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俩人的事显露于人前。
郑柏舟在她眼里,不过是闲来无事解闷的玩意,原本是准备玩腻就扔了的,到时候他要是敢乱说话,还能全部推说是郑柏舟胡言乱语。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没想过俩人还能更进一步,又如何、又如何能……
可眼下,却似乎没有了别的法子。
“好,让我先想想,我现在心里有些乱。”种种思绪在眼前一闪而过,七公主最终仰头笑了一声。
当务之急,还是先要稳住郑柏舟,好歹得为自己留个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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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时节,武陵公主府上满院子的杏花正盛。
一众人由公主府的侍从引着赏了一会景,觉得累了些后,便在花园里寻了处位置休憩。顾令颜立在葡萄藤架下,走了一段路后身上觉得热,便执着把团扇轻轻摇动。
身后几个小姑娘兴奋地说着话,突然间笑了一阵,有人问道:“阿琳,你昨日真的去了宫里呀?”
“去了呀。”谢琳今日特意着了身石榴色的长裙,抚了抚鬓发间簪着的杏花,这还是刚才武陵公主见她看了那株杏树许久,特意让人取下来为她簪上的,“我母亲带我去的,她去陪贵妃娘子说话。”
另一个小姑娘对此颇感兴趣,便问了句:“那可有见到太子殿下?”
谢琳沉吟了半晌,似是在思忖,最后懒洋洋地答道:“见到啦,怎么了?”
众人还待继续追问:“那你可有同……”
“你怎么这么聒噪?”谢琳突然间就不耐烦了起来,整张面色上都布了层阴霾,“什么事都要问那么清楚,是想做什么?”
那人霎时住了口,讷讷的同她道了声歉。
周遭同她说话的几个小姑娘家里皆依附着谢家,要么是一些普通士族,要么是寒门。往常都是捧着谢琳的,此刻见她突然冷了脸,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对视一眼后,几人悄无声息的转了话题。
顾令颜靠着葡萄架子,身形被藤蔓给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了半条绛色裙摆。原本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听身后那几人的谈笑,不远处却突然间有人提议要玩投壶。
谢琳几人平常最爱热闹,立刻便挪了位置,往侍女们摆放投壶用具的地方去了。
顾令颜偏过头向后扫了一眼,见人都走光了,竟只剩她一个人待在这。
武陵也在场,闻言便也起了些兴致,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对羊脂玉镯当做彩头:“怕你们嫌只玩投壶无趣,我就拿这一对镯子做彩头,今日得分最多者,便是魁首。”
这对镯子据说是驸马去西域时,给武陵带回来的,珍贵异常。
花园里众人皆转过头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不住的往案几上的那对镯子瞥去。而后又有人提议今日投壶胜者,要去摘数枝花过来给众人戴。
顾令颜有些困顿,本想继续靠着打瞌睡,却被武陵派侍女给请了过去:“我听说你这段时日技艺精进了许多,上次没亲眼瞧瞧,今日可以定要看着才行。”
“公主过奖了。”顾令颜笑了笑,“我投壶如何公主还能不知道?”
白源在一旁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明知道自己玩的不好,还要来自取其辱。”
身旁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少做言语。
白源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想起了越王妃交代的话,霎时住了口。可心里到底是不甘心,目光紧紧盯着顾令颜的脸庞,阴沉沉的,手掌也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真是讨人厌!”
顾令颜抽中的顺序靠后,她坐在旁边饮了会茶,观摩着众人投壶的动作,一错不错的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诀窍。
到她时,虽说前面许多年投壶都不算好,但前几次却都不错,众人的眸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少有的被这么多人盯着瞧,顾令颜握着竹矢的手指都有着些微的颤抖。片刻后,手臂往前发力,将箭矢稳稳地扔了出去,恰巧落在壶中央。
十支箭矢,有七支落在壶口,三支贯耳,已是场上最好的成绩。
众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纷纷问道:“阿颜,你投壶怎么就突然这么厉害了?从前分明总是投不中壶口的。”
顾令颜莞尔一笑,温声说:“不过是勤加练习罢了。”她从前几次投不中就失了兴趣,再碰上有投壶的游戏也不愿参与,自然是越来越投不中。
后来学了些技巧,平常在家里没事干就练着玩,自然就会了。
最后一个是谢琳,她投中了六支在壶中,三支贯耳。还剩最后一支箭矢时,花园里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上面。
她投壶一向出众,众人都盘算着,若是这次是贯耳则是她胜了,若是投在壶中便是跟顾令颜得分相当。
一下子被所有人注视,万千目光全都凝在她身上,谢琳也突然间有些慌张,最后发力的方向没对准,箭矢竟是落在了外面。
“是我输了。”谢琳揉了揉手腕,扯着唇角一笑。
众人催促着顾令颜去远处杏林里头摘花。
顾令颜起身往外走去,窈窕身姿,长裙曳地。往外走的模样令众人皆看愣了一瞬,待到回过神时,人却已经转出了小花园,仿佛只剩下一阵芬芳。
杏林不近不远,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走到。
外面的杏树都是刚植了不久的,有的甚至还没能开出花来,顾令颜便往深处走了走,想要找几株年岁大一些的,能一次多摘几枝回去。
面前杏树枝上一株白色杏花开的正盛,顾令颜凝着看了一会,心生喜爱。
她踮着脚去够,还没能摘到手时,却从身后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将那朵杏花折下了枝头。
第66章 他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春光多情, 满目的杏花中,一只手从上方伸出来,轻巧巧的折去了枝头开得正盛的那一朵。
顾令颜被唬了一跳, 猛地转过身去后,看到了一道月白色身影立在她身后。那人手里拿着朵杏花,神色不定。
因逆着光, 连面庞也看不太清晰。
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子撞在了树干上。
徐晏垂眸望着她微微发白的面色, 又将眸光转到了她的发顶, 手指尖摩挲了几下, 想将杏花簪到她鬓边去。
却硬生生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没敢抬起手去。
“殿下怎么在这?”顾令颜站开了几步, 扬起眸子看他,缓缓眨动了几下眼睛。
徐晏低下头看她, 眸光轻动,扯着唇角笑了笑:“有事出来, 恰巧路过这片杏林,见到你在摘杏花就过来了。”
他想将自己手中那一朵杏花递过去, 却遭了拒绝。
“不用劳烦殿下。”顾令颜转到了旁边一株树下, 直接折了一簇花枝,“殿下政务繁忙, 这点小事不敢麻烦殿下。”
摘了那一枝杏花后,她便要离开这片杏林。
徐晏步子动了动, 想要拦住她,想要问一问她近来可好。话到嘴边,最终却只是压低了声音说:“好。”
东风裹挟着无数杏花从枝头落下,那道窈窕的身影一刻不停的往林外行去, 不少花瓣落在了她的发梢、她的肩头。
徐晏勉力笑了一声,却终究是支撑不住,一阵酸涩感蔓延上来。
今日出宫,本来是从武陵处得了消息,想要见她一面,同她说两句话,看看俩人之间能否有转圜的可能。
可等见了她后。
他突然间便想起了沈定邦对他说的,是他自己先不珍惜的,是他先待她不好的。
只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徐晏正待往回走,还未出杏林之时,赵闻却突然间从一旁过来,声音急促,“殿下,河西急报,吐谷浑联合突厥,以三十万兵力进犯沙州!”
“宫中如何?”徐晏面色沉了下来,转回头看过去,一双眸子里染尽了寒凉。
吐谷浑此次攻打沙州,定然是因为大齐要同高句丽开战,想要趁大齐兵力大多放在东边时打一个措手不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合三十万大军,且消息从河西传回长安也要些时日,想必吐谷浑也是早就得知了大齐要和高句丽开战的事。
“圣人已经急召了文武大臣往紫宸殿议事。”赵闻将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出,“往涿郡去的大军慢了些,有数万人马停在了临渝关,要等圣人号令。”
徐晏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去,一面走着一面问可有城池沦陷。然而沙州遇袭的消息也不过刚刚传到长安,赵闻也是一概不知。
为了速度快些,徐晏便抄了条近路走,路上碰着了赶过来送他的武陵公主。
“三郎,你以后少来我府上。”武陵一想到他今日早上不请自来,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同他抱怨,“我都被顾若兰阴阳怪气好几回了。”
徐晏急着进宫,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胡乱应了声好,跨出了开在东侧的一个小门,上马绝尘而去。
武陵回转后,沿着条小径慢悠悠走着,问身旁侍女:“他怎么突然就走了?”早上特意跑过来,还没待多会呢,就要走?
“奴婢也不知晓。”侍女摇了摇头,“似乎是出了大事,郎君也往宫里去了。”
想起刚才徐晏行色匆忙的模样,武陵沉思了片刻,想着这应当不是件小事,眉眼间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出了小道,到花园的入口处时,一人立在那赏桃花,冲着她盈盈一笑:“还是姐姐运道好,得了贵妃养育,同太子的关系也好。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都有了。”
“听说吴昭仪同母亲提议,想要给四郎纳顾中郎将的次女为妃?”武陵扬眉问她。
浔阳的笑容凝住,眉宇间浮上了一层烦躁:“是,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就令人恼火,她明明跟阿姨说的是要纳顾令颜,谁知她说出口就变成了顾容华。
为了这事,她还同吴昭仪吵了一架。
俩人年岁差不多,幼年时秦王府上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是一块长大的,过去关系一直尚可。
“二娘,你这是何必呢?有些事,是插不得手的。”武陵皱着眉头走了过去,终是叹了一口气,温声提醒她,“你是公主。”
身为公主,没有争夺帝位的资格。若是不曾涉嫌夺嫡,也不会惹火上身。
浔阳低着头笑,随意把玩着腕间挂着的披帛:“姐姐岂会不知,公主与公主之间,也是不同的?阿耶那么多姊妹,这些年活的最风光的,也只有竟陵姑母和南阳姑母。”
竟陵长公主同南阳长公主,一位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一位在当今被贬去广平时,曾暗中相助过。
武陵走到她面前,面容沉了几分,冷声道:“那你可还记得东海姑母和颍川姑母?”
她脸色太过难看,浔阳一时间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她说的人是谁。这俩位公主当初都是插手了帝位之争,最终自缢而亡,死后还被褫夺了封号,甚至没能陪葬进先帝的皇陵。
浔阳闭了闭眼,指着花园说:“姐姐瞧这满院子的人,多热闹。”她转过头望了一会,敛下了眉眼,“我们如今能活得这么恣意,是因为我们是阿耶的女儿,等将来……谁还会搭理我们?”
阳光洒下来,面前光影轻晃,模糊了视线。
凝着面前那人看了半晌,武陵心知她心意已决,面容逐渐归为平静:“随你。”说罢拂袖而去,没再做半分停留。
擦肩而过时,浔阳闻到了她身上的桂花熏香,想起武陵自幼便喜欢用这个熏香,遂低笑道:“阿姊还是同从前一样呢。”
武陵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步子加快了些,急速的进了花园里。
望着她的背影,浔阳靠在月洞门处,轻声说:“要是还像以前幼时,该多好,我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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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京中出了什么大事,武陵没再留人,回了花园后,就安排人将这一群小娘子们给送回去。
顾令颜到家后先睡了一下午的午觉,等从床上爬起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隔着层层鲛纱帐,她揉了揉眉心,忍不住问道:“什么时辰了呀,怎么没叫我起来用膳?”
绿衣入内扶着她起来,轻声说:“正院那边已经用过膳了,夫人听说三娘还在睡,就没让奴婢叫起来。”
顾令颜昏昏沉沉的下了床,却看到顾若兰坐在案几前翻书,霎时被吓了一跳。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往后退了一大步。
“慌什么?”顾若兰合上书抬头看她,心下有些好笑:“你这样子,好似我会吃人一样。”
顾令颜嘟着嘴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下了,哼唧道:“你吓到我了啊,还不许我有点反应,真过分。”看了看顾若兰手里的手,她好奇问道,“阿姊,你来我房里做什么,姊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