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语气凝重地开口:“你们昨夜有什么发现吗?”
“我昨天想撑到凌晨盯着,想看看晚上还会不会死人,结果莫名其妙就睡过去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听他说这话,其他人纷纷一脸震惊地道:“操啊,我也是。”
“我就说怎么夜里睡得那么香……”
其中甚至还有睡在1号车厢的,到了夜间睡得比打了迷药还要香,什么动静声音都没有听到,睁眼醒来听到的便是其他乘客的尖叫声。
也就是说,众人一整夜都没有什么发现。
第一天无发现还能自我安慰一下,到第二天还茫然四顾,玩家们便有些焦虑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列车里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次的世界比较奇怪,没有规定时长。可这不代表没有时间限制,很多时候,没有时间限制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谁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下一刻就暴毙了。
按照经验来看,有关时间限制的信息,往往就藏在身边。
玩家们分散开来,和昨天一样,俩俩组队搜寻车厢的各个角落,想要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让他们失望的是,大半天下来仍旧没有收获。
谢愁愁没有参与到搜寻行动中去,她盯上了另外一个东西——就是那红衣女孩的碗。
负责处理卫生间里垃圾的是乘务员。
她过去的时候,拥堵的怪物群已被驱散开,乘客们战战兢兢地捂着胸口,东倒西歪地躺在各自的休息铺上,面色忐忑,皆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没有散干净的血腥味,这味道像是能通过鼻孔直达大脑,刺得她一个激灵。
难闻得很。
地上刚拖过,湿漉漉的。
1号车厢的乘务员还在洗手间门口忙碌,弯腰提桶,泼水,再扫地,动作娴熟自然,一看就知经验丰富。
慢吞吞且有条不紊,看不出什么怨言。
谢愁愁过去的时候恰好刚清理干净,乘务员顺势将染了血的脏污笤帚扔出车外,又把装了垃圾和血水的桶丢出去,洗干净手,用挂在门上的抹布细心擦了擦,这才抱着早已洗干净的碗筷,走出洗手间。
别的都扔了,碗筷倒是抱得小心翼翼,像是抱个宝贝。
谢愁愁坐在空床位上,看着他朝车厢内走来,接着随便找了个床位,一阵窸窸窣窣后,才空手离开。
今夜碗筷放的床位,和昨夜并不一样,不过,倒是和前夜一样。
她等进了休息室,才跑到那个床位下。
床下黑咕隆咚的,什么都望不见,摸索了一阵子,她才摸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掏出来,的确是碗没错,外面却包了一层皱巴巴的旧报纸。报纸色泽发黄,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就像是被人放在怀里揉搓过般。
还用报纸包着,这么小心。
连着三次放碗的位置都不一样,那女孩却次次上车都能精准地寻到碗的位置。与其说她是上来觅食,倒不如说,那乘务员提前将碗筷摆在这里诱她过来。
所以——
这碗筷摆放的位置,有什么讲究吗?
谢愁愁抬头看了眼这床位前标着的数字,21号下铺。前夜是21,今夜还是21。
扭头,看了一眼侧后方靠右的那个床位。16号下铺,是昨夜女孩睡的地方。
她像是想起什么,抬步朝前走去。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在3号车厢16号床位,谢愁愁看到了白老师的脸。
看来,这便是死亡条件之一。夜里和女孩睡同一床位号的乘客,便有可能会成为她的食物。
她没有多停留,扫了一眼便继续往其他车厢而去。
之前未曾仔细看过,到这会儿,一路走过去,对照着玩家们不同的脸庞,她才忽然发现,即使睡在不同的车厢里,可玩家们所睡的床位号,只有四种。
有四人同样都是16号,有四人同样都是21号,有四人同样都是5号,有四人同样都是1号。
其中,1号床位少了一人,这人第一夜就因为夜间喧哗被丢了出去。
今天21号的四人中,还包括了谢愁愁。
因为前夜也是21号,所以前夜被吃的那个可怜人,范围瞬间便被缩小到了另外三人身上。
谢愁愁将这几个人的模样记下来,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便往回走。
接下来的时间,她便坐在床上等夜晚的再次来临。
——
风吹草低,轨道在月光下发出冰凉的亮光。
女孩在原地蹦跳了会儿。
她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快要忘记自己是在这里做什么啦。
她的身体破败不堪,像个做工粗劣的布娃娃——或者应该把“像”字去掉。
夜风下,胳膊有些凉,她双手抱着手臂,垂着脑袋,在沙土第上蹦跳着。
跳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了。
大人们说,看到车,招招手,就可以上去啦。
上了车,车就可以带囡囡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她想到这里,眯着眼睛,咧开嘴,将唇上红线撑开,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
等了好久好久,终于听到了咣当咣当的声音。
火车来了!
她跳到铁轨正中间,朝前面飞驰过来的火车招手。
火车在快要撞上她的时候停下,像是被按了静止按钮,连她的裙角都没有挨到。
女孩上车,乌黑的头发随着身体甩来甩去。可以看出来,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上车之后,她便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想要回家吗?”
“想要回家的话,那就来玩个游戏吧。”
她歪了下脑袋,在心底发出疑问:什么游戏呀?
“——嗯,是个抓坏蛋的游戏哦。抓到那个坏蛋,吃掉它。抓到坏蛋之后,就可以送你回家了哦。”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点头。
“还有,记得……晚上不要说话哦。”
“说话的话,就会被坏蛋发现!”
她的记性并不太好,到这一步,才逐渐回忆起来,这样的桥段,似乎每天晚上都会上演。
这列火车,她同样也是每一夜都会上来。
并且,每天夜里,她都会挑选一个坏蛋吃掉。
可奇怪的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被被送回家。
想到这里,女孩鼓起嘴,有些不高兴。
但回忆起那些坏蛋的味道,她提起嘴角,决定同意玩这个游戏。
要吃坏蛋,首先需要将碗筷找到。
她的碗筷在哪里?
女孩顺着碗筷的气味向车厢尽头走去,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碗筷似乎都是放在1号车厢的,怎么今天夜里,去了别的地方呢?
她继续往前走,走到了2号车厢,站在21号床位前,总算是在床底下翻到了自己的碗。
再抬头,便发现这张床上躺着的那个少女,面容很是眼熟。
是个黑发少女,她应该是正在沉睡,乌黑的眼睫垂在眼下,呼吸均匀平稳。
她费力思索了会儿,才想起来,这少女昨夜看到了自己“吃饭”的场景。
不仅如此,她还是自己前一夜最初选中,后又不得不放弃的目标。
碗筷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下?
女孩凝神思索了会儿,舔了一下唇,心想道,反正她睡得这么熟,吃她一口,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没料,念头才冒出来,就看到那原本静静搁在床单上的胳膊,忽地朝自己面前送了过来。
紧随着的,还有少女温柔的声音。
“想要咬一口吗?”
——
谢愁愁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破晓,东方吐着鱼肚白。
她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那碗筷,一低头,果真已经不见了。
抬起手,摸了下脸,她还好端端活着。
听到尖叫声的时候,谢愁愁回过神来,下意识顺着声音朝前走。走到洗手间边,透过拥堵的人群,她一眼便看到了卫生间里堆积的碎肉。
昨夜又一次死了人,而这次,那堆积、散乱了满地的尸体的气味,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是她自己的尸体。
而这一切,和她昨天的猜测,几乎没有出入。
第96章
现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和别人一起围观自己的尸体,感觉有些奇妙,谢愁愁刚打算回去,就听到前面传来一个怪物的惊呼声。
“咦,这墙壁怎么湿了?”
她下意识顺着那怪物的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在墙上看到了大片的水。
正瞅着眼熟呢,就看到个透明的魂魄从墙里钻出来,冲那怪物翻了个白眼。
经过两日观察,谢愁愁也发现了,这些怪物白天全是傻兄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变成冷血无情的举报狂人——狂到不怕鬼。
可白天的时候,却还是害怕的。
知道自己容易引起骚动,寻常白日,阿墙便喜欢将自己藏匿起来,很少在它们面前出现。
此刻,它突然从墙里跳出来,便将那些怪物惊声尖叫。
“妈呀鬼啊!”
一声出,激起声声波浪,怪物们再次受到灵魂攻击,惊惶抱头鼠窜。
阿墙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因为他正在忙。
没错,忙着哭。
被人发现之后,他就懒得再躲,从厕所墙壁里跳出来,绕着地上的碎肉飘了一圈,哭哭啼啼地嚎:“老大你死得好惨啊——”
谢愁愁:“……”
“老大——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不光怪物惊奇,其他玩家彼此对视一眼,也满眼的惊吓。
副本里出现鬼怪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这死者不出意外是个人类玩家。
怎么会有个鬼冲着人类喊老大?
谢愁愁用头发丝都能知道别人此刻在想什么,她默不作声从人群里退出。
回到床位上没多久,阿墙的抽抽噎噎声也回来了。
“老老老大死得好惨呐,怎么连魂都……”
还没等谢愁愁一个白眼翻出去,那边的阿墙的声音就顿住了,显然是看到了好端端在这儿坐着的谢愁愁。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冲上来,害怕被人发现,又钻入了墙壁中,径直游到她身后的墙面上,才结结巴巴地道:“是人是鬼?”
她默默转过身,给他看自己的身体有多结实。
阿墙的三观似乎被巅峰了。
看到他这表现,她也有些困惑。
“我是从床上醒来的,应该是在这儿睡了大半宿,你都没有发现吗?”
阿墙将情绪稳定下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清晨才回来的。”
将时间线切回昨夜。
他发现谢愁愁的时候,是在厕所里,那时候的她已被咬了数口,却还未到今晨的地步,最起码,那时候的尸体勉强还是完整的。
衣服布料都在,通过身形也能看出身份。
女孩胃口并不大,吃了一部分,便抹嘴气哼哼道:“又吃错啦,明晚不吃了。”
吃错?什么吃错?
阿墙没等她抱怨完,便扑上去。
女孩发现他,吓了一跳,下一瞬发出嘿嘿一笑,一个翻身从厕所的窗户旁跳下去。
身为一个鬼,一个知道谢愁愁是鬼的鬼,阿墙并不害怕她死亡。
可不同的是,在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他没有发现她的魂魄。同时,环顾周围,他都没有感知到她的魂魄气息。
他知道,在这些世界中,有些怪物不光吃人肉,连魂魄可能都不会放过。
于是他没有多想,跟着那女孩跳出了车。
他跟着她追了一路。
女孩一蹦一跳,不像是在逃命,倒像是在玩游戏。
她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在他前方数步的地方,每当他以为自己要追上她的时候,便会发现,自己似乎离她又远了两步。
就这么一路追追停停,大半个夜晚过去,眼前早就没了火车的影子,快要天亮的时候,事情总算出现了转机——
女孩的身影由清晰转透明,继而直接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阿墙这才意识到,自己扑了一场空。
他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回去找火车。好不容易循着气息找到火车,回到厕所的尸体旁,却更加傻眼。
血肉模糊的尸体变成一堆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烂肉碎泥。
这下好,没追回来魂魄不说,没成功报仇不说,还连个全尸都没了,他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没全尸的鬼,大多鬼力薄弱,地位卑微。这下好,就算找回魂魄,也挽救不了局面了。
他讲到深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托他的福,谢愁愁头一次知道鬼还有眼泪。
阿墙抽搭:“还好你没事……不然我……”
后半句话是小声嘟囔出来的,谢愁愁没听清楚,但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