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荔枝很甜
荔枝很甜  发于:2021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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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管家慈祥的面庞中浮现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倔强,道:“不知昨夜老奴给三姑娘的账簿,看到何处了?姑娘可知晓了府中私产皆有哪些?”
  呃……
  虞锦捻了捻耳珰,竟是有些心虚。
  白管家了然,乐呵呵一笑,道:“不碍事,现下看就是了,恰老奴还能给姑娘指点一二。”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虞锦抿了抿唇,轻轻“噢”了声。
  她心道:罢了,敷衍过这一回便好。
  于是虞锦在白管家殷勤的目光下落座,翻过账簿,心不在焉地逐字阅览。
  一页、两页、三页过后,虞锦面露惊愕。
  各家府邸多多少少都有私产,毕竟单凭朝廷那点俸禄,莫说出门应酬,便是养活一大家人都困难。
  虞家亦然,且能将虞锦养成个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性子,那家底定是极为丰厚。
  可比之她眼下这账簿,竟是小巫见大巫。
  虞锦唏嘘道:“府中私产竟这般多,难道祖上曾是经商的?”
  见虞锦终于来了点兴趣,白管家很是自得,道:“三姑娘说笑,祖上曾是教书先生,倒是没什么产业,直至老王爷从了武,随当今圣上征战南北,这才挣得异姓王的封号。至于这私产,便说来话长。”
  白管家饮茶一盏,继而道:“垚南地处边境,本是穷苦地区,在此处领兵征战,光是军饷、粮马费就是一笔大开支,朝廷管辖不及,从前老王爷啊,那是穷了一辈子。不过——”他声调微扬,傲然仰头道:“我们王爷八岁袭爵,十三岁自上京迁往垚南,便开始着手整顿。如今这些生意,大多是王爷及冠之前便发展起来,为的便是支撑军饷与粮马,只后来王爷一心钻研军务,便将这府里的生意,都转手交由老奴打理。”
  虞锦惊讶地抬了抬眉梢,沈却那般冰冰冷冷、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竟是个会经手营生的人。
  见虞锦面露惊色,白管家满意地抚了抚须。
  虞锦继续看账。
  更漏“滴答滴答”流逝,一晃便是午时。
  白管家依依不舍地抱着账簿离开,虞锦握拳锤了锤侧颈,两眼无神地叹了声气。
  还好,走了就成……
  谁料,用过午膳后,白管家人尚未至,那“哒哒哒”的算珠声便先传进了屋里。
  如此三日过去,虞锦委实有些萎靡不振。
  其间,垚南下了场阴嗖嗖的雨,将花草树木洗涤得芬香弥漫,入鼻很是舒心。
  这场雨使得沈却耽搁了出行,在琅苑用午膳。
  用膳时,虞锦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兄为何要我看账,白叔一人看管不及,大可另请算账先生来,岂不更好?”
  话里难免有些怨怼的意味。
  沈却手中的银箸微顿,实则他并未料到白叔对此事竟如此上心,但转念一想,也无甚坏处。
  他淡淡道:“你成日闲于府中,左右无事,请算账先生来府上,不仅多出一笔月例,还要多备上一间厢房,况且——”
  沈却给出一个令虞锦无法反驳的理由:“我不喜府上有过多生人走动。”
  “……”
  虞锦咬筷,原来是她想岔了,那账簿不是用来试探她的,她只是王府里一个不要工钱的算账女工罢了!
  嗬,果然是运筹帷幄的行军之人,真真将物尽其用发挥到了极致。
  虞锦更萎靡了。
  =====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阵,虞锦连坐在窗前拨打算盘时,连窗外的鸟儿都觉得无比赏心悦目。
  当夜,她便搁置了白管家送来的新账簿,亲自去了小厨房,盯着火候熬了碗消热解暑的杏仁绿豆粥,捧去了正房。
  虞锦如今住在琅苑,走动频繁,侍卫几人见了她也不再出手阻拦。
  随着粥香浓郁地蔓延开来,她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迈入屋里。
  虞锦轻柔满语道:“我见阿兄屋中灯火尚亮着,猜想许是还未歇下,便去亲自去后厨熬了粥来。”
  如此矫揉造作,沈却无声轻笑,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他颔首道:“搁下吧。”
  既然她乐意做,他也无甚拒绝的道理。
  然,见虞锦未垫帕子便将瓷碗从托盘里端出来,沈却还是蹙了下眉头。
  生怕她将碗打翻,他伸手接过。
  虞锦浅浅一笑,说:“不烫呢,近来拨算盘拨出了茧子,端个热粥热汤的,倒是受得住。”
  “……”
  男人嘴角微抽,笑意隐在瓷勺边沿。
  见他喝了一口粥,虞锦便搬来个杌子,自来熟地坐在他身侧,唇瓣堪堪分开,便被一阵叩门声打断。
  虞锦蹙眉,却见来人是白叔。
  她只觉脑袋嗡嗡一响,耳侧又是算盘“哒哒”的声响。
  白叔显然是有事要禀,虞锦只好噤声,搬来杌子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攥住一支羽毛笔把玩,且朝沈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沈却看了眼,没赶她出去,朝白叔道:“何事?”
  白叔道:“王爷,如今已至六月,距王爷上回去药泉已有半年有余,依照老太君的吩咐,老奴可是要叮嘱王爷时隔半年去一趟。”
  沈却皱了下眉,应了声“嗯”。
  白叔知他敷衍,冷哼一声,又苦口婆心道:“别瞧您如今身强体健,可这行军作战之人,哪有一辈子身强体健的?老王爷当年便是不注重养着,落下一身毛病。”
  沈却摁了摁眉心,“知道了。”
  虞锦侧首,道:“什么药泉?”
  眼下她对一切除看账之外的事物,都极为好奇。
  白叔道:“是鎏恒山庄的一处药泉,泉里常年浸泡百年药材,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
  虞锦稍一忖度便记起了鎏恒山庄,是王府的庄子。
  看舆图是个较为偏远之地,想必一来一回能离开王府几日。虞锦顿时双目有神,望向沈却道:“我也想去。”
  四目相对,虞锦抵唇咳嗽,直至眼底咳出了泪花,忽然之间,就成了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看似比沈却还需要那口药泉。
 
 
第27章 药泉   听话,松手。
  她摁着心口, 柔弱地望向沈却。
  眼底藏匿的小心思,就如这段表演一样,拙劣至极。
  但白管家却未深想,反而灵机一动, 忙应和道:“欸, 老奴看三姑娘一道去也好, 姑娘身子薄弱, 且又伤了脑袋, 说不准那药泉对姑娘的伤势有所助益也说不准, 就算治不了失忆之症,那泉水也有养肤驻颜的功效。再者说, 鎏恒山路途遥远,王爷一人未免无趣, 途中有人相伴,倒是好,好!”
  听到养肤驻颜四字,虞锦更是来了兴致,她连连点头,“白叔说得极是, 同我想到一块去了。”
  “……”
  望着这一老一小,你应我一句、我应你一句,沈却默了默,唇边溢出一声轻嗬。
  他转了下扳指, 一时未搭话。
  半响,他点了下头道:“把今日白叔给的那几本账算完,我就带你去。”

  虞锦嘴角微僵,心中腹诽道:无情!
  她柔声道:“那是自然。”
  白管家笑弯了眼, 又连说了好几声“好”。
  而正此时,夜风呼啸,大雨突如其来,倾盆而下。
  “哟,近来这天儿变得真快。”白管家嘟囔一句,忙去阖窗,他忽然一顿,瞥了那书案前的人两眼,说:“这雨瞧着委实大了些,姑娘不若晚些再走,莫要淋着了。”
  虞锦往窗外瞧了眼,蹙了蹙眉头。
  白管家似是知她心之所想,又道:“让落雁那丫头去房中将账簿取来就是了。”
  闻言,虞锦垂头瞥了眼崭新精致的绣鞋,略有动摇,她眼神飞快地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头也不抬,像没察觉一般,无甚情绪地“嗯”了声。
  白管家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不几时,落雁便将账簿递上,在一侧伺候研磨,目光在两位主子身上反复横跳。
  虞锦今夜没再折腾幺蛾子,执笔落字,只指尖偶尔响起簌簌的翻页声。
  大雨如注,阖窗无风,烛火静谧燃烧。
  沈却顿了一下,侧目而视。
  虞锦神色专注,两道弯弯浅浅的细眉时不时拧在一起,檀口一开一合,无声默念账簿上的字眼,袖口落下一截,皓白的手腕随笔锋轻轻扭动。
  但没多久,便见她掩唇打了个呵欠。
  沈却轻哂,收回视线。
  虞锦双目逐渐失焦,账簿上的小字都变得模糊起来,她无声轻叹,脑袋一晃,满头珠钗随之哗啦一响,淹没在雨中。
  没多久,便彻底昏睡过去。
  雨还在下。
  落雁正搁下砚台,要去唤醒虞锦。
  却见沈却轻睨她一眼,“先出去。”
  落雁一怔,应声退下。
  屋门“吱呀”两声,复又阖上。
  沈却往椅背上一靠,平静地凝视着姑娘娴静的侧颜,他缓缓抿唇,摘下扳指攥在手心里,来回摩挲。
  直至雨停,梆子声落地。
  男人俯身,动作利索地将虞锦拦腰抱起来。
  很轻,轻得像一张薄纸。
  沈却忽一蹙眉,径直推门出去,一路去往厢房。
  廊下,落雁惊讶呆滞,忙提步追了上去。
  厢房里,沉溪忙将幔帐揭开。
  就见王爷将三姑娘放在榻上时,三姑娘那两条细胳膊还环着人家的脖颈。
  沉溪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南祁王先开了口。
  他嗓音低磁,道:“虞锦,松手了。”
  未见成效,他嗓音更低,低得几乎听不见。他道:“听话,松手。”
  声色一如既往得的寒凉,但莫名多了几分无奈、妥协的意味。
  少顷,沉溪推门出去。
  落雁正杵在长廊下,忙上前道:“你方才瞧见没,王爷——”
  沉溪立即捂了她的嘴,说:“知道就知道,说出来作甚,小心叫人听了去。”
  落雁点点头,沉溪这才松开手。
  ========
  两日后,几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
  厨娘、丫鬟、府医熙熙攘攘挤在一处。
  沈却皱了下眉,道:“要这些人去作甚?”
  白管家哦了声道:“庄子里的厨娘手艺与府里相差甚远,老奴怕三姑娘吃不惯,这些丫鬟都是伺候在内院的,三姑娘用起来趁手,至于府医,若是三姑娘有个头疼脑热,也好尽快就诊。”
  沈却静了一瞬,目光落在正往马车上塞物件的小厮上,道:“那这些呢。”
  白管家抚须一笑:“这都是三姑娘房里用惯的物件,庄子里虽不缺甚,但总归是换了地,老奴担心三姑娘睡不安稳。”
  “……”
  沈却径直上了马车,不欲再多问。
  马车辘辘,沿途出了城门。
  沈却正欲斟茶,便见一只手从他眼下横过,虞锦倾身揭开他肩侧的帘布。
  自来到王府,虞锦便少有外出,仅有的几次出府,还是白管家殷勤地拉她去看铺面与宅子,眼下不由激情澎湃,目光盈盈地盯着窗外,道:
  “白日里竟也如此热闹,往常也是如此么?”
  “那是什么地方?瞧着倒很是雅致,阿兄你去过吗?”
  “今日天晴,白叔说鎏恒山晴日兴许能瞧见彩云,景致很是悦目。”
  ……
  ……
  “对了,路程约莫要三个时辰,你若觉得无趣的话,后面马车上备了好些兵书,我让人拿。”
  沈却眉心轻抽了一下,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吐息。
  忽然,车轱辘碾过水坑,马车重重一一晃,虞锦登时歪了身子,她闷哼一声,直直栽在男人肩颈。
  沈却睁眼,手快地扶住她的腰。
  撞上男人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又是如此近的距离,虞锦倏然一怔,心口慌乱。
  沈却松开她,淡淡道:“坐稳。”
  虞锦点点头,正经危坐,一路安静下来。
  =======
  日落时分,马车堪堪停下。
  鎏恒山上清凉无比,甚至山间清风吹来时,还有些许寒凉。庄子修葺得气派无比,门匾上“鎏恒山庄”四字甚至都是烫金字样,漆木正门与王府的正门相差无几。
  管事前一日便收到白管家的口信,知晓今日来的不仅是王爷,还有一位上京来的三姑娘。
  李管事忙领着丫鬟嬷嬷上前,弯腰道:“老奴给王爷问安,给三姑娘问安,屋子已拾掇整齐,药泉也已备好,随时可用。”
  沈却颔首,瞥了眼虞锦,才道:“领路吧。”
  一路倡条冶叶,傍柳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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