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希昀
希昀  发于:202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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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她书院里一女子因着武艺高强,被京兆府破格提拔为一捕快,倒是开了女子为官之先河,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崔沁之周旋,她也希望越来越多的姑娘能发挥一技之长。
  既是书院步入正轨,她确实该思量思量孩子的事。
  “夫君,再喝一杯吧。”她殷勤小意劝了一杯酒。
  迎着她笑语嫣然,面颊菲菲,便知其意,慕月笙登时将朝政抛诸脑后,饮下那杯酒便将人儿打横抱起,径直往内室而去。
  他并不知,待二人离去,一道小小又俊俏的身影从廊芜外奔了回来,见庭院正中摆着筵席,闻了闻仿佛有一道幽香,便如旋风刮了过去,趴在了那小小的酸枝圆桌前。
  团团刚有一岁,身子骨格外结实,走得极稳,跑的也快,她眨巴眼眸盯着慕月笙喝过的那个酒杯。
  月色轻轻在青瓷小酒杯上投落一层银沙,杯沿泛着一层桔色的光芒,她踮着脚将杯子够到手边,闻了闻,顿觉一股刺鼻的清冽沁入肺腑,小丫头极为罕见地咧出一嘴笑容,将那酒杯来来回回舔了个够,最后心满意足抱着酒杯熏熏然倒在地上。
  追着她跑回的云碧,见她憨憨地在地上睡着,吓了一跳,忙把小人儿给抱起,往西厢房折去。
  主屋传来些许动静,云碧面色不由泛红,悄悄沿着廊芜往后西厢房而去。
  她在半年前被崔沁做主嫁给了陈七,住在慕家后院给仆人安置的院落,闲暇便来府上当差,崔沁也不拘束她,今日府内筹备大宴,陈七忙得脚不着地,她自然来陪小主子。
  五月十六周岁宴,宾客盈门,团团被丢在一块硕大的布毯上抓周。
  摆的皆是寓意美好之物,众人晓得慕月笙极为宠爱这位嫡长女,自是准备了一箩筐词,只等团团随意抓取一样便要海口胡夸。
  崔沁与两位嫂子簇拥着老夫人坐在主位,慕月笙等人坐在长毯另一头,两侧围观者甚众,便是范阁老和陈瑜也皆在场。
  范阁老家里有三岁孙儿,陈瑜前年续娶了一房妻子,如今也生下一岁多的幼子,二人皆是有意与慕家结亲,今日特地来慕府观礼,实则是跟慕月笙表个态,看上他女儿了。
  面对一百来双视线,团团不慌不忙,在诸多物件中来回逡巡,只是半晌她都没伸出手碰一碰哪件。
  慕月笙不由心急,清了清嗓子暗示女儿,
  “团团,爹爹前日教你读书写字,你可还记得?”
  说读书写字是假的,无非是带着她玩,不过团团出乎他所料,性子极是沉静,捏着那毛笔并不乱动,只是静静观赏,试探性地点了点墨,在宣纸上抖了抖,然后张望他。
  这孩子性子很奇特,说她沉静,她脾气一上来,烈得很,说她性躁,她偶尔那清幽幽的眼神能将人吓坏。
  慕月笙便是暗示团团把那笔给拿起来。
  团团闻言抬眸看了一眼慕月笙,反倒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爬也不动,一副认真寻思的模样,可把众人给逗乐。
  “允之啊,瞧着团团仿佛对这里头的物件儿不大喜欢,这样,我这里有一小玉给她玩玩。”
  范玉清从袖口掏出一和田黄沁小印,白玉种的黄沁,色泽黄灿灿的,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不等慕月笙反应,他已放在毯子正中,慕月笙碍于面子不好当众说什么,唇角却抿了起来。
  老夫人眯了眯眼,自然晓得范玉清之意。
  范家四世高门,范玉清本人更是豁达端方,范家门风也极为清贵,满朝除了范家,还真没别的门楣能与慕家抗衡,可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将孙女的婚事给早早定下,倘若那孩子不好,回头悔婚岂不伤了情分?
  她眉峰下沉,面带不悦,暗想若是慕月笙不好拒绝,那她来当个坏人。
  那头陈瑜也坐不住了,掏了一件粉嫩嫩的桃花瓷雕,这雕件儿极为罕见,出自前宋定窑名家之手,是陈家祖传一宝贝,别看东西不大,工艺实属罕见,价值不菲。
  更要紧的是,它粉嫩嫩的,如同一方莲台,实在是比范玉清那玉件儿打眼。
  团团又是女孩儿,哪里会不喜欢呢。
  范玉清这下是狠狠剜了陈瑜一眼,暗道这个陈瑜是只老狐狸。
  陈瑜不动声色笑了笑,颇有一番宠辱不惊的模样。
  正当慕月笙夫妇与老夫人着急之刻,却发觉团团压根不瞥地摊上的物件,她似乎想了想爹爹的话,什么前夜昨夜的她不懂,脑海里只剩下那美腾腾的滋味,又烈又香,小嘴忍不住舔了舔唇瓣,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举得老高老高,
  “爹爹!”
  声音嘹亮又清脆,还带着几分笃定的语气。
  众人瞧见那青瓷酒盏,不由目瞪口呆。
  小魔王竟是爱喝酒?
  慕月笙与生俱来的矜傲与沉稳,在这一刻,被女儿击溃得七零八落。
 
 
第56章 大结局(上)
  小团团不仅将那酒盏举得老高, 还吭哧吭哧爬起来,朝慕月笙这一头欢快奔了来,让人惊奇的是, 二人当中摆了那么多物件儿,偏偏团团能很精准地避开,以很快的速度完美的踩在毯上, 跌跌撞撞扑到了慕月笙怀里。
  慕月笙顶着一张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脸,任由那小东西砸在怀里, 僵硬片刻, 将小团团给抡了起来, 手已经扬了起来。
  众人忙道, “使不得, 使不得!”
  范阁老不愧是朝中有名的和事老,抢在慕月笙动怒前开口, “允之,这是才高八斗之志!”
  众人瞄了一眼还被团团牢牢举着的酒盏, 再瞥一眼范玉清老神在在的笑容,不禁暗叹, 范阁老被誉为朝中不动之青山, 不是没缘由的。

  细想,李太白烈酒入肚, 诗才斗出,好像也说得通。
  范玉清资历最深, 慕月笙再气也得打落牙齿往嘴吞,将女儿放了下来,团团无视他阴沉的神色,冲他咧嘴直笑, 得意洋洋的,带着莫名的挑衅,竟是比哪一日都要开怀。
  再回想这是团团第 一回喊他“爹爹”,慕月笙心中苦乐参半,到最后...竟也唇角清扬。
  众人这才散去上宴,其乐融融。
  慕月笙虽是宴席上放过了团团,事后却是将伺候团团的人悉数叫了来,严厉训斥了一遭,哪知云碧宋嬷嬷等人皆是叫苦不迭。
  崔沁将团团哄睡后,笑着出来外间,当了说客,
  “你也别恼,实则是团团太灵活,嬷嬷和丫头们招架不住。”
  女儿的力气,慕月笙也是见识过的,抚着下颚寻思片刻,寻来一名女暗卫贴身照顾团团。
  团团被限制的死死的,小脸垮起,窝在崔沁怀里,不哭不闹也不笑,任谁瞧了都知道她不开心。
  不过,团团却不是个容易屈服的,她冲亲娘愤愤抗议一番,翻身而下,试图挣脱女暗卫的钳制。
  你不许我爬桌子,我便钻床底下去,你将我捉出来,我便骑你头上。
  起先她若兔子,到后来竟是成了个豹子,女侍卫哪里是来看着她的,倒成了帮她练身手的。
  慕月笙只觉这辈子的挫败,悉数交待给了团团。
  到了最后,他干脆使出力气,将团团箍在怀里,团团被禁锢得一动不动,她不哭不闹,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眼,冲着慕月笙露出个得意的笑。
  团团极少笑,可每次笑起来,如花团锦簇般惊艳,慕月笙根本招架不住。
  他被女儿吃得死死的。
  若论带孩儿,当朝首辅比不得崔沁,她在燕山书院什么孩子没见识过,也晓得越是压抑孩子的天性,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她嘱咐暗卫顺着团团的意,带着她玩,只不叫她越过底线去。
  这一招极管用,到两岁多的时候,团团鲜少闹出大动静。
  彼时崔沁又怀上了孩子,阖家陷入一团喜悦,这一回虽不如上次吐得那般厉害,心里却恹恹地不舒服,每日靠在引枕上提不起劲,自然也就懈怠了团团的管教。
  一日慕月笙晨起去习武,便瞧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迎着冷风清霜,利落跟着他迈下了台阶,学着他的模样儿在院子里蹲马步。
  只见她小脸憨憨的,梳着双丫髻,桃红的飘带丝儿随风飘扬,是清晨最绚丽的颜色,片刻额头便渗出一层层细汗,双腿抖抖索索,瞄了一眼身旁的爹爹,见他不动,她也咬着牙坚持,细看,那双黑幽纯澈的眸子,显出几分不属于幼儿的沉静。
  再联想团团的骨架及资质...
  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呀!
  慕月笙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朝阳在天际悄悄探出个头,一抹红光穿透云层射在院墙,清霜如簇簇的雪,洒落枝头,迎着晨曦漾出一层薄薄的亮光。
  慕月笙到底非寻常男子,见识过崔沁这般娇柔的姑娘,一步步筹办书院,自力更生,再到如今名声波及四海,他又如何去克制女儿的喜好与成长呢?
  做过一番挣扎和思量后,慕月笙主动纠正团团的姿势,团团似打开了新天地般,入夜便呼呼大睡,东边天露出一丝鱼肚白时,便睁开了眼,旋即跟兔子似的钻出被窝,奔去浴室洗漱一番,便去院子里蹲马步。
  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偶一日,慕月笙赖在温柔乡里不欲起,好不容易熬到崔沁怀了五个月,他能偷个腥,正食髓知味着呢,被团团掀开红帐,奋力揪住一只胳膊,给扯了起来,
  “爹,您晚了一刻钟!”
  瞧见女儿身姿笔直,神态端正,一双剑眉凌冽如鞘,与他模样如出一辙,慕月笙苦笑不语。
  见着这般有天赋的女儿,明明该欣慰,偏偏不知为何,心中总多了几分苦涩。
  后又思量,倘若团团是个儿子,他还会这般作想吗?
  不会,他只会觉得格外欣慰,他的儿子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么一想,慕月笙登时将脑海里的念头拂去,既然团团有这等天赋,他身为父亲便该引导,更要以此为荣。
  谁说女儿不如男,瞧瞧,这便是我慕月笙的女儿。
  遂正色道,
  “爹爹今日晚了一刻,待会多蹲半个时辰。”
  这是父女俩商议的规则。
  团团二话不说,吩咐人送来热水,等着慕月笙收拾停当,带着她去蹲马步。
  将思绪摆正后,慕月笙反倒对团团越发尽心,上午领着她习武,下午教导她习书,原以为团团耐不住性子,不乐意读书,哪知这小丫头跪坐在小案后,腰身挺直,双手搭在膝盖上,聚精会神听他读书,眼神一眨不眨。
  一日下来,她不曾吭声半句。
  慕月笙惊喜之余,越发心疼。
  才两岁半不到,旁人家的闺女还陷在父母的怀里撒娇,他的女儿却这般沉稳大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半年前,皇帝薨逝,着慕月笙,陈瑜,范玉清,冯坤四人为辅政大臣,拥趸十岁不到的太子继位。
  虽是少帝,朝中有几位老臣操持,倒是风平浪静。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皆是稳妥之人,尤其是太皇太后瞿氏,出身将门,秀外慧中,努力调停朝中大臣关系,使得几位大臣皆一心侍奉少帝。
  近三年,慕月笙提拔了不少年轻的有志之士,他的侄儿慕青,陆云湛与李涵江等人,皆在朝中展露头角,他将朝政交予其他三位大臣,非军国大政不露面,反倒是全心全意教导女儿,照顾妻子。
  初夏,清辉堂四处,触手可及的是温软的花香。
  崔沁临产之际,外头忽然来了一位嬷嬷,跪在慕府门前恳求见崔沁一面。
  彼时慕月笙不在府中,那嬷嬷来自荣王府,葛俊哪里肯放进去,现在崔沁生产在即,府内上下皆绷着一根经,倘若将人放进去,惊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荣王前不久病逝,王爵由希玉灵的儿子所袭,王府已是一空架子,希玉灵打算带着儿子回原先的封地,这辈子不再进京,临行前听说崔沁要生产,她身为亲母整日以泪洗面,只求离去前见她一面,将她给孩子做的衣物送给崔沁。
  上一回团团出生时,她也送了不少贺礼,皆被慕月笙退回。
  这一次她要离开,些许是此生最后一面,只求崔沁能收下她一点心意。
  葛俊不敢做主,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细细听了那婆子所言,又接过那包袱瞧了,皆是孩子小衣虎头鞋之类,针脚极是缜密,看得出来希玉灵是费了心思的。
  犹豫半晌,老夫人亲自去了一趟清辉堂。
  崔沁正在院子里走动,原是二胎,心中该有数,偏偏这个孩儿与团团迥异,性子耐得紧,这都过了预产期,偏偏纹丝不动,倒是叫崔沁心急。
  贺太医教了她一套动作,她时不时扶着腰来回走动,偶尔做做下蹲的动作,只求快些发作,顺利产下孩儿。
  远远地瞧见老夫人沿着游廊过来,她含笑迎了过去。
  廊芜里有风,下人端来锦杌,婆媳二人便在廊下坐着。
  这几年崔沁都被慕月笙养的极好,瞧着气色便知是娇惯宠着的女人,浑身透着一股慵懒明媚的劲儿。
  老夫人见她满脸的细汗,双颊粉润润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亲自帮着她擦干汗水,拉着她的手,到了最后忍不住落下两行泪。
  崔沁见状蹙起了眉尖,“娘,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身为人母,虽是没法认同希玉灵过去的所作所为,可眼下她要离开,就在王府对面等着,或许这辈子都没法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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