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你的室友,我们一起住7107的,”那女生笑着,露出颗小虎牙,“我叫杨扬,喊我小羊就可以啦。”
这女生样貌和善,宋嘉茉也对她笑了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们学校的艺考状元啊,怎么可能不认得?!”小羊说,“知道跟你分在一起,我开心了一晚上呢。走啦走啦,带你去寝室,我之前来过,很熟的!”
小羊确实对学校很熟,很快就带她找到了寝室,顺利办理入住。
她们运气好,这次住一楼,不用爬楼梯。
等她们进去,第三个室友也早就到了。
这个室友是个养生少女,熬最狠的夜,补最多的营养,这么热的夏天,竟然还在泡枸杞水喝。
她叫季盼,小羊图方便,直接叫她枸杞,倒也合适。
她们寝室排得松,一共就三个人,房间宽敞,正对阳光。
宋嘉茉打开箱子,收拾着行李。
她拿出一个小玩偶,放在床头,不经意带出一张票根,晃悠悠落在地上。
小羊帮她捡起,顺道看了眼。
“啊,你还去墨尔本了啊?毕业旅行吗?好不好玩?”
宋嘉茉手指停了一下,这才偏头道:“还行?”
她说:“就是房东脾气很差,喜欢大晚上跳舞,会烤很香的松饼,但是从来不分给任何人吃,也不卖,楼下有只狗,看到我就叫,害得我都不敢出门。”
“这也叫还行?”枸杞说,“那你后来怎么安抚那只狗的啊?”
“没法安抚,就没怎么出门。”
小羊:“没出门?相当于就在楼上住了一个多月吗?”
“嗯。”
“那算什么旅游?你每天都干嘛啊?!”
“听听歌,做做广播。”
枸杞竖起自己的大拇指:“牛逼。”
聊完这个话题,大家又开始各自整理行李。
空调的冷风徐徐吹拂,宋嘉茉躺在床上,看着那两张往返飞机票,思绪游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还喜欢陈赐。
高考完想在人群里找他,进校门也想等他,只要不拼命让自己忙起来,只要拥有自主意识的时间里,都在想他。
但是不可以了,再喜欢也要中止了,之所以说出做兄妹这样的话,不是因为甘心,而是看他当时太过折磨,她不愿让他承受这些,所以选择自己来背。
也没关系,她都背惯了。
怎么会甘心做兄妹呢,她想,那么喜欢过的人,喜欢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自己赚了,连放手都是一根一根手指掰碎了,眼泪一滴滴流干了,连心脏都麻木了,才能做得到的。
但她不想再成为他的阻碍了。
他那么好,身边应该很快会出现新的人,把她忘掉,他就可以拥有很好的生活。
大伯说得对,他们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整理清楚,也好。
没有她,陈赐依然会过得很好。
而她喜欢他这个秘密,这一次,她一定会藏好,永远藏好,藏到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她侧过身,轻轻闭上眼睛。
*
宋嘉茉这一觉睡得浅,时梦时醒,偶尔能听到室友说话,偶尔又像是回到前几年,她和陈赐还算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他抢了她的蛋糕,那时候的少女生了一整天的闷气,觉得不会有比这还要让人恼火的事情。
现在才知道,原来还能看到他,还能有脾气,都是奢望。
时间真残忍,残忍到她就连做梦,都知道这美好得只是个梦。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枕头洇湿了一大块。
宋嘉茉下床去换枕单,这件事她已经能做得很熟练。
结果刚爬下楼梯,头顶突然滋滋两声,整个寝室陷入一片黑暗。
枸杞:“我刷手机刷失明了吗?”
“应该是灯坏了,”宋嘉茉打开闪光灯,“寝室有梯子吗,我看看。”
小羊去给她借了个梯子,宋嘉茉把电闸关掉,坐在上面,拧开灯泡。
小羊感叹:“你太神了,连这都会?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徒有美貌的花瓶,该死!”
小羊的语气诙谐可爱,本该是会让人感到愉悦的赞赏,但她却恍惚了片刻,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好像还被尹冰露嫌弃过。
那时候的尹冰露是怎么说的呢?
——“一看就是你被你哥宠得太好,什么都不会,套枕头都能套歪。”
哦,好像不是不久前了,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陈赐也常常笑她笨,他不知道,现在他走了,她就什么都会了。
思绪走神,被烫到了一下,宋嘉茉嘶了声,这才低头。
小羊:“要报修吗?去找阿姨?”
“不用,”她说,“灯泡烧坏了,换一个就行。”
“这都能看出来?”
“我一个人住过的。”
很快,小羊买来新的灯泡,宋嘉茉顺着接口,缓缓地拧上。
黑暗里,小羊又在感叹:“对了,茉茉你有男朋友吗?”
她正想脱口而出说有,缓了会儿,才笑着摇头,“没,怎么了?”
“你这么优秀,不舍得让你单着。”小羊说,“我认识挺多帅哥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宋嘉茉仰头说:“不用了。”
“怎么,你不喜欢男人啊?”
这问题难以回答,她哽了一下。
枸杞说:“这肯定是被上段感情伤到了,短时间内不想接触了。”
“没事的,”小羊连忙安慰,“没事的啊,咱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更喜欢你的……”
宋嘉茉看着墙壁,黑暗中,竟像个小型放映机。
第一次为她打架的陈赐,给她盖衣服的陈赐,帮她剃鱼骨的陈赐,给她偏爱的陈赐,说天塌下来哥帮你扛的陈赐……
锦绣坦途面前,为了她,也能毫不犹豫拿起刀的陈赐。
总闸被人打开,宋嘉茉伸手调整开关。
“不会的。”
灯光筛落一瞬,少女轻声说:“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步
她说完这句话后, 寝室里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敲门声响起,宋嘉茉笑笑:“还愣着?有人找。”
“哦哦, ”小羊这才反应过来,“我去开门。”
这次送来的是一份快递, 收件人是宋嘉茉。
灯已经修好了, 宋嘉茉低头拆开, 抽出一个浅色礼盒。
最上面印着白鲸的LOGO, 打开,里头放着手账本, 还有几个小玩具类的周边。
枸杞:“这是什么?”
“白鲸FM给签约主播的礼物吧?我看我首页有几个人晒了。”小羊说, “不过, 茉茉的好像跟她们的不太一样……”
宋嘉茉也有些出神。
今早快递就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她以为是尹冰露寄来的零食, 便改了学校的地址,没想到竟然是白鲸送的东西。
小羊问她:“你签了几年的约啊?”
“四年半。”
“那可能久一点的是不一样的,我关注的那几个, 都是只签了一年的。”
小羊说:“也可能是人气, 你粉丝是她们的几倍。”
“有得收就不错了,”宋嘉茉笑笑, “送什么都是心意。”
小羊点头:“白鲸的福利真的蛮好, 逢年过节经常寄礼物, 有时候还寄月饼粽子什么的。”
枸杞:“这么顶?那我也去申请一个主播,怎么弄啊。”
“你以为很好签吗?他们平台……”
小羊和枸杞讨论起了签约的事情,宋嘉茉就坐在桌前,仔细翻看这份礼物。
手账本的第一页,夹着一张透卡。
上面画的是一颗智齿。
她记得, 这是不久之前的一场直播里,有人谈起初恋的话题,每个人都要说一下,初恋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智齿。
像青春期长出的第一颗智齿,萌芽时涩而酸软,长成后牢固而多余。
拔掉会疼,不拔也疼。
*
十月初,南半球墨尔本,下午六点。
陈赐刚戴上耳机,就看到室友推开门,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凶猛的狗叫。
室友还在费解:“这狗怎么都养不熟,已经一年了,还是看到我就叫,没见过这么凶的拉布拉多。”
“赐,又在听电台啊?不是我说,你每天六点就把那个手机开着,不知道在听什么玩意儿呢?”
“电台不是只有老年人才爱听的东西吗?你每天不跟金发碧眼的辣妹谈恋爱,合着你的性取向是个广播电台?”
“靠!楼上又在烤松饼了!”
“我今晚正没吃饱,不要不识好歹在这勾引我!”
“楼上这老太太也是离谱,每天烤了松饼吧,也不分给人吃,也不卖,大半夜还喜欢在那儿跳舞扰民。”
“现在还能维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全靠我骨子里的善良。”
“哦shit,你的箱子又戳到我尊贵的屁股了!”
“这箱子到底什么时候搬啊,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这个盒子,里面都是机票——”
“你看看你的行程有多离谱行吗?”
“去年十二月,那么冷,你当天去当天回,不懂。”
“哦还有这两张,六月七号回国,九号回来,你去干嘛,去国内打了个盹?”
“上个月也是,还没待够一天就回来了,你是很喜欢坐飞机吗?那你干嘛不学空乘,学什么医啊,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还有这个,画个牙齿在上面干什么,看得我牙髓疼!”
……
这人孜孜不倦地说了大半天,哪怕没得到任何回复。
陈赐无言地扯下一边耳机。
“说完了?”
“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我……”
“闭嘴。”
“行呗。”
房间终于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陈赐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大。
耳机里,少女刚开播,正在进行一段和听众的互动,偶尔遇到一些提问,会很耐心地回复,顺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气,再开启正式的话题。
她的音色和记忆里相差无几,有了一点点成长,但好像又没有变过。
今天北城降温了,也不知道她换被子没有。
陈赐靠向床沿。
他想起自己刚住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室友,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静,闭上眼,是根本睡不着的。
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绪时常混乱,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再睁着眼睛看天亮。
天晴的时候会想,她这么贪凉,冷饮喝太多,来例假会不会很痛。
下雨的时候在想,万一没带伞,她要淋多少雨才能到家。
下雪也会想,堆雪人的时候,她还记不记得要戴手套,手指冻红了,也没人帮她捂了。
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书包里别总是装太多东西,那么重,又背不动。
空调别打得太低,总是对着头吹,会感冒。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临别时,留给她的,竟然只有一个“好”字。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
刚见到她的那一年。
那年的陈家,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氛围,仿佛乌云萦绕,久久不散。
直到某个雨夜,他走下楼梯,听到大伯对他介绍。
“以后这就是你的妹妹了。”
那时他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
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呢,母亲和妹妹刚辞世没多久,很快就要加入一个新成员,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转移掉家中的宠爱。
对那年的他来说,她是一个入侵者。
在这之前,年幼的陈赐,也称得上天之骄子。
父亲陈建元,仪表堂堂,事业野心极强,家中产业不过几年就做得风生水起,购置的房产多了一套又一套。
母亲宋书云,知书达理,小提琴演奏家,言情书网,温柔又婉约,连讲话都是柔声慢气,仿佛没有一丝脾气,是个完美的妻子。
夫妻关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诞下宋佳佳。
但没人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