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杳杳云瑟  发于:2021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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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丝缕,像是血雨般纷纷坠坠,宛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容凤笙呼吸放轻。
  少年提着剑,踩过满地的碎片,向她走来。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眸子里再也不是那干净的、几乎淹没人的爱意。
  而是冷漠,柏油一般的漆黑,折射不出一丝光线。
  “你不喜欢的,统统毁掉吧,反正他们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那个冰冷的漠然的、那个小时候的遗奴,
  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
  冰冷的假人、天生的疯子!
  方才发生的事,再一次清楚地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无良知、无道德、无人情的疯子。
  容凤笙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他手里掐着那只白眉蓝姬,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渐渐用力。
  细细的脖颈弯折,呈现一个可怖的弧度。
  漂亮精致的雀鸟,就这么在他的手心送了命。
  他只是在剥夺生命,他享受那种剥夺的快意。
  他根本不能与人共情,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什么六年的相处,而产生感情呢?
  这样的人,懂得爱吗?
  真实的他,其实,一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
  她一直在给他灌输,只有君子才能被人爱,君子的准则才是对的。
  他也照着这个样子做了,但当他真正的本性暴露,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爱这样的谢玉京。
  她后退一步。
  他脸色骤变,“你不是爱我的吗?你不是说,怎样的我你都喜欢吗?”
  \"我与你那般,不过是意乱情迷,受皮囊所惑,\"她的嗓音轻柔,“你当真以为,我会,爱上自己的继子吗?”
  谢玉京皱眉。他眉心微微蹙起,像是不理解她话语的意思,容凤笙心里却掀起了惊天的波涛。
  因为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浑身浸润了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
  他探出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哦了一声。
  “因为是顾泽芳的妹妹,你就这么心疼啊?”
  容凤笙闭了闭眼。
  她想起了繁衣生前的心愿,愿太平盛世。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会不会,一开始就是错的。
  谢玉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明君的。
  他根本不会爱人,又谈何爱这天下万民。
  他的爱,只是占有掠夺与毁灭。
  她张了张口。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焦躁起来,“闭嘴。”
  “你住嘴!”他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她,几乎逼出了血丝。
  “我很后悔,将你养在身边,我果真是错了。”
  大错特错。
  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冷漠,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从来都没有那六年,从来没有。
  “我不过,也是个烂人。”
  “女子的名节在你眼里不值一提,毁了我,就可以毁掉其他的人,所以你才用这样肮脏卑劣的手段是吗?”
  谢玉京的语气,亦是冰冷万分,他一振袖,
  “有什么关系?”
  “若非父皇动念,他们怎么可能搅在一处?!”这句话就是在承认了,都是他做的局,
  说着他的语气又软化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令你为难。”
  “我一直都想堂堂正正在你身边。”
  “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在锦园的时候,”
  “从我坠马,看见你向我跑来,满脸是泪。我第一次看见的颜色是你的……”
  她截住了他,“但你这么对顾仙韵,就是要她去死。”
  他一怔,冷笑,“她会去死?”
  容凤笙面如死灰。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懂?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明白这种事情的沉重?
  你就可以把其他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他好像很奇怪,“你怎么会死?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她微顿,“你怎么那么天真呢?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假如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将你永远锁在身边,哪怕是折断手脚。”
  他绝不是在说气话,他是认真的。
  “还有,不要说那个字。”
  谢玉京忽地倾身,死死地抱住她。容凤笙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只是仔细一感觉,发现那股战栗,是从谢玉京身上传出的。
  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是冷极了。
  少年埋头在她的颈项,肌肤传来濡湿,黏腻的难受。
  他很少很少很少掉眼泪。他的眼泪不过是博取同情的手段,好几次,好几次,不过都是在欺骗她罢了。
  容凤笙告诉自己,她再也不会上当。
  颈处的濡湿,却是愈来愈严重。
  谢玉京睫毛浸饱了泪,沾在眼睑处,显得愈发漆黑。
  他拼命地抑制了,可仍旧是鼻尖泛红,像是被遗弃的小狗那般。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一出口,还是丢脸的哽咽。
  “我真的受不了你说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啊?”
  \"你利用我没关系,就算是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可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啊?\"
  他说着就是哽咽,\"我只是想让你对父皇失望,彻底死心而已啊……\"
  容凤笙面色平静得不像话,她轻轻扯了一下唇,
  “太子殿下,你扪心自问,当真是为了我吗?”
  “殿下走的一步好棋啊,即便是困在东宫之中,也仍旧运筹帷幄,一箭三雕,真是让我惊叹不已。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孩子啊,”
  她轻轻抚摸他冰凉的耳垂,低语如刀刃,
  “你不想娶顾仙韵,便给她和谢絮用药,想必第二日,顾家二小姐爬上龙床的消息,便会传遍京城,这样一来,你与她,便不可能大婚。第二,顾泽芳,顾大人若是知晓此事,必然震怒,顾家百年清名毁于一旦,谢絮亦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这第三。”
  “这件事,会是你,起兵的借口,对吗?”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容凤笙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间一切,都合该在你的掌控之中?”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其实我今天来,真正想问你的,是另一件事。”
  容凤笙眸底没有半分温度,“繁衣可以活的,你没有救他,”
  “你看着他去死了,对不对?”

  她知道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乍响,谢玉京声音嘶哑,一字一句艰难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你还想杀了那个人不成,”
  她轻轻喘了口气,“你知道繁衣对我的意义,你这么做,就是在逼我恨你。”
  她教的好啊,教出来一个这样的,
  这样的怪物……
  谢玉京看着她,忽地露出一抹笑。
  那笑容古怪地,像是画上去的,他捂住唇,低哑地笑了起来,笑声愈发不可控制,
  少年修长的身子微微颤抖,眼角都逼出了一抹凄红。
  她是照着谁在教养的他。
  她是照着容繁衣在教养的他,她心里世上顶顶好的男子,便是容繁衣那样的。
  她那样地爱他,她从生下来,就是为了拯救她的弟弟。
  他们灵魂牵系、不可分割。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一个错误吗?一个失败的作品,一个赝品,
  一个失败了的赝品!
  容凤笙忽然靠近。
  她的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环上他的背,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遗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抱你。我们,都是有罪之人,我们都没有办法清清白白的了。我不会将我的罪,全部推到你的身上。
  我的罪孽我会自己去赎清。”
  “我们暂时,都不要见面了,你也不许轻举妄动。”
  ”今夜之后,我们退回各自的位置。”
  容凤笙的脸庞变得极为阴郁,靠在他精韧的胸前,听着他紊乱的心跳,“我也不是干干净净的,我知。若是世上真有地狱,我便是下地狱,也认了。”
  “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松手。
  他努力了这么久,功败垂成。
  只要她的一句话,他可以豁出一切,但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她人生中的一抹败笔,恨不得抹除的败笔。
  谢玉京不能忍受这样的眼神,这比一刀捅进他的心脏,还要令他疼痛。她转身,冰凉的衣袖拂过他的手掌,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忽地停滞在了那里。
  他呼吸停滞,紧紧地捂住胸口,痛的弯下了腰,修长的手指抓着桌角,骨节痉挛泛白。
  那疼痛延绵到了四肢百骸,喉咙里一片血腥之气。三岁那年,被那个女人用刀抵着喉咙,都没有这样的痛过。
  他痛出了眼泪,大睁着眼,任由它们坠出眼眶,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上。
  谢玉京缓缓抬头,腮帮紧绷,死死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只盼她可以回头。
  只要她回头,他……
  容凤笙却是毫无留恋,踏出门框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垂眸,敛去眸底那一分异色。
  繁衣是她的底线,没有人可以触碰。
 
 
第50章 050   三合一
  050
  怀慈殿。
  容凤笙缓缓地掀起帘子, 莲步轻移,走向那抹跪在佛像前,身着凤尾瞿衣的女子。她甚至没有行礼, 只是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方才唇瓣轻启,吐出两个字。
  “母后。”
  那女子缓缓地转头来看着她,面容苍白, 眼角有淡淡的细纹。鬓边乌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她的神情如同上次见面那般冰冷而僵硬。
  黯淡的眼珠微微一动, 上下打量着容凤笙,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哀家恐怕,当不起你这一声母后。”
  对于这嘲讽的语气,容凤笙却像没有听见,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她的对面,抬了抬手,拍掉肩上落的灰尘。
  白落葵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我是来兑现诺言的, ”容凤笙微笑道, “母后日夜思念之人,如今就侯在外边, 您想不想见?”
  白落葵一怔, 随即脸色一变。
  “元郎?”
  她吐出这两个字,便起身要往外走,神色近乎痴怔。
  容凤笙的手按在她的肩上。
  将她按了回去。
  白落葵看来,容凤笙淡淡道,
  “母后若是想要见到人, ”
  “还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白落葵蹙眉,就听她缓声道,“我只问,
  当初凌.辱了繁衣的,是何人?”
  此事,白落葵必然知晓。
  容繁衣死在禅让大典之上。
  他生前被取血,被折磨。
  因为长生血肉,被人划了不下数百刀。又因为美丽的容貌,被人折.辱取乐。
  那些该死的畜生都是谁,
  容凤笙闭眼,抹去眸底那分痛色。
  白落葵静默了一会,方才起身道,“你跟我来。”
  她的手在烛台轻轻一按,身后的壁挂上便向两边打开,出现了一个暗门。
  此处,竟是有一间密室。
  迢迢低声道,“公主,里面情况不明……”她不无担忧,容凤笙握了握她的手,“你在这等我。”
  白落葵将那盏油灯擎起,径直穿过那道暗门,容凤笙安抚迢迢之后,便抬步跟在了她身后,沿着长长的甬道缓步向前。
  空气寂静,只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幽幽的光线拉长二人影子,走下几个台阶,脚下有些打滑想是生了不少的苔藓,周身满是潮湿阴暗的气息。
  “这个秘密,早就该解开了,哀家藏在心里很久了,忍得很是辛苦。”
  白落葵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投在地砖上的一片污渍,容凤笙雪白的裙摆上,亦是沾上了一些泥土。出口就在眼前,她越过白落葵,快步踏了进去。
  烛火通明。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通身用纯金打造,顶部绘制着繁复的花纹,还设置了一些机关,似是一座兽笼。
  而四面墙上的壁画,亦是绘制着无数交.欢的图案,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充满了淫.靡的气息。
  容凤走上前去,见那栏杆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污渍,她指尖捻下,凑到鼻尖一嗅,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而笼子中央则是横七竖八的锁链,还有长长的铁鞭、兽夹、以及染着血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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