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七公主的骨头都给捏碎了。
“你说,你一个小娘子家,知道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越王轻声问她。
原本是气定神闲的过来的,但此刻被他这么用力拽着,七公主一下子就慌了心神,方寸大乱。她扯了扯,想要将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却被越王捏住了筋脉,使不上半点力气。
见此情形,只得放软了声音说:“大兄放心,我定当守口如瓶。”
越王垂眸看她,默不作声。
身后侍从急声催促,让他早些做下决断。
七公主咬了咬牙,柔声说:“我刚才去过一趟后院厢房,她现在就歇在那呢,你放宽心好了。”昨日越王同吴昭仪说的,在顾令颜的茶水中下了使其昏睡的药,怕她来不及喝,她还特意倒了一杯。
她在屋中给顾令颜倒水的时候,连手都在颤抖。
侍从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身后却突然传来几道喊声,伴随着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仔细听来,是在找七公主。
越王几人当即变了脸色,他用力一甩,令七公主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几人往相反的方向撤去,越王留下一句:“七娘,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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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未正没多久,后院的几间屋子就被人给拍响,一个婢女哭着说自己去更衣回来,自家娘子住的房间就里里外外都被人给锁上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一面派了婢女去后面的屋子查看,一面去找院中的僧人。
朱修彤吩咐了侍从后,急急忙忙的往前院去,想要问管事的僧人是否有钥匙,却迎面碰上了一个着紫色圆领袍的人,她不禁唤道:“殿下!”
“何事?”徐晏垂目看了过去。他今日来京郊别庄同人议事,那别庄就建在宝兴寺附近,他便顺路过来替朱贵妃供奉经文。
朱修彤喘了口气,心绪纷乱如麻,她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句话,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徐晏只愣了片刻,随后阔步往后院而去。后院厢房外围着几个人,门上还落了一把锁,透着十分的古怪。
朱修彤想找先前说话的那个婢女问话,却没见着人影,她不禁去问:“刚才那个人呢?”
“不知道。”一个小姑娘摇头说,“她说她是顾姐姐的丫鬟,不过我从前没见过她……”
她还没说完,一旁的徐晏便直接踹开了门,门板从中间断成两截,颤颤巍巍的倒了下去。
门内是越王站在那,一脸惊恐的同他们对视,霎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徐晏没理会越王,推开他往里走,这间厢房不大,除去越王外,再无旁人。
第74章 “我今日什么也没瞧见。……
顾令颜从榻上醒过来时, 屋中一片的昏暗,四周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只隐约有一点光亮从中透进来。
榻前垂着春桃纹青纱帐幔, 层层叠叠的纱帐不知有多少,从帐顶一直垂落到团花纹地衣上。
被褥很轻薄,随手一掀就滚落到了一边去。顾令颜挣扎着坐起身来, 看着周遭的陈设发怔。
隔了数层帐幔,她将这间屋子的陈设尽收眼底。楠木雕狮子纹衣柜、高大宽广的榆木博古架、花梨木大案几、白如美玉的瓷瓶中插了几支杏花, 放在案几之上。
屋中摆设精美异常, 连地衣和帐幔, 也必得上好的织女花费数日才能织就而成。
但这并非是她的卧房, 也不是她在宝兴寺暂居的那间屋子。
顾令颜起身掀开床帐下地, 赤着脚踩着地衣,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 最后扶着那个楠木大衣柜勉强稳住了身形。她抱着膝盖缓缓坐在了莞席上,将脑袋埋了进去。
从宝兴寺的那间小屋子出去后, 她领着人去了寺中的花园赏花。寺中花树繁茂,郁郁青青的开了满院, 连一处枝桠都透着春日的多情妩媚。
但午后的太阳过于炽盛, 在花园里没走一会,众人便已经晒得双颊生了红晕, 头也昏昏沉沉的。
实在耐不住这份炎热,有个小丫鬟说:“三娘, 前面有一个凉亭,要不咱们去那歇歇吧?”
她点着头过去了,本就有些累和困倦,干脆趴在石桌上汲取一点凉爽之感, 最后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睡着了。
可为什么会来了这里?
顾令颜迷茫的抬起头,屋子里除去她外,一个人也无,心下便难免有些害怕。她扶着衣柜慢腾腾的站起身,想要打开窗户看一眼外面。
哪知在莞席上坐久了身子疲乏,根本站立不稳,眼看着要栽倒下去,她慌忙扯住衣柜的纹路。指甲嵌在里面,借这一点力道来稳住身形。
刚刚站稳了身子,便听到阵阵窸窣声传来,这声音仿佛就萦绕在耳畔。顾令颜吓了一跳,往后猛地退了几步,随后便见衣柜缓缓往旁边移去,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刚好能容纳一人走过。
门里是一间屋子,即便不用走进去,也能看到里面堆满了甲胄兵器。
顾令颜惊恐的看着这个小门,却正好和侧首望过来的徐晏和朱良池对视了个正着,那俩人的眸光里都盈满了诧异之色。
“你醒了?”徐晏立在屋内,淡声问她。
顾令颜急忙背过了身子,含糊的“嗯”了一声。
私藏无数兵器,这可是要以谋反论处的死罪,即便是太子也难以幸免。而她今日看到这一屋子的甲胄,撞见了太子与人密谋,会不会被灭口?
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在话本中、茶楼中听过的东西,顾令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竭力按压下慌乱跳动的心绪,沉声道:“殿下放心,我今日什么也没瞧见。”虽可以做出平静的模样,但还是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颤抖的情绪在其中。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更为害怕,又说了一遍:“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在离她大约三步远处,那脚步声蓦地停住,她听见徐晏轻叹了一声,淡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顾令颜婉言谢绝,看着面前垂落的珠帘道,“殿下,我自己回去就行。这是在何处?离长安城远么?”
他这句话,在她听来不是我送你回去,反倒是像我送你下去。
徐晏抬眸凝望她的背影,许是刚从榻上起身的缘故,她柔顺如瀑的发髻早就已经散了,乌压压的披在身后,带着几分光泽。
“离长安城不远,你刚醒过来,身子应当是不大舒服的。”徐晏喉头滚动了一下,缓声说,“你可要梳妆再出门,还是现在就回?”
顾令颜仍旧没转过身,心下有些疑惑:“我没有不舒服。”也就刚醒的时候有些起不来罢了,现在起来久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抬步往前走了走,也没觉得难受,便要上前去推开房门,向外走。
徐晏迟滞了一瞬,也要跟着她一块走,却被急急地唤住了:“殿下!”
顾令颜也被吓得心跳直接漏了半拍,以为朱良池想要灭口,心思翻转几个来回,打了数个腹稿,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说。
“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徐晏对顾令颜道,“我随后就来。”
半扇门开开合合,一缕昏黄的阳光照进来,又飞快的消匿了踪迹。
朱良池看着顾令颜关上门出去了,方道:“殿下,顾娘子发现了这处地方,这可如何是好?”殿下将人带过来时他就觉得不妥,但想着机关隐秘、且那人先前喝了药不知道要昏睡多久,也没怎么在意。
却不想一个疏忽,就被她给发现了这处地方
且又是顾家人。
不提顾家本身就是太子一系的,单论两家渊源,他也不好对顾令颜下手。现在整个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徐晏,等他拿个主意:“殿下?”
徐晏揉了揉眉心,淡声道:“将东西换个地方吧,今日是孤疏忽了。”
宝兴寺是朱贵妃所建,里面许多侍从和僧人都是朱贵妃的人,故而他才在这附近的庄子上存放了一部分甲胄兵器。
没想到却出了变故。
“放到东郊去,那边的庄子刚在地下修了几间。”徐晏瞥了眼密室内,沉声嘱咐着事。
朱良池应下,又问道:“那越王呢?还在柴房里关着呢,可要一并送去东郊?”
徐晏一下子愣住。刚才光想着甲胄的事,倒是忘了这茬。
“不用。”徐晏淡声道,“既然换了地方就别带他去了,免得节外生枝。好生照料他几日再放回去,他那几个幕僚随从就先别放了。”
他将照料两个字咬得极重,朱良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何意,立马点了点头:“臣知道。”
将一应事项吩咐完了,徐晏推门出去,正好看到顾令颜站在院子里发呆。一头乌发拿了条发带绑起来了,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自己的披帛。
“走吧。”徐晏缓缓走上前,偏头看她。
顾令颜抬眸瞥了他一眼,复又压下眼底的思绪,垂首跟着他向外走去。
快到傍晚的山风有些凉,顾令颜看了圈周围,便知还在半山腰上。远处是朦朦胧胧的云雾,舒卷着洁白的身姿。
她带来的一群婢女在庄子门口等着,见她从里步出,脸上都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围了上来看她。
上车前,见她打量着四周,徐晏便说:“这是我的别庄,就在宝兴寺附近。”
顾令颜有些讶异,难怪她觉得这附近景色如此眼熟,原来根本就没离开那座山。
刚上车坐好,徐晏便跟着也进了车中,所幸车厢极宽敞,俩人各坐一边,足以互不干扰。
“殿下不该将我带到这来的。”顾令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声音清冽若月下溪水,两只手扣紧了裙摆,红绡裙上起了褶皱。
徐晏应了一声,随后说:“是我的过错,我以为你要睡很久,就将你带了过去,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
“不过是午憩,哪能睡多久。”顾令颜嘟囔了一句,又皱着眉头问,“还有,刚才殿下为何要说我身子会不大舒服?”
徐晏执茶壶倒了一小杯茶水递给她,耐心解释:“徐昶在你的茶水里下了药,会使人昏睡,且醒来后会头痛难耐、浑身提不上劲。”
徐昶是越王的名字。
顾令颜诧异的抬起头:“我没喝那间屋子里的茶水。”
“你没喝?”徐晏一脸的纳闷,又道,“他在房中的熏香也做了手脚,安神之用的。怕被人发现端倪,他剂量没敢太大,但闻久了还是会让人头晕目眩。”
顾令颜掐了掐指尖,仍是有些茫然:“我也没在屋中待多久。我看到婢女喝了茶水后昏昏欲睡,心下生疑,便带着人出去了。”
那婢女年纪小精力旺盛,平生根本就不用午睡,在进屋之前也还兴致勃勃说过要去后山看花,哪有刚进来一会就揉眼睛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是七公主想动手脚,却没料到是越王。
徐晏深吸口气,回想了一番找到她时的境况,缓声道:“我找到你时,你趴在凉亭桌案上睡着。”
“我当时有些困,就趴在石桌上睡了。”顾令颜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徐晏怔忪看着她,说:“我还以为……”他有住了口,剩下的话没再说下去。
他以为顾令颜被人下了药,担心再生出事端,便将她带回了别庄想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顾令颜拉开车帘一角透了透气,笑了一声:“那本来就是我午憩的时辰了。我进屋本来要睡一会的,但七公主来说了好一会的话,就起了疑惑出去了。”
说来她还得感谢七公主,要不是她摸过来说这么多话,还殷勤的在那倒茶水,她都不一定会起疑心。
“七娘?”徐晏缓缓拧起了眉头,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顾令颜看着他:“呐。”
徐晏忽而掀开帘子,对窗外侍从道:“即刻回宝兴寺,看看七娘还在不在那。若是在,就先将她跟徐昶关到一处去。”
第75章 倘若我事败了,你会陪着……
在掀开帘子吩咐完那一句后, 徐晏重新坐了回去,手放在膝上,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微风因他刚才掀帘的动作拂进来不少, 顾令颜的面庞被吹得有点发僵,她悄悄拿手背去蹭了下脸颊,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沉默良久, 徐晏方道:“颜颜,此事我会处理好, 你不必担忧。”
“多谢殿下。”顾令颜低着头看自己衣衫上的缠枝纹路, 声音低低的, “是我大意了, 竟没想到越王会做出这种事来。”
越王行此事, 无非是想强行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入越王府得以拉拢顾家。顾令颜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 这越王,想的未免也太过美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