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袭来,林莹莹仍旧抱紧桌子疼不肯松手。纵使知道这是无用功,仍旧不愿被拽走。
陈安之压低声音警告:“你这个……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快些松手跟我去投案自首!”
“我没有……”林莹莹红着眼睛。她想反驳自己没有跟野男人私奔,是真的被山匪掳走,拼死才逃出来。可是后来……后来她遇到江云澈,如今竟也没有底气大声反驳陈安之。
扯拽的力道忽地一松,林莹莹没反应过来,肩头惯性撞上桌角。
一只手出现在林莹莹的视线里,林莹莹愣了一下,看着这只熟悉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地慢慢抬起眼睛,看见江云澈没有笑容的眼睛。
望着他递过来的手,林莹莹心口怦怦跳着。
可是她不敢伸手。
江云澈深深望着她,强势地握住她的双肩,将人扶起来。林莹莹悄悄去推他的手,拼命给他使眼色,近乎绝望地冲他摇头。
不过到底是被江云澈强势地扶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陈安之暴怒。
江云澈目光下移,落在林莹莹被陈安之踩过的手背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温声开口:“安世子认错人了。”
陈安之愣了一下,才道:“是你。”
江云澈这个人,他勉强算认识。以前在书院时,夫子没少夸赞江云澈。昔日落魄侯府小公子,今日已是朝中日日高升的后起之秀。
陈安之仍是觉得后宅事闹得太难看于颜面有损,他不愿意江云澈知道他的事情,轻咳一声压下火气,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江云澈轻笑了一声,说道:“安世子此言差矣。内人在这里做小买卖,被安世子错当旁人。这可不是多管闲事。”
林莹莹站在江云澈身后,偷偷去攥他的衣角,不希望他蹚这浑水。
江云澈好似浑然不觉,含笑立在林莹莹身前,望着陈安之。
陈安之坚信自己没有认错人。纵使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可能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他觉得这太好笑了!
“内人?安卿侯你说什么笑话?她,是我小妾!在当我小妾之前是勾栏里卖笑的玩意儿!你跟本世子说她是你的内人?别是她跑出来骗了你!”
街头巷尾越来越的人往这边望过来。
陈安之本不想闹这么大,那些人望过来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但是江云澈忽然闯过来横插一脚,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了回头路,他硬着头皮指责,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林莹莹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她那样的出身,多难听的话都听过,她早就不甚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可是江云澈在这里,这些往日不在意的话忽然就变得戳心了。她攥紧了手,被擦破的手背随着她的动作沁出一层血珠子。
“是。”
林莹莹一怔,惊讶地抬起头,望着立在她身前的江云澈。
“是我江云澈的内人,怎么了?”江云澈脸上仍旧挂着一层疏离客气的浅笑望着陈安之。
陈安之被江云澈这云淡风轻又理直气壮的反问弄懵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翠玉听着争执声匆匆跑出来。她出来前在和面,一双手上沾着白花花的面粉。
第一眼看见陈安之,翠玉愣了一下,又飞快扫过林莹莹和江云澈,立刻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陈安之看见翠玉,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陈安之本就不在意林莹莹死活,气的是她和野男人跑了。但是江云澈横过来是个意外,陈安之可不愿意招惹这位。谁不知道江云澈是新帝面前的红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而他父王不争气,没有抢到皇位,他们晋南王府很快就要离京去封地了,在这个时候他不该多生事端,尤其是为了一个低贱的小妾。
看见翠玉,陈安之立刻转移了话题:“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玉玑责罚你是你罪有应得,跟我回去向主母磕头请罪,让她饶恕你。日后言辞注意,恪守规矩。谨记了!”
“我为什么要回去?”翠玉擦了一把脸,手上的面粉蹭到脸上一些。
陈安之愣了一下,一手负于身后趾高气昂地说:“准予你回去,是给你脸。不回去舒舒服服地过日子,难道在这里吃苦?”
陈安之扫过翠玉沾了面粉的脸,目露嫌弃之色,在心里暗道一句“不成体统”。
翠玉才不想回去。如今身契在她自己手里头,她无拘无束乐得自在。她冷哼了一声,嚷嚷:“多谢世子爷好意,您还是找别的人去你府上舒舒服服吃香的喝辣的吧!我在这里做生意不要太痛快!谁稀罕回去给你当小妾啊!”
翠玉嗓门大,她嚷嚷的话传到远处看热闹的人群耳中,立刻有人窃窃私语:“安世子从军回来发现小妾跟人跑了,这是追上门来,但是人家不稀罕回去喽。”
那些议论的话飘进陈安之的耳朵里,他耳朵根一跳一跳的,脸色难看极了。他指着翠玉,气恼指责:“你可当真是不识好歹!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来这里抛头露面!我看你就是天生的低贱玩意儿!卖包子?我看你是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扭着腰来卖包子才能卖出去!”
陈安之这些话和翠玉以前在勾栏之地时听到的污言秽语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陈安之:“尊敬的世子大人,您爱怎么想怎么想。只不过能不能请您往边上靠一靠,别耽误我做生意啊!要是您饿了呢,小的送您俩包子,您就站在一旁吃。不过估计您也看不上眼,嘿嘿。”
陈安之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后面看热闹的人群,脸上越发火辣辣的。
虽然他从未看得起翠玉,也从未给她脸面让她真的成为自己的女人,不过到底是从晋南王府走出去的,担着他陈安之女人的名头啊!
陈安之一想到翠玉扭着腰出卖色相卖包子,那些油头男揩油时在心里想着这是世子爷曾经的女人……
陈安之一阵犯恶心。
纵使他一万个嫌恶翠玉,可既然她曾当过他的小妾,他就不准她这个德行,让旁人看笑话!
陈安之往前走,拉住翠玉的手腕,压低声音警告:“你要是缺钱,我给你。不准你再在这里卖包子!”
“你放开我!”
翠玉甩开陈安之的手,陈安之没想到翠玉这么大力气,一个不察脚步踉跄,竟是直接跌倒在地,地上淤泥弄脏了他的锦绣华袍。
一个稚子咯咯笑着:“看呀,这人摔了个狗吃屎!”
陈安之整张脸涨得通红,望山过来扶他,他黑着脸推开望山的手,命令:“把这个贱婢给我抓回去!”
这般丢脸,让陈安之气恼地指着翠玉谩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享福不会享,偏要以色侍人当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整齐划一的官兵脚步声从远处赶来。
看热闹的人群个个伸长了脖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翠玉和林莹莹对视一眼,也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畏惧——要抓她们进大牢吗?
江云澈眯起眼睛,望着这些官兵,认出是公主府的亲卫,不由疑惑。据他所知,华容公主那古怪的性子可不会帮陈安之出面。
华容公主和驸马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迅速让开些。
翠玉刚要和林莹莹一起跪地行礼,一把华容公主拽住手腕。翠玉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嘀咕今天怎么一个两个不速之客都来抓人,整个人就被华容公主抱进怀里,那边用力地紧抱。翠玉急忙胆战心惊地抬起双手,免得手上的面粉沾到华容公主身上华丽的袍子。
她眨眨眼,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什么情况。她眼角的余光看见手上沾的面粉屑掉下来几粒落在华容公主华袍肩上。她顿时脊背一紧,小心翼翼地将公主肩上的面粉屑吹走。
“钰儿,我的女儿!”一生不肯示弱的华容公主声音里全是哭腔。
翠玉懵在原地。
“啥玩意儿啊……”她小声嘀咕一句,下意识地转头求助似地望向林莹莹。林莹莹也懵懵的,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江云澈眸色微动,立刻开口:“恭贺公主母女团聚。”
翠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江云澈,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指了指自己,无声摆口型:“我?”
江云澈面带微笑:“恭贺小郡主回家。”
翠玉吓了一个激灵。
陈安之已被望山扶着站起身,惊愕看着这一幕。他有些感慨地看向走过来的崔家父子,轻咳一声开口:“姑父、阿凌。”
崔向贤随意点了头,立刻将华容公主拉开,笑着说:“看你,把钰儿吓到了。”
华容公主这才松开翠玉,她紧紧拉着女儿的手,满眼都是女儿。翠玉瞥了一眼自己被华容公主攥着的那双脏手,十分局促。
崔凌疑惑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华容公主调动人手去各地找人证物证时,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翠玉。那个侍卫从街角站出来,一五一十说了这里的情况。
只是在说到陈安之的具体言辞时,言辞闪烁,只一句“安世子气愤,用了些责骂的言辞。”
只这一句,足够让华容公主炸了。
陈安之轻咳一声,开口:“姑母,没想到这样巧。我……”
华容公主一个巴掌就打了上去,指着陈安之的鼻子谩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来这里吆五喝六地骂本公主的掌上明珠?”
华容公主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儿曾给这个京中第一大废物当过小妾,顿时怒火中烧,一脚朝陈安之踹过去。
陈安之脸色顿时大变,可华容公主是他的姑母,他不可忤逆不可躲闪,只好当街硬着头皮承受。
华容公主发起脾气来,可不管是大庭广众还是私下。一脚接着一脚往陈安之身上踹过去,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崔向贤立在一旁觉得闹成这样不好看,可是华容公主自小骄纵长大养成跋扈性子,这个时候他哪里敢劝。只好眼睁睁看着华容公主大街踹踢扇打了陈安之一刻钟,他才上去拉人,好好哄着:“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先带钰儿回家才是正事嘛。”
前一刻发怒打人的华容公主忽然停下动作,转身望向翠玉。她松开攥着陈安之的衣领,重新去抱女儿,她捧起翠玉的脸,一边哭一边吧唧在翠玉的脸上亲了两口。她又哭着紧紧抱着翠玉,哭囔着:“我可怜的钰儿啊……谁要是再敢欺负我的钰儿,我让他全家都去见阎王!”
华容公主抱着翠玉哭诉许多,翠玉仍旧懵懵的。她望着林莹莹,无声摆口型:“我是郡主?”
林莹莹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弯起眼睛来冲翠玉点头。
翠玉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她琢磨了一会儿,对于突然出现的父母家人,她并没有一瞬间生出浓烈骨血亲情来。
她只是想着——
她好像变成有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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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面,在今天都丢尽了。
“不好了!”丫鬟匆匆赶过来,“春杏姨娘没气了!”
“怎么回事?”望山替陈安之问出来。
小丫鬟摇摇头:“春杏姨娘前几日染了风寒一直病着,今日身边的丫鬟发现她没气了!”
陈安之皱眉,先在心里说了声“晦气”,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无心管一个小妾,随口说:“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卷出去埋了就是。”
不多时,华容公主府里的嬷嬷上门——退亲。
崔凌和陈凌烟的婚期就在下个月,华容公主这个时候令人上门退亲,只一句“安世子品行不端,不宜当亲家。”
晋南王非常疑惑,偏王妃刚生产完不宜操心,他立刻询问了情况,知道今日事情,气得脸色发白。
陈凌烟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哭着跑来找陈安之。
“你怎么能坏我姻缘!”陈凌烟哭得梨花带雨。那场火,让她下巴上落了疤。崔凌那边一直没有悔婚,让她万分欢喜。可是今朝一切都毁在哥哥手上!
她冲过来拉住陈安之的衣襟,哭诉:“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惹了姑母啊!我不管,你快去求求情,求姑母原谅你!你不能一回来就毁我姻缘啊!”
陈安之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早已心里窝着一团火,被妹妹这一通指责,脱口而出:“别什么都怪我,兴许崔凌早嫌弃你毁了容。”
话一出口,陈安之就后悔了。
陈凌烟瞪圆了眼睛:“你还好意思说!我为什么毁容?这怪谁!是你!是因为你啊!”
陈凌烟哭着一口咬在陈安之的肩上,恨不得咬下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