愣,方才低声道,
“迢迢姐姐,她病了,陛下便调了奴婢来接迢迢姐姐的班,对了,奴婢名叫松香,娘娘唤我松香便好了。”
“什么病?严重么?”
容凤笙蓦地起身,然而手上的链子又将她扯了回去,她重重跌回榻上,不禁有点挫败。更多的则是困惑,迢迢病了?
明明昨天看着还好好的啊?怎么会病了呢?
松香却忙道,“没事没事的,迢迢姐姐只是有点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怕传染给娘娘,这才不让迢迢姐姐来伺候娘娘的。”
“是吗?”容凤笙半信半疑。
总觉得哪里都透出古怪,她在心里暗暗算着谢玉京下朝的时间,又极为恼恨,这手腕上的镯子,定要让他给自己解开才好。
不过眼下是没希望的了。依照谢玉京那性子,他不会将解开的办法,告知给这殿中的任何人。
容凤笙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松香。
“我要洗漱。”
松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好。
容凤笙脸色恹恹的。眼下,她只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这漱口还好,净面,便有些为难,好在松香十分体贴,主动拧干湿帕子给她净了脸。只那装水的木盆却放得离她很远,容凤笙见状,皱了皱眉。
“将水盆放的近一些,我要净手。”
小宫女眨巴眨巴眼,思量着上头下的死令——
决不能叫公主看见自己的脸。
这命令下得奇怪,松香却无可奈何,像她这般的小人物,除了遵从还能做什么呢?
要是违抗,只有脑袋搬家的下场!
“陛下说了,不让公主自己动手,就让奴婢来为您擦拭吧。”
松香连忙跪下。
说着,便捧起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擦起来。
十根手指纤细如葱白,指甲修剪得圆润齐整,宛如一对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看得松香羡慕不已,难怪陛下要将她藏在这含露殿之中,不让任何人看了去。
这般美人,好如稀世珍品,谁见了都想收藏的啊。
为免这位娘娘待得无聊,松香小心翼翼道:
“奴婢为您染指甲如何?”
容凤笙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手上,听她这么问,便随意点了点头。松香立刻起身出去拿工具。
容凤笙试着起身活动,却发现这链子的长度果然刁钻,竟是只能离开榻边一步,多半步都不行。
她的眉越收越紧,心头亦是越来越烦躁。她目光在殿内乱转,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这里,竟然找不到一面镜子。
按理说,在妃嫔侍寝的含露殿,都是会放置一面梳妆镜的,方便妃嫔在侍寝之后整理仪容。
眼下是想看看自己的形容,都没有办法。
容凤笙的眼睛落回地面,地板亦非光可鉴人,而是铺了厚厚的毡毯,赤脚踩在上面松软无比,还透着微微的热度,想来底下烧着地龙,烧的室内温暖如春。
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松香很快就回来了,她刚想托起容凤笙的手,头顶便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她道,“去请太医令。”
松香一脸为难。
“这……陛下吩咐过,不让您见外人。”
容凤笙眸底掠过一丝愠色。
又给她戴镣铐,又不让她见人,这是想要把她囚.禁在这里吗?!她怒上心头,又强按下去了,心思一转。
“我有些不舒服,我……肚子有点疼,”
她一手抚上了小腹,有点难受地呼出一口气。
松香一惊,见她脸庞透着病色的白,神色也不像作伪,犹豫了一二,便匆匆出去了。
容凤笙将手移开,垂下眼。
她必须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很快,魏宣烨便进来了。
看到熟悉的人,她神情松动了很多,亦是正经端坐在了榻上。
魏宣烨行了个礼,垂着眼睑,嗓音清凌凌的。
“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容凤笙不语,静静看着他衣袖上的青莲纹路。
半晌,方才幽幽开口。
“难为你还记得本宫,以往,魏大人帮了我很多,都还没有好好地酬谢过大人。”
容凤笙微微笑着,“若没有太医令的帮助,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魏宣烨谦逊道,“都是娘娘计划周全。”
见状,她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
“你可知,那个孩子在哪?”
“娘娘问的可是……”
“你知道,何必装作不知。”她的手支着额头,连着锁链的手抬起,有点倦怠地拨弄着茶杯,“眼下江山已定,新帝登基。况且我这般,你也看见了,怕是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又能让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做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魏宣烨舒出一口气,“自然是安全无虞的。”
容凤笙换了个坐姿,她手指抵住额头,“大人,我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七天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只记得,是陛下将我从永兴殿中带出,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记得了。可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便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而且,脑海中时常蹦出一些片段,像是关于某个人的,但是我却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了。我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