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杳杳云瑟  发于:2021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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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凤笙一眼便在其中,看到了一块明黄色的碎绸。
  这是谁留下的不必言说。
  容凤笙猛地看向了白落葵,
  “你怎么忍心。”
  “你怎么忍心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
  白落葵没什么表情,出神地看着笼子中央。
  容凤笙上前几步,忽然在门前蹲下。
  就在距离门的地上,有几道深红近黑的痕迹,很明显是指甲留下的,可见当时那人的凌乱而慌张。
  她紧盯着那些划痕,五根手指覆于其上,身体微微颤抖,这那个时候,她的繁衣该有多痛苦,该有多绝望啊。
  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呢?
  暴力、兽.欲、杀戮的化身,所谓谦和君子、贤良淑女不过是受到礼仪教化后,所披上的一层外壳。
  而在这种地方,就可以展露最真实的自己,尽情地发泄自己心底的欲.望。
  她光是走进去,闭上眼,似乎就能听见那些混杂在燥闷空气中的声音。
  那些迷乱的群魔乱舞的声音。
  他们的手心紧紧揪起那绸缎一般的乌发,毫不惜取手下的力道,像是要将他撕碎。
  繁衣雪白的脖颈扬起,青筋分明,眼睛被蒙着一块宽大的黑布,却像是死去了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无数双手向他触碰而来。
  这金尊玉贵的帝王,谁不想玷污?
  谁不想染指?
  那些血迹之下,还有不少凌乱的痕迹,意识到那是什么,容凤笙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酸味儿,五脏六腑都几乎错位,捂嘴欲呕。
  白落葵近乎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眸底冰冷得就好像曾在这里受到折磨的,不是她的骨血。
  容凤笙忽地俯身,捡起了地上那块明黄色的碎布,半点都不嫌弃上面的血迹,她将脸庞轻轻贴上,长长的睫毛翕动,像是在感受什么人的气息。
  “繁衣,阿姊带你回家。”
  低柔的语声随风而逝。
  容凤笙深知自己的胆小与懦弱。
  她不敢去见他,若是谢清莺真的将他烧成了灰,或许她也不会那么害怕。
  她如何敢去见他呢,
  一个面目全非的她,
  如何敢见另一个面目全非的他呢?
  容凤笙不再为白落葵的报复手段而感到吃惊,将那块明黄色的布料卷起,妥妥收进了怀中。她脸色发白,一字一句说得艰难,“都是谁。”
  白落葵笑了,带着快意,“你不如猜猜?”
  她的声音神秘起来,“其实,哀家是真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毕竟太过恶毒,也太脏了,还是你们容氏那个一手提拔起来的好臣子,他为了讨好哀家呀,提议说,将容家所有的男丁抓起来,就说,给他们下了一种毒,若是没有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死,化成一滩脓水,惨的不得了呢!
  唯有,与长生血□□,才可以解毒。
  然后你猜怎么着?他们信了!”
  “他们信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落葵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的脖子上青筋凸起,浑身颤抖不可自已,她的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容家的子嗣,不愧是你父皇的兄弟子孙,真是毫无廉耻啊。”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广陵王,庐江王,你的弟弟你的叔叔你的伯伯……”
  白落葵的脸上像是带了一层面具,笑容夸张而僵硬,“这就是天潢贵胄,”
  “这就是皇室情深啊!”
  容凤笙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这一切了。
  白落葵忽地捂住鼻子,满眼厌倦,啧啧道,
  “我的好女儿,你真该亲眼来看看,”她轻笑,“那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猪狗不如。”
  片刻后,她忽地抬眼,紧盯着容凤笙不放,
  “不过你有一个好夫君。容氏那些人,全部都被谢絮给杀干净了,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白落葵观察着容凤笙的神情,
  “怎么样?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这种最后才知道真相,却早已无力挽回的滋味?想要报复的人全部都死了,你连手刃仇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嘴角僵硬地勾起一个弧度,“哀家啊,知道清儿早就被剥皮,做成了人皮鼓的时候,你父皇的尸身都凉透了,哀家的心有多痛,你可知道?于是,哀家命人将你父皇的尸体翻出来,狠狠地鞭笞,又丢给野狗啃食,可是那又怎样呢,清儿永远回不来了。”
  白落葵的语气轻松起来,“没关系,你父皇死了,但是,他还留下了一个亲儿子,不是么?”
  被她视为耻辱的繁衣,就是她向整个大兴报复的手段。对哀帝的奸.淫,持续了三天三夜,白落葵要的,是最极致的复仇。
  “这之后呢,”
  容凤笙的嗓音极为干涩,她知道,经历了这些,繁衣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了的。
  白落葵无所谓道,“被顾桢带走了。”
  事到如今,这些事情,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顾桢,前礼部尚书。
  顾泽芳的父亲。
  繁衣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会遭遇这些,所以才,拒绝了她来替他的提议。他对阿姊的爱,胜过这滔天权势远矣,胜过这座龙椅远矣。
  容凤笙闭眼,
  繁衣如此待她,她如何可以辜负?
  她一定要守住他想要的,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做到他未曾做到的。
  顾桢将奄奄一息的繁衣带去了哪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禅让大典上,容繁衣惨烈身死。
  容凤笙忽然道,“母后,你可有后悔过?”
  “后悔?”
  白落葵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你父皇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儿子,有错吗?”他们的父皇,亦曾将她与那些宗室之人分享。
  她指尖刮了刮脸颊,“原本哀家说啊,要是他不愿那哀家就让你来受这些。”
  “然后你猜,你猜猜你弟弟说什么呢?”
  “他说,他是长生血,他来承受这一切,他流着泪求我饶过你。”
  容凤笙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白落葵的衣襟。她从来不敢这样,直视于自己的母亲,她小时候是怕极了她的。
  她眼底血丝密布,恨意昭著。
  “成天吃斋念佛,与世无争,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心里恨死母后了吧?”白落葵怜惜道,“瞧瞧,我的乖囡囡怎么哭了呢?”
  她抬起袖子给容凤笙擦眼泪,又噗地笑了出来。
  “实在是太像了!你们俩姊弟,真是一模一样啊……当初那小畜.生哭着求我的时候,亦是这样一副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凤笙缓缓松手,任由她笑得咳嗽不止,
  这个女人,这个生了她却没有养过她一天的女人,已经差不多疯了。
  “母后,我带你去见元郎吧。”
  许久,容凤笙轻声道。
  说罢,她转身就走,沿着来的路回到了殿中。容凤笙拍了拍手,便有太监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元郎……”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白落葵痴痴念着,跌跌撞撞地就向着那人奔去。
  却见他眼眸紧闭,四肢绵软,显然昏迷了过去。
  容凤笙视线往下,看见男人清隽的指骨,虽然有些粗糙,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想来,当初他们亦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吧。

  太监将人平放在了矮榻上,躬身退了出去。
  白落葵立刻上前,巴巴地守在了那人身边。
  容凤笙嘴角勾着一抹笑,“既然是一早答应母后的事情,儿臣怎么会忘记呢”
  “母后你这样的寂寞,儿臣实在是心疼,送他进宫来陪陪你好了。”
  “不过,儿臣告诉他,进宫不容易,要想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更不容易。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做阉人了……儿臣原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谁知道,这位元郎,对母后倒是痴情的很呢。”
  她微微叹气,“就是净身的时候忽然大出血,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了。”
  “你……你在说什么?”白落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温仪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她不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吗?
  扶起怀里脸色惨白的男人,白落葵紧盯着容凤笙的眼睛,面部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她忽地敛裙下拜,跪在了容凤笙的面前,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你救救他……”
  容凤笙勾唇,轻柔笑了起来。
  她们母女的眉眼间其实有几分相似,但容凤笙的容色比她更加精细,无辜脆弱如一朵雪白的牡丹花。
  俯下身,盯着白落葵的双眸,她为难道,
  “怎么办呢。当初我求母后救救繁衣的时候,你也没答应,不是么?”
  不顾白落葵唰地惨白的脸色,她继续陈述,“母后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女儿只用了短短两天,就做到了呢。”
  她深深吐息,像是终于,吐尽了胸腔中最后的一口恶气,“母后,你输了。”
  白落葵瞳孔不住震颤。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向沉默文静的女儿,露出过这种表情。
  “你到底……”
  “母后忘记了?空有美貌,在这个后宫是生存不下去的。这是母后当初教我的,第一个道理,”
  经历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他们这对孪生姊弟一个做到长公主,一个成为帝王,真的会是纯洁无暇吗。
  “当初我们会输,不过是因为心不够狠。”
  “还相信,这个世上有情的存在。”
  “我已经明白了,全都是假的,”
  “只有能被紧握在手中的权势,才是真的。”
  在腐烂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花朵,比一般的花朵娇媚明艳、诱人采撷,可是,却带着剧毒啊。
  白落葵逐渐起身,握紧了手掌,
  “你究竟想做什么?”
  女子眼波流转,忽地掩唇一笑,唯有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这里,她才能做最真实的自己,“当然,是做母后曾经做过的事。”
  覆灭一个王朝,用她自己的力量。
  “真想看看,这场好戏的开演啊……”
  容凤笙将手放在了小腹之上,微笑道,
  “都是母后教我的不是么?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挑弄人心,不择手段,而后装成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全身而退。这些,统统都是母后手把手、言传身教的啊!”
  女子的面容依旧纯白无暇,却隐约像是被污染了。
  世上怎么会有纯粹的善呢?
  那些流于表面的忏悔、悲伤、挣扎,不过是迎合这个世上规则的假象,
  当戏子就该入戏极深。
  将自己都骗过了才行的啊,
  真真假假,早就已经难以分辨。
  白落葵嘴角僵硬地勾了勾,
  “哀家还真是小瞧了你……”
  宫廷,会将一切纯白拖进肮脏的淤泥之中
  谁也不能幸免。
  白落葵猛地惊觉,
  也许,这个女儿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她的儿子反而是最单纯的。
  其实最脱离她的控制的,反而是这个女儿,她的儿子在乎的东西太多了,软肋太多。
  当初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呢。
  白落葵隐隐察觉出,皇室的天,就要再一次变了。
  容凤笙不再理会白落葵。
  她快步走出了怀慈殿。
  浑身畅快,同时隐隐地感到一股空虚,席卷过了全身,觉得有些恶心欲呕。
  她皱了皱眉,
  将这难受的感觉硬生生地捱了过去。
  只是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
  无巳跪下,低声道,
  “公主殿下,您去看看我们殿下吧。您走之后,殿下便将自己关在门中,谁也不见,动静全无。属下十分担心,破门而入后,才发现殿下竟是晕倒了。
  原本这几日殿下的伤,便一直没有好全,方才请来太医,只说是心绪不稳、是以才突发昏厥,如今高热不退,却一滴药也不愿喝……”
  容凤笙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
  “太子殿下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罢便要离开,
  “公主当真要这样绝情吗?!”
  无巳在她身后厉声道,“殿下为了您,不惜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毁却祭神台,殿下换血后更是常常呕血,总有彻夜失眠、心痛难忍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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