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净妄立刻不满道:“喂!刚刚不是还说什么信任的?”
魇儿笑眯眯道:“没错啊,姑娘信任我。”
净妄立刻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年朝夕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面容平静的雁危行,心中那些许的紧张烟消云散。
红线之上符文闪烁。
这个符文阵法是她在意识到自己的神魂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之后,翻看父亲留下的战神图谱,想找到与神魂有关的东西时找到的。
看到这个阵法的那一刻,这个计划就在她心中隐隐成型。
这个符文阵法能绑定两个人之间的神魂,符文不灭,红线不灭,凭借着红线,被绑定的那人可以顺着红线找到另一个人,无论天涯海角。
年朝夕想凭借这这个阵法,直接釜底抽薪,冒险让神魂再次被拉进那个陌生的躯体,然后借着红线直接找到敢动她神魂之人的老巢。
这办法十分冒险,但凡年朝夕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她都不敢用。
因为这阵法冒险的是她,但决定权却不在她手上。
但是……
她信自己父亲,她信雁危行,她也信净妄和魇儿。
她比信任自己更信任他们。
所以她甘愿把性命交到他们手中。
她能感觉的到,对她神魂动手脚的人离她并不远,所以神魂被拉扯的感觉才会一天比一天剧烈。
这是那人的机会,但何尝不是自己的机会?
年朝夕深吸一口气,躺在了榻上。
闭上眼睛之前,年朝夕突然看向雁危行,说:“雁道君,我在另一个地方等你哦。”
雁危行柔和下了脸色:“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年朝夕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屏息之中,红色的绳子烟雾一般从两人腕间升起,飘飘荡荡的穿向了门外。
雁危行立刻起身,抱起年朝夕无知无觉的身体,追着那红线破门而出,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影子。
洞开的大门,风雨闯了进来。
净妄打了个哆嗦,挥手道:“关门关门!”
魇儿看在他要看守符文的面子上,起身给他关门。
刚把门关上,却听他突然说:“完蛋,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真发生些什么吧?”
魇儿气急:“你给我闭嘴吧。”
净妄怂怂的闭上了嘴。
然而不过片刻,净妄的乌鸦嘴成真了。
雨夜之中,净妄的禅院传来了敲门声。
净妄一惊,冷声道:“谁!”
门外传来佛子的声音:“师兄,是我,还请师兄开门,有要事相商。”
净妄沉默片刻,视线落在了面前的符文上。
符文绝对不能息,阵法绝对不能灭。
不然雁危行要杀了他还在其次,他怕小城主真回不来了。
一旁,魇儿叹了口气,“是佛子,你要出去吗?”
净妄突然就笑了。
“别说佛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出这道门。”
他的声音很大,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佛子沉默片刻,突然道:“师兄,灵璧好像出了问题,是掌门要找我们。”
魇儿闻言,缓缓皱起了眉头,似乎要说什么。
净妄却淡淡道:“你是佛子,灵璧是你的责任。”
佛子:“师兄,你明明知道……”
净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要。”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不辜负友人的信任。
佛子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带雨具,就这么站在风雨之中,也不知道多久。
净妄始终没有出来,也没有再出声,甚至没再多问一句灵璧怎么了,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
……
年朝夕在意识朦胧间又嗅到了那股刺鼻的燃香味。
这燃香味相比于以往似乎浓烈的很多。
神魂的拉扯感令人格外不适。
年朝夕强忍着这股不适,任由神魂再次被拉扯出自己的身体。
她整个人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不停旋转的漩涡之中一般,神魂离体带着一种强烈的失重和眩晕感。
下一刻,像是有钩子钩住了她的神魂,她被谁硬生生的拽了过去。
神魂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里,一切尘埃落地。
年朝夕意识恢复的同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拥挤感传来。
她强忍着这股窒息拥挤感,感官逐渐恢复,渐渐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脚。
僵硬、晦涩而冰冷。
她想略微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身体僵硬的像是陈旧腐朽的机器一般。
唯一能动的居然只有眼睛。
年朝夕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然而睁眼的那一刻,刺目的火光几乎要将她刺激的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她强忍着不适睁大了眼睛,然而入目所及之处却险些令她心脏停跳。
大火、大火、到处都是大火。
她似乎是在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山洞之中,山洞里附着的藤蔓正熊熊燃烧着,而她自己正置身于山洞的一个角落,似乎是有人为她布下了一个防护咒,大火肆虐了整个山洞,却都折戟于她面前半米之地。
这着实出乎了年朝夕的预料。
她以为自己还会在上次所见到的那个客栈一般的地方,她以为自己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动她神魂的人,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那人周旋的准备。
她唯独没料到自己睁眼便在大火之中。
事情的发展似乎从一开始就脱离了掌控。
此时,不知道是不是神魂逐渐适应了身体,她感觉自己对这个身体的掌控似乎也多了一分。
年朝夕定了定神,动了动依旧僵硬的手指,撑着石壁缓慢而滞涩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体勉强能动,五感似乎也好了些,她听到山洞之外似乎有刀剑相接声,人数似乎还不少。
年朝夕侧耳听了听,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她现在似乎不在大城之内。
那么雁道君要赶过来的话,估计没这么快。
她要在雁道君赶过来之前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动了动手指,试图捏一个法诀,然而手指根本就僵硬不听使唤,法诀自然也就用不出。
而正在此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喝,似乎压抑着深重的怒意和恐惧。
“谁动的这个山洞!”
外面的打斗声似乎都停了停,一个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年朝夕没太听清,但只觉得这两个声音似乎都耳熟。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见那带着怒意的声音冷冷道:“牧允之,你会后悔的。”
年朝夕一愣。
什么?牧允之?
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洞口处,一个身影突然冲进了火光之中。
那人似乎暴怒又焦急,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她面前。
年朝夕甚至来不及反应。
于是那人毫无预兆的看到了火光之中局外人一般站立着的人偶。
往日里僵硬木讷的人偶眉眼微动,突然看向了他,神情之中似有惊讶,又似乎是冷漠的毫无反应。
能动的,鲜活的。
那人突兀地停在了火光之中。
火焰灼烧他的头发,舔舐他的皮肤。
他眼睛上的白绫被灼烧断裂,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转瞬之间化成了灰,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他突然浑身颤栗,甚至感受不到大火舔舐皮肤的疼痛。
他缓缓张口:“兮……兮兮。”
宗恕。
进来的人,是宗恕。
动她神魂的人是宗恕。
年朝夕眉眼冷然,居然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冷眼看着被大火灼烧衣摆的人。
那人叫出了她的名字,突然沉默了良久,定定的看着她。
然后他缓缓露出一个似乎是在笑,却更像是在哭的表情,嘶哑的声音艰涩道:“你活过来了……”
“我把你……带回来了。”
眉目冷然的年朝夕突然看了过去,眼神似一把锐利的间:“你说,活过来?”
宗恕却没有回答她,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大踏步走了过来,毫无预兆的将年朝夕被在了背上。
他像是冷静极了,平静地说:“兮兮,我要先把你带回去,我不能让外面那个人看到你……”
年朝夕试图挣扎,僵硬的手脚却根本不听使唤。
她只能冷然道:“放我下来。”
宗恕只道:“你不要生气,等我们都安全了,我是生是死都交给你。”
下一刻,他背着她,猛然冲出了火海。
山洞之外大雨磅礴,年朝夕被雨水遮挡了视线,只能听见耳边的兵器相接声越来越清晰。
在混乱的打斗声中,一个耳熟的声音突然说:“宗恕,早在邬妍背叛我那天你就该知道,她随时都可能背叛你,你又……你背上的是什么!”
那声音的后半句突然凌厉。
年朝夕没睁开眼。
但哪怕没睁开眼,她都能凭着风雨中模糊不清的声音认出这是谁来。
几十年的青梅竹马,一百年的未婚夫妻。
对她而言,他熟悉到只要露出一截手指,她都能认出这是谁来。
牧允之啊……
今天到的还真够齐的。
牧允之凌厉的质问声中,宗恕突然哈哈大笑。
他声音狂放,带着股不管不顾的意味:“牧允之,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我把她带回来了,你想要什么呢?金钱?权势?地位?美人?哈哈哈哈哈!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吧!我通通不要了!”
话音落下,他背负着自己倾尽所有才换回来的东西,头也不回的奔入了夜色之中。
身后,牧允之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抛下一地不知所措的下属。
他眉眼凌厉,带起了滔天怒火。
“宗恕!你该死!”
两个人在暴雨之中追逐着,年朝夕身上带着防护法咒,雨水没沾染她分毫。
她勉强抬起头,去看周围的景色。
幕天荒野,毫无人烟。
这绝对不在佛宗之中,甚至都不在大城。
她回过神,看向了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牧允之。
两双毫无相似的眼睛对上。
隔了两百年再次相见,一人神情平淡,一人心神大震。
年朝夕只看了这么一眼就回过了头,抬头看向天空。
雁道君,你要快点找到我啊。
于是她便也没看到,在她身后,久居高位生杀予夺的牧允之险些连飞剑都控制不住。
暴雨之中,那流淌在他脸上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
同一时间,雁危行抱着年朝夕无知无觉的身体,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空。
红线在他面前蔓延着,一直蔓延出大城。
雁危行像黑夜之中的一只苍鹰一般,飞出了大城。
他没注意四周,也不在意四周。
但有人却注意到了他。
毫无预兆的,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冷然看过去,便在暴雨之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紧拽着他的手臂,视线却落在了他怀里的年朝夕身上,语气警惕道:“你小子这是在干什么?你未婚妻怎么了?神魂……小姑娘神魂怎么没了?”
雁危行顿了两秒,突然开口叫道:“舅舅。”
秦掷风:“哈?”
雁危行不顾他的懵逼,反拽住他的手臂,顺着红线往前追。
秦掷风:“你小子给我等等!你叫谁舅舅!”
雁危行:“舅舅,情况紧急,我回来再和你解释。”
秦掷风被他拽着,一时间失去了反抗。
片刻之后,他突然费解道:“难不成我妹妹妹夫除了外甥女,还给我留了个外甥?”
第71章
暴风雨愈加猛烈。
断崖之上,宗恕退无可退。
两个人持剑对峙着,中间隔着一个年朝夕,谁也不愿让对方靠近一步,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两个人之间杀意弥漫,却都默契的避开了年朝夕。
被夹在中间的年朝夕能自由活动的只有一双眼睛,手脚滞涩的不听自己使唤,怪异而割裂。
然而这双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睛在猛烈的风雨之下似乎都不怎么顶用了,否则入目所及怎么会是这样一幅荒唐怪诞的景象?
太荒唐了,年朝夕觉得简直太荒唐了。
两百年前为了不同的原因同时背叛她的两个人如今为了她刀剑相向?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笑话?
年朝夕满脸的费解,而那两个人的对峙却依旧在继续。
牧允之手持利剑冷冷地看着宗恕,他显然已经看出了年朝夕这幅身体的不对劲,冷冷道:“你对兮兮做了什么。”
宗恕嘶哑的声音笑道:“做了什么?我把兮兮带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