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王感受到了太子频频望过来的目光,不由诧异地望过去。
“哈哈。”太子笑了两声,道一句“好茶”,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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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琪赶去东宫,先依言去寻了陈涟,陈涟果然和陈汛在一起。陈涟不喜做文章,唉声叹气,陈汛立在一旁摇头无奈道:“快写,你不写完,为兄就不能往万荣园去。”
陈汛用说中的折扇敲了敲陈涟的头。
下人禀告琪世子过来。下人刚禀完,陈琪已经迈进了门槛。
“三哥!你好了!”陈涟立刻放下笔起身迎上来。
陈琪含笑点了点头,道:“好多了。”
陈汛道:“不是说箭上涂了毒?原以为你还要修养一阵。当然,能这么快痊愈,为兄亦是替你高兴。”
陈琪心乱如麻,却不得不面带微笑耐心解释:“箭上是涂了毒,不过却并非剧毒之物。伤也不在要害处,幸运吧。”
他很快话题一转,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明珠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小跑,要寻她的爹爹。”
想起女儿,陈汛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他用说中的折扇再次敲了敲陈涟的头,佯怒道:“可惜他不快些将文章写完,明珠就见不到她的爹爹。”
“哎哎哎,别说了。我写,我这就写!”陈涟垮了脸,重新坐回书案旁,拿起笔来。
陈琪压着心急,微笑着对陈汛道:“你去吧,这边我盯着老六就行了。”
陈汛望向陈涟,显然有些犹豫。
“去吧。”陈琪又说,“我今日虽然能进宫,可伤未彻底痊愈,也不能在外面久待,在屋里躲躲清净也好。”
陈汛这才答应下来,先往万荣园去。
陈涟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三哥,你坐啊。我还得好一阵子才能写完。”
陈琪坐下,耐着性子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水饮了一杯,实在焦急难捱。他凑过去望了一眼陈涟写的文章,道:“你先写着,我去后面的小花园转转。”
“嗯。”陈涟点头,头也没抬。
陈琪走出陈涟的书房,大步往东宫的紫薇园去。太子将尤玉玑藏在东宫中,那么只有一个地方最适合藏身,不易被东宫的其他几位主子们发觉。
陈琪穿过紫薇园,脚步越来越快,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距离那个小院子越来越近,他心里竟是越来越紧张起来。
他曾经错过两次。
第一次,在是司地。分明见过不忘,他却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默默捡起她遗失的鞭子放在身边深藏两年余。
第二次,在去年的宫宴上。分明知道陈安之心上人另有他人,也知道陈安之喜欢清雅的女郎。他却还是没有敢在西太后赐婚时站出来,阻止那场婚事。后来回想,当时只要他站出来说出“心悦”那两个字,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一次,他不会再懦弱。他现在就要找到尤玉玑,握住她的手,说出那句深藏的“心悦之”。
他已想好,就这样带着尤玉玑离开东宫,对外只说尤玉玑今日进宫赴宴,迷了路。
第127章
陈琪也想过东宫会有侍卫阻止,可是藏在袖中的匕首代表着他以死相逼的决心。东宫的侍卫再如何阻拦,也不敢枉顾他一个世子的性命安危。
这里是宫中,他来东宫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太子绝对不敢让他在东宫出了事。
对,就这样!
就这样带着尤玉玑离开这里,直接往万荣园去!太子见到尤玉玑纵使愤怒,也绝对不敢在万荣园当着那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前,表露出来。
陈琪以前在东宫找陈汛和陈涟时,也来过紫薇园。这处园子本来不算大,可是因为他心中焦急,竟是觉得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陈琪之所以能猜到太子将尤玉玑藏到了哪里,是因为尤玉玑藏身的小院子曾经闹过人命。多年前,太子的一位侧妃性子颇有些泼辣,不仅得罪了太子其他的女人,也几次惹得太子不快。太子最后将人送进偏远的小院子,将人禁足。太子本来也只不过是想磨一磨这位侧妃的泼辣性子,却没想到这位侧妃不仅性子泼辣,也是个烈性子,竟然白绫一抛,上吊自尽了。
自那以后,太子直接将这处小院子封了,不准旁人过去。死过人,本就晦气。再因太子发了话,这处小院子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人住过,是最好的藏人之地。
陈琪终于走过了紫薇园,远远看见了那个偏僻的小院子。
他以前也曾远远望过那个小院子。今日所见,小院子并非印象里荒芜的模样,这让陈琪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尤玉玑一定就在那里!
陈琪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警惕地快步靠近。可让陈琪意外的是,他一直走进小院,直至站在房门外,还是一个侍卫都没有看见。
他哪里知道,尤玉玑主仆被下了药,连走出房间的力气都没有。是以,太子只在尤玉玑刚被送过来的前两日派侍卫把守过,后来那些侍卫大多被撤去,只留了两个盯梢。而留下的那两个侍卫,此时正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沉沉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陈琪疑惑地立在门外,甚至以为自己的猜测出了错。他抬手想要敲门。微屈的指刚要碰到房门,动作又被他生生止住。他犹豫了一下,直接伸手将房门推开。
“什么人?”枕絮扶着里间的门,朝外望去,望见陈琪不由愣住,“琪世子?”
陈琪一眼认出枕絮是尤玉玑身边的婢女。
“她果然被藏在这里!”
陈琪快步往里走,脚步焦急。经过枕絮身边不小心撞到枕絮,枕絮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及时扶住门边的墙壁,才免于跌倒。
陈琪迈进里间的房门,立在门口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睡了一觉已经醒来,此时坐在梳妆台前。刚刚她费了些力气拧开了胭脂盒,现在正慢吞吞地用指腹抹了一点胭脂,想要给苍白的脸色上一点妆。
“你……”陈琪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玉玑回过头望向他,平静地道了声:“琪世子。”
“跟我走!我救你出去!”陈琪大步往前冲过去,“今日宫中有热闹的元宵宴,我趁乱带你过去。你到了那里就说你是今日来进宫参宴的!”
尤玉玑抿着唇没有说话。不是她故意不理会陈琪,而是她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连说话也觉得费力。她总觉得体内的毒效越来越严重了。
陈琪站在尤玉玑的面前。他低下头望向尤玉玑,视线不由落在尤玉玑沾了一点胭脂的指腹。
皙白的指,嫣红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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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几个皇子、世子享受着元宵日的喜庆节日气氛。陈帝一大清早忙于政务,下了早朝之后又召集了几个重臣议事。大军已经出发,前往宁国去。他兼并十国的过程里,亲自参与了无数次战事,十分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他也是用人不疑的人,十分信任这次派出去的几员大将。
可他仍旧日日记挂着战事,每日翻看军事图,又时常与重臣商议来商议去。
统一十二国早已是他的执念,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他兼并的这十国,有些国家是他一场场战事打下来的,有的如宿国、司国那般小国主动归降。这剩下的两个国家,国力都很强大,即使是如今吞并了十国的陈,面对那两国也没有十足的胜算。他不得不担忧。
忙碌到快晌午,身边的太监弓着腰走进来禀告时辰不早了。皇帝这才起身,和身边的两位重臣一起往万荣园去。
到了万荣园,朝臣与皇亲国戚早已到齐。内宦细着嗓子禀告陛下到了,所有人起身离席跪地拜礼。
皇帝操心战事脸上表情发沉,他缓步穿过一张张宴桌,一直往上首的座位走去。经过太子身侧,他多看了一眼太子因饮酒而发红的脸色,皱了下眉。
若他有一个文武全能的太子,能继承他的雄心壮志也好……
皇帝惋惜地叹气。
换太子之事,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也没有时间再让他犹豫。
皇帝在上首的龙椅里坐下,抬手让所有人免礼。这场元宵宴正式开始。面容姣好的宫女鱼贯而入端着珍馐美味,一次次端上宴桌。一场场歌舞表演有条不紊地开始又结束。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皇帝刚想要起身离席,坐在他下边的太子忽然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宴桌。
所有人都懵了。
就连正苦心寻一个合适借口废太子的皇帝,也因为懵怔而第一时间忘了训斥。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的万荣园,一瞬间死寂下来。所有人不知道是该望向行迹诡异的太子殿下,还是去瞧陛下的神色。
谁也没有想到太子的诡异之举才刚刚开始。
太子踢翻了宴桌,摇摇晃晃地走到最中央的地方。原本那个地方是舞姬们起舞之用,见太子摇摇晃晃闯过来,舞姬们个个花容失色,慌张地向后退去。
太子眼神空洞,他走到最中央的地方,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玄底锦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被他扯拽得变了形。很快,他身上的外袍被他脱下来,随手扔到地上去。
他脚步踉踉跄跄,不自觉地踩在地上的外袍上。袍子上那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被他踩在了脚底下。
龙椅上的皇帝瞳仁猛地一缩,立刻猛地用力拍了下桌子,怒斥:“放肆!”
所有好似被释了定身术的人都回过神来,宫人立刻冲上去想要拦下太子仍旧在脱衣的举动。
陈汛吓白了脸,赶忙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他挤过宫人,冲到自己父亲面前,将父亲抱住。太子使了蛮力拼命地挣扎着,陈汛竟一时控制不住。他一边尽力箍紧挣扎的太子,一边望向上首龙椅上的皇帝,急急道:“皇爷爷,父亲是喝醉了,孙儿这就、这就带父亲下去!”
太子身边的几个亲信个个脸色苍白,慌里慌张地冲上去,想要阻止太子继续“耍酒疯”。
龙椅上的皇帝眯着眼睛,盯着被几个人抱着还不能被完全控制住的太子,瞧出来这可并不像寻常的耍酒疯。他瞥向一侧的晋南王和平淮王,不由在思考是谁给太子使了这一出。
晋南王和平淮王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心中亦是陷入疑惑。
太子忽然将围着他的几个人撞开。陈汛被撞倒在地,心道一声坏了。父亲何时有这样大的力气了?简直力大无穷!
他来不及多想,眼睁睁看着父亲冲向一个侍卫,拔出了侍卫腰间的佩剑。剑光泛着发白的冷意。
“父亲!”陈汛吓出一声冷汗。
这下,皇帝身边的禁军出动。一时间所有人耳边都是拔剑之音。
今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暖洋洋的光照在金碧辉煌的红砖绿瓦上,映出流光熠熠。
远处,司阙悠闲地坐在屋脊上,欣赏着万荣园的闹剧。他修长的指慢悠悠地翻转着一枚铜板,艳阳的光映在其上,泛着一抹嫣红的血光。
这才哪到哪,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而已。
纵使太子因为药力暂时变得力大无穷,也绝非皇帝身边那些身手了得的禁军的对手。太子手中的剑被禁军挑飞,整个人也被压在地上,那张日日趾高气扬朝向天的脸被压在砖面上,染了泥。
司阙瞥着远处下面的闹剧,不甚满意地开口:“停云。”
“属下在!”
“怎么还没开始?”司阙慢悠悠地询问,寻常的语调里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怒。
“属下已经按照殿下所言,将今日参宴的酒樽中挑了一半涂上药。约莫着时间,药效快到了。”
停云话音刚落,下面的宴席中的一位臣子忽然站起来,如太子先前行径一般,踹翻了身前的宴桌,玲珑珍馐倒了满地。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发病的人站起身摔砸。发病的人在摔砸,幸运没有染毒的人惊慌地尖叫。胆子小的文官屁滚尿流地想要逃走,腿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
一时间,整个万荣园彻底失控。
禁军团团将皇帝护在身后,护送着皇帝离开。
司阙冷眼看着万荣园的情景,脸上并没有流露任何满意的神色。
直到炸裂声,忽然在万荣园惊响,伴着浓烟。
几声之后,火势瞬间席卷整个万荣园。
不,这不是火。
是火药。
司阙悠闲翻转着铜板的手,动作忽地一顿。他眯起眼睛,视线穿过浓雾,望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太子。
“去。”他开口吩咐,“寻一只又老又病的母猪,锦衣玉食地好好养着。”
停云愣了一下,狐疑地望向司阙。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应了声“是”。
停云刚转身想要去办,司阙又吩咐——
“我要他活着。”
司阙没有说是谁,可是停云知道。她无声跃下碧瓦屋顶,依言去办。
屋顶上只剩司阙一个人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万荣园的方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哭嚎声和火药炸裂声此起彼伏。浓烈的气味逐渐从万荣园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