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人地叹气,弯腰把它捡起来,左右看着想要找个地方好把它塞回去。
看准了上面一层的一处空地,苏晚晚努力踮起自己的小短腿,十分艰难地才把它送了上去,刚松了口气,一垂眸,却发现下面一层架子上摆放着熟悉的木偶比利。
“耶?”苏晚晚眼睛一睁,圆溜溜的黑眸子里全是惊奇:“比利?是你吗?”
似乎是不能确定这个被丢弃在杂物间的木偶男孩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木偶,小女孩儿苦恼地歪头看了半晌,才一手摊开一手握拳锤在掌心,奶声奶气果断道:“能长得这么丑萌的,肯定就是你啦比利!”
木偶比利:“”
与常人迥异的双层瞳孔大眼睛上反射出一道流光,看起来就像是反射的光线。
苏晚晚全然没有察觉到,开心地把它从架子里侧抠了出来,抱着放到地上,自己也不顾灰尘地盘腿坐到了地上,一边摆弄自己翻捡出来的“宝贝”,一边把比利当作一位特殊的不会说话的朋友嘀嘀咕咕:“比利,你怎么被收到杂物间了?听说最近玛丽迷上了做女孩儿木偶,所以你是失宠了吗?”
低着头自顾自絮絮叨叨的小女孩儿没发现这句话让木偶比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还在自顾自地说话:“不过你也别失落,大人们总是这样,说我们小孩子会喜新厌旧,其实他们也一样。就像生二胎,生之前总说宝贝不管怎么样我们最爱的都是你,结果等二胎下来了,他们又会说你是老大,你应该怎么怎么样。”
抬手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这一下在自己脸上划出几道污渍,苏晚晚抬眸,目光炯炯地对比利说:“所以呀,你以后就当我弟弟吧,我去跟我爸爸说,让他把你领养回家!”
说来说去,根本就不是在安慰人,而是在趁机挖墙脚。
她还说得挺认真的,非但不心虚,还开始口花花地说些展望未来美好生活的话语,夸夸其谈间,就差没把自己爸爸吹嘘成天下第一好爹地了。
“反正你估计是长不大的了,我也不会担心你跟我抢爸爸的家产。你看你不止不需要吃东西,连衣服都不用买,哎,还能在大剧院里一直表演,帮家里赚钱。”
越说越觉得把木偶比利拐回家太值了,苏晚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挪着屁股一点点蹭到木偶比利面前,一双手拉着木偶比利的双手,满眼真诚地说:“比利,你当我弟弟吧!等我长大了你就当我儿子,我当你妈妈!”
不管是当弟弟还是当儿子,都可以赚钱养她,简直太棒了!
“万一哪天你真的变成人了,只要你愿意赚钱养我,这个大剧院给你继承也不是不可以啦。”论起吹牛画饼说甜言蜜语,苏晚晚一点不带喘气的。
木偶比利的大眼睛里不见了恼怒寒光,反而渐渐柔软了下来,嘴角僵硬的笑容弧度也若有似无地加深。
可惜今天外面暴雨,天光实在不怎么理想,连带着让本就位置偏僻采光不佳的杂物间也黝黑昏暗,一心畅想未来的苏晚晚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微末的变化。
给木偶比利画饼,结果把自己给馋坏了,苏晚晚说干就干,当即就扯着裙摆胡乱擦了擦手,站起来就把木偶比利给抱着偷偷摸摸带回了家。
瓦莱塔先生为了更好的照顾家里的生意,当初来镇上定居的时候房子就修建在大剧院附近,也就是失落湖旁边,距离大剧院也就两百多米的路程。
脖子歪着努力夹着点缀着各种蕾丝花边的小雨伞,苏晚晚抱着新晋弟弟吭哧吭哧往家跑。
路滑,半道上爬小坡的时候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等艰难地跑回家后,苏晚晚就让佣人烧了热水送到楼上自己卧房的洗浴室里。
拿了个盆,把木偶比利放进去,又扯了条毛巾盖在他脑袋上,姐姐苏晚晚一本正经教育:“你是男孩子,原则上来说是不应该跟姐姐一起洗澡的啦,不过今天算是例外,但眼睛还是要遮住的噢。”
毛巾下,木偶嘴角翘起的弧度抽了抽,慢慢下落,拉平。
等听到水声哗啦啦,女孩儿跳进了水里,一双柔软的独属于人类孩子的手在他僵硬的躯体上拂动擦过。
真软啊,还温热着,仿佛能听见皮肉下流动的甜美的血液。
耳边是女孩温软天真的言语,嗓音也软糯动听。
叽叽喳喳,像晨起时总会出现在妈妈窗外的鸟儿。
——真是让人嫉妒的存在啊。
脑袋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木偶比利目光一呆。
“糟糕,你的衣服质量太差了,不会掉色吧?嗷真糟糕,真的开始掉色了!啊啊啊等一等!等我洗完再继续掉!”
火速洗好自己,已经换上蕾丝花边堆砌着的宽松睡衣的女孩儿披散着微卷的黑发,扯开他头上搭着的毛巾,站在浴缸外弯腰对着他咯咯地笑,拉长了调子软软地喊他的名字:“比利,你的衣服掉光了,哈哈,你要走光啦~”
就像,他在她眼里,真的是一个有血有肉,也理所当然有礼义有廉耻的,“人”。
从未有过感觉的心口处,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地滋生着
第27章 木偶为友【4】
事实证明, 新晋小老弟身上淌下来的颜料并不是衣服掉色了,而是他头发掉了。
苏晚晚:噗,更好笑了好不好!
秃头小老弟比利被苏晚晚使劲儿嘲笑了一番, 然后就愉快地翻出自己娃娃的假发要给比利戴上。既然发型都变了,那衣服当然也应该换啦!
小女孩儿没有定性,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窝在卧室里兴致勃勃地给木偶比利玩起了换装游戏, 一边换还一边搭配暖暖大喵的语气夸张地说:“天呐比利, 看!金色的卷发!缀满蕾丝的蓬蓬裙!还有这搭配的包包手链!比利~你美得我都怦然心动了!迫不及待想要带你出去参加朋友聚会了!”
“当当~超乎想象的时尚审美!比利,有没有觉得获得了新生~”
木偶比利:“……”
新生没有感觉到,但是忽然觉得要被玩坏了。
果然,人类幼崽是种可怕的生物。换装玩累了,不知不觉间就拖着比利埋在柔软的被褥里睡着了。
戴着一定绒线圣诞节主题帽子, 被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木偶比利依旧睁着过分大的双瞳眼, 大嘴巴保持着一个僵硬到诡异的微笑弧度。
不知过了多久, 当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哒哒靠近,原本随意搭在他胸口处的被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上,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瞬,完美地将他掩盖住。
原本因为找不到女儿而心焦意乱匆匆冒雨跑回来的瓦莱塔先生看见女儿果然如同佣人说的那样,正乖乖躺在她的公主床上睡得甜美乖巧,那颗凌乱的心方才重新镇定下来。
放轻脚步稍稍靠近, 怕身上的雨水寒气沾染到女儿身上, 瓦莱塔先生停步在床榻的一步开外,弯腰凑前, 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女儿小巧精致的脸蛋。
一直到腰部传来僵硬酸痛, 他才重新站直了腰身, 轻轻的,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爱丽丝,我们的女儿,你会帮着我一起守护好她的,对吗?”
女儿有时候过分安静,有时候又过分活泼,还喜欢一声不响突然跑掉,跑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独自呆着。
瓦莱塔先生真怕有一天女儿躲起来,自己再也找不到她,那样该怎么办啊。可是让他强硬地把女儿拘在身边,他又实在不忍心。
念头一转,瓦莱塔先生想到老沃克的提议,琢磨着是否真的应该给女儿养一只温顺的大狗狗作为玩伴。
“大狗狗?”
早餐桌上,瓦莱塔先生突然问要不要养一只宠物狗,苏晚晚咽下嘴里的牛奶,歪头困惑地看着他:“可是爸爸,我已经要照顾弟弟了,没时间帮你照顾狗狗啦。”
瓦莱塔先生一愣:“什么弟弟?”
苏晚晚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跟爸爸说。
古灵精怪地一笑,苏晚晚放下手上的三明治,跳下椅子,噔噔噔往楼上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喊:“是我昨天抱回来的弟弟!爸爸,我已经跟他说好了,现在他当我弟弟,等我长大了他就当我儿子!我去把他抱下来给你看!”
瓦莱塔先生有种不详的预感,心想难道安琪拉是把谁家的小宝宝偷偷抱回来了?
一晚上过去了,也不知道丢了孩子的家里该急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昨晚他回来去女儿房间里,根本没听见小孩儿的哭声。
所以孩子是已经被不懂事的女儿当作玩偶娃娃玩死了吗?
如此一想,心都要凉了,瓦莱塔先生哪里还坐得坐,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刚跑到二楼,女儿就又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把就扑过来抱住他双腿,仰着脑袋撅着嘴巴气鼓鼓地瞪圆了眼问他:“爸爸,怎么比利不见了?是不是你发现他然后把他还给玛丽了?”
怎么可以这样子!
虽然她昨天也是不问自取了,可她是在杂物间取的呀!是玛丽·肖女士自己把木偶比利丢弃在杂物间了呀!
跟不问她就从她房间把比利带走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嘛?!
“你们大人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我已经跟比利说好了的!比利也答应了我的!”一句跟着一句,都不喘气的,可见小姑娘是气坏了。
瓦莱塔先生也算是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心下一松,便哭笑不得地弯腰把质问一声跟着一声,捏紧拳头气得不轻的女儿一把抱了起来,“好了好了,别气小甜心,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吗?”
苏晚晚毫不客气地撅他:“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冷静!你们大人就是这样糊弄小孩子!哼!”
瓦莱塔先生无奈地全盘接受了女儿的口水喷射,等她终于喷得无词可喷暂时歇气了才抓紧时间解释:“亲爱的,爸爸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对不对?爸爸发誓,我真的没有把比利送走,我甚至到现在才知道你把比利带回来了。”
苏晚晚狐疑地瞅他。
瓦莱塔先生郑重点头:“是真的,爸爸没有骗你。不然我们一起再好好找找,说不定比利是觉得无聊,躲在了哪里正在跟你做躲猫猫的游戏呢。”
被瓦莱塔先生抱在臂弯里的苏晚晚一手环胸一手托下巴,作名侦探思索状:“好吧,我暂且相信你,可是比利手脚那么软,根本就不可能自己走掉嘛。”
瓦莱塔先生跟着孩子一起用幼稚的思维去思考:“说不定他是用滚的?”这还真有可能。
苏晚晚点头,赞同了瓦莱塔先生的提议。
两父女就这样一大一小跪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满屋子地找。
可惜翻遍了儿童房也没找到木偶比利。
最后,瓦莱塔先生只好这样哄女儿:“或许比利舍不得他妈妈,已经回去了呢?”
苏晚晚撇嘴:“他妈妈都不要他了,我是在杂物间找到他的,他好可怜的,一个人孤伶伶地被随便塞在满是灰尘的木架子上。”
“可是宝贝,没有孩子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母亲,不是吗?”
这倒也是。
这事就暂且作罢,苏晚晚有点不开心地被瓦莱塔先生牵着下楼洗手擦脸,然后继续吃已经有些冷的早餐。
昨晚半夜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这会儿外面甚至出起了太阳,看起来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清晨。
一直工作到下半夜才回房休息的玛丽·肖女士被人敲门叫醒。今天有她的表演,需要早早起来准备,况且她还准备带着她最近的新宠卡丽娜上台亮相,需要准备的就更多了。
年纪大了,熬夜过后精神就格外地差。
玛丽·肖女士拖着满身的疲倦掀开被子下床,然而一睁开眼,却看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木偶比利。
他就坐在她的梳妆台边敞开放置着的木箱上,与木箱里更漂亮也更精致的新木偶卡丽娜并排靠坐在红绸缎上。
——一如曾经的每一个夜晚与清晨。
玛丽·肖脸颊上松弛的皮肉神经质地抖动着,一双浅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比利。
他脸上的笑依旧夸张而僵硬,一双过分大的眼睛呆板木楞地直视着前方。
除了身上的小西装脏兮兮带着泥点子,还半湿漉着,用黑色颜料描画的头发和眉毛也因为被水浸湿过而显露出或褪色或扭曲斑驳的肮脏可笑。
嘴角抽了抽,玛丽·肖阴沉着脸挪开视线,“是哪个该死的随便进了我的房间!一会儿我要把鞋子砸到茉莉太太的脸上!”
茉莉太太是负责管理大剧院演员们衣食住行的,虽然干出这种事的很可能是某个爱搞恶作剧的小孩儿,玛丽·肖女士可不会费心费力地亲自去抓那个讨厌鬼。
胡乱穿好衣服,玛丽·肖女士生气地踩着重重的步子,三两步就上前将木偶比利扯着丢到了门角专丢换洗衣服的脏衣篓里。
毫无怜悯的,仿佛随手丢掉一件让她不喜欢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