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是对的,他飘到半空中,试着喊了一嗓子。没人听到,没人举报,十分安全。
对于在副本世界捣乱这件事,他似乎比谢愁愁的兴致还要高。
没了顾虑,她总算可以放心说话。
但这还只是第一步,她更想知道的是,这列火车,它的终点站究竟在哪里?
和正常的火车一样,它每到一个站点都会播报语音提示,只不过,并没有停下来过。
谢愁愁迷迷糊糊地听着,便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视线看向小桌上的时钟,才意识到此刻已经凌晨三点钟了。
她靠坐在窗边,视线盯着外面飞快向后退去的景色,脑袋逐渐失去意识。
昏昏沉沉的时候,忽地听到了“轱辘”的声响。
应该是筷子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从半梦半醒中惊醒,睁开眼。大概是夜深了,车厢里的灯大多都灭了,眼前的空间大部分泡在黑暗里。
视线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她看到了一根筷子。是根木制筷子,细长,滚到包厢门口静止不动。
有轻快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脚步到跟前,脚步主人也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是刚刚看到的,中途上车的小女孩。
她手中抱着个大大的碗,手里筷子只剩一根。
身上的艳丽红裙似乎吸走了所有的黑暗,红得发黑。
女孩蹲下身子,将筷子捡起来。两手抱着筷子和碗,站起身,觉察到目光,朝谢愁愁的方向看过来。
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笑的时候,连接上下唇的细长红线被绷到最大,透过线与线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她那洁白的牙齿。
这样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谢愁愁有些意外。
不过,她从女孩的笑容中没有看到敌意。出于礼貌与对小孩的天生喜爱,她也回了个笑容过去。
收到回笑,女孩更意外。
可能是心情不错,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些。她朝谢愁愁指了指碗,羞涩一笑,便抱着碗啪嗒啪嗒跑去了别的地方。
夜里玩家们都不敢说话,他们甚至连床都不敢下,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一直熬到了天亮。
于是第一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谢愁愁是被聊天声吵醒的。她揉了下眼睛,睁开眼,隔壁铺位上的聊天声变得越发清晰。
只是,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抬目看过去,看到说话者样貌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说话者来自对面的中铺,很好,看外貌,他就是昨夜第一个被丢出火车的那位仁兄。
虽然他们这些怪物大多长一个样,可这位仁兄的样貌,谢愁愁还是记得的。
不仅如此,谢愁愁这侧的中铺也多了个乘客。
觉察到她目光,叽里呱啦说话的那个仁兄低头朝她看了一眼,片刻后移开视线,继续和同伴说话。
看来白天的确不需要遵守那个“夜间禁止喧哗”的规定。
谢愁愁挠了下头,觉得这个目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仁兄看她的眼神,带着点陌生。
他是被扔下车后又自个儿跑回火车上了,还是……单纯的,被刷新了?
为了寻求正确答案,谢愁愁琢磨了一下,伸手将藏在墙壁里睡觉的阿墙抠出来,炮到了那位仁兄的面前。
睡得直冒鼻涕泡泡的阿墙,被抠出来后睁开惺忪睡眼,同中铺的仁兄大眼瞪小眼。
仁兄聊天聊得正起劲,突然被异物遮挡视线,不太客气地将阿墙挥到一旁,然后继续和同伴聊天。
好的,他没有记忆了。
所以……是重新开始了个循环,还是其他……?
谢愁愁想了想,跳下床,跑到1号车厢。昨夜,只有那个女孩上来过,若是刷新,她这会儿肯定不在火车上。
果不其然,谢愁愁跑到昨夜女孩睡觉的包厢里,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睡在那张床上的,是个怪物乘客。
她缓了缓思绪,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思索。这次是个七级本,给的任务要求却只有短短一句话——成功活到终点站。
若这辆车每天定时刷新,永远开不到尽头,永远都在途中,它的终点站……它真的有终点站吗?
没想出答案。
想到才第一天,她也没有气馁,打算回去将不同站点的名字记下来。走到一半,便听到前方传来了声尖叫。
这尖叫声,中气十足,仿佛自丹田声发出,硬生生震得火车抖了两下子。
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仁兄。
他此刻正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眼珠子瞪得老大,视线盯着洗手间内,两只手以极其扭捏的姿势,哆哆嗦嗦地交叉在一起,双腿止不住地抖,仿若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死死死死死人啦!!”
可以确定的是,在平时,即使是玩家,都不会发出如此惨绝人寰的叫声。
谢愁愁怀疑他的块头是白长的。
只不过,眼下这些都没有他所说的话重要。她三两步跑上前,然后便看到了洗手间内的惨状。
的确是死了人。
但,这凄惨的模样,很难看出死的究竟是什么人。地上堆了乱七八糟的碎肉,到处都是血,坑位里,洗手池里,地板上,几乎看不出它们原本的颜色。
奇的是,即使是走到近处,谢愁愁也没有闻到血腥气味。
它们甚至……散发着微妙的,食物香气。
可能是太香了,肉被啃得很干净,厕所里只留下了一些看不出部位的肉。只能通过断指,被丢在一旁的皮肉看出,死的是个人类玩家。
那些乱七八糟的碎肉正中间摆着个拳头大小的瓷碗,碗里有肉也有血,血肉之中竖立着两根血淋淋的筷子。
和昨夜在小女孩手中看到的碗筷一模一样。
她吃了东西就走,连个鬼影都没留下。
第93章
仁兄的尖叫声吸引了其他人。
一堆人涌了过来,不过,没有一个玩家,全是怪物乘客,他们又高又壮实,很快就将狭小的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奇的是,他们的害怕成都完全不亚于那个仁兄,尖叫,哭嚎,乱成一团,甚至还有怪物捏着鼻子当场昏迷。
乘务员闻风赶来撵人。
谢愁愁围观完毕,便顺着人潮往回挤。
这卫生间连接着1号车厢和2号车厢,前面不远处就是她的床位。
她才刚想躺床上休息,便听到“笃笃”两声。
一个黑瘦的男孩盯着她,表情有些古怪,却什么都没有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说是男孩,也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他表情很紧张,朝着谢愁愁招手,示意她跟上,随即猫着腰往后面车厢走去。
谢愁愁跟着他朝前走。
男孩警惕得就像是在躲什么追杀。可事实上,这车厢里的怪物们各做各的事情,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们径直来到了最后一节车厢。
来的路上,谢愁愁便注意到其他车厢的玩家全都没了踪影。抬目望去,只能看到叽叽喳喳聊天的怪物乘客。
再看这男孩的行为,不难猜出他是想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一路跟着他走到最末包厢处,谢愁愁便看到了聚坐在这儿的玩家。
六个床位,四个中下铺,每个床位各坐三人,左侧的上铺还趴了一个。
刚好十三个。
等等……
这里怎么会是十三人?
谢愁愁走过去的时候,在座众人听到动静偏头望来,表情都有些讶异。
坐在最外面的那个金发女子给她腾了块位置。
金发女子自来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还好,十五个,说明昨夜除了那个开场就叫嚷吵闹的玩家,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所以,卫生间死掉的那位是谁?
昨夜谢愁愁便粗略看过,一个车厢里顶多有两三个人类,其他的都是怪物乘客,而这列车一共有六节。
她没有细数,只理所当然地觉得,在场除怪物之外的所有人类,就都是玩家。
可眼前的情况让她有些意外。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卫生间的那些碎尸是人类。而现在得知的信息是,除被扔出列车的那个新人玩家以外,活下的人类共有15人。
谢愁愁好像能大概猜到他们讶异的原因了。
1、2号车厢人少,她大早上去了1号车厢,玩家们集合的时候,没有找到她人。而厕所发现死人时闹的动静很大,这些玩家们肯定也知道。
所以,他们便以为,死掉的那个人是没见着踪影的谢愁愁。
只有这样,人数才是对的。
可现在——
谢愁愁还活着,存活人数剩下15人。便只有一个可能,卫生间的碎尸和15个玩家中,必定有一个不是人。
金发女比较乐观,她安慰道:“说不定死的是个npc呢,那些怪物这么多,自相残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猴子刚不是去看了吗?你看到了吗,厕所里死掉的是什么东西?”
“看清楚了。”黑瘦男孩还没有坐下,他咽了口唾沫道,“是个人。”
此言一出,包厢里空气凝滞了一瞬。
问话的大块头表情僵了僵:“你看清楚了吗?”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怪物看着吓人,实际上胆子小得很,我轻轻松松就挤到了最前面,还带回来了个东西。”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个血淋淋的手指头递到众人面前。
众人轻吸一口气。
“你把这东西往回带做什么?”
“晦气,晦气,快扔了。”
男孩用脏兮兮的手挠了下头:“那不是怕你们不放心我嘛。”
他的年纪对于其他人来说,过于年幼,平日里累活苦活没人干的活都让他去干。要不是因为天生胆大,机敏,也活不到现在。
他说得没错,要不是亲眼所见,众玩家们谁也不会相信,厕所死掉的那个也是人类。
可这样一来,更大的难题出现了。
如果死厕所的那个是玩家,他们当中,岂不是存在着一个……非人物种?
一人抱怨道:“草,这又是内鬼局吗?没有提示就算了,怎么连个相关任务暗示都没有?”
“早知道这样,我们昨晚就应该提前集合一下了……也不至于连死掉的那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为了确定没有更多的人类遗漏,他们两两组合,又分头去各个车厢检查了一遍,确定此刻列车之上只余他们十五人,才又表情幽怨地坐回小包厢里,面对面交换各自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姓名、年龄、游戏次数、昨夜所见所闻……
除了增进对彼此了解,也方便排查不知是否存在的“内鬼”。
事实证明,众人的回答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们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是标准到不能更标准的玩家。
“还有个问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坐在最侧面的中年男子敲了下窗户,“这个站点名叫苏镇,已经是咱们第三次路过了。”
白日,车窗外苍凉一片,土地荒芜,杳无人烟。
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大多是这样的景色,要不是偶尔会路过几根树木和标有站点名的站牌,谢愁愁都会怀疑车子一直在原地踏步。
当然,来回兜圈也没比原地踏步好上多少。
“唉,这样开下去,谁能知道终点站是哪里呢。”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子轻叹了口气,“再说了,这火车它中途也不停,就算是到了终点站,咱们怎么下车?”
“说到这,我记得昨天凌晨的时候不是停了一次吗?”
“啊?真的吗?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就停了一会儿,上来了个穿红裙的小姑娘。”说话的是个1号车厢的玩家,他抓了抓裤腿,看了眼谢愁愁,“当时谢小妹妹应该也看到了,她也在。”
谢愁愁点了点头。
“不过,我看到你昨夜好像是去了驾驶舱,你在驾驶舱有什么发现吗?”
她老老实实摇头:“什么都没有,也没死机,停车都是自己停的,可稀奇了。”
一玩家叹气:“说的也是,这火车本来就跟正常火车不一样,一般来说,怎么也该两个车头才对,哪像这,就一个头。”
“反正它也不需要换头开。”一个玩家讲了个不太冷也不太好笑的冷笑话,“往前就等于往后,一个头就够了。”
没人笑得出啦,他们都在操心自己能否活着离开这个七级本。
第一天,和以往的副本一样,大家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坐着交流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隔壁包厢就是怪物乘客,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这次的副本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说话的时候得压低声音就算了,挤在一个小空间里久了,气味也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