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中的家伙,似乎便会失去知觉,纵使被拉在地上拖一路,也没有反应。
谢愁愁想了会儿,跟上去。
去的时候,女孩已经开始享用了。她轻轻松松地将那人的胳膊扯下来,然后将之慢条斯理撕成指甲粗长条。撕完一整条胳膊上的皮肉,再将之整整齐齐地堆放到碗里。
像极了一碗面条。
她馋猫一样,用袖子蹭了蹭嘴角的口水,拿着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条”,便开始大口大口吃。
谢愁愁回想起她昨夜抱怨的模样。
说着不想吃,吃起来倒是很香嘛。
女该正埋头吃着,便突感身体一轻——她竟然被人提了起来。
她恼怒且愕然地回头看,发现是昨夜的“食物”后,便更加不忿。
“你做什么?”
口上被缝了线,不光吃东西费劲儿,说话也费力,还漏风。
谢愁愁未答话,提溜着她往前走,径直进入1号车厢,将她丢到一个熟睡的玩家乘客面前。
女孩茫然:“做、做什么?”
一旁的墙鬼蹿出个脑袋来:“她让你吃。”
女孩瞪大眼睛:“……”
“你不是说你昨晚吃错了吗?那今晚多吃几个,就知道错不错了。快吃,不然揍你哦!”
“她为什么自己不说话?”
阿墙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隔了会儿,被拎在乘务员手中的他,朝她沉痛地摇了摇头:“看到了吗?”
女孩:“……”
阿墙又抬头看乘务员:“可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乘务员沉默地拎着他往外走。
他最后的“为什么她说话你不扔……”被车外的风吹散在半空中。
女孩收回视线。
她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没缓过来。震惊的不是阿墙,而是他说的话。
吃……这个人?
为什么?
她本想拒绝,但是一抬眼,就看到了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少女。
……算了。
打也打不过,吃也吃不死。
再说,刚刚那只鬼说的话似乎有道理。她好像……每一夜都在哀叹自己吃错了。
可每一夜,都只吃固定好的那一个。
为什么不多吃几个试试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要求是身为人类的这个少女主动提出来的,但是听上去还不错。
女孩决定,再吃一个试试。
结果,才刚等她将面前的食物弄死,开吃第一口,便再次被人提溜了起来。
那少女拎着她,将她放到了又一个乘客面前。
并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吃。
女孩:“……”
她累了。
于是,在被迫的情况下,她弄死了三个车厢一共7个乘客,在她认命地挺着鼓鼓的肚子,开始吃第八个乘客时,意向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次……
似乎吃对了。
谢愁愁看到,女孩第一口下去,脸上的表情便发生了变化。她茫然地呆立了一会儿,眼睫缓缓向下垂去,视线落在那乘客脸上,看了一会儿后,才吐出一句话:“我好像,记得这个人。”
此话一出,便像是按响了某个开关。
那看上去死透了的“玩家”,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对女孩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便朝她脸上扑了过去。
还未扑上身,便被一股更大的力道弹开。
“玩家”在这股力道下,撞上了身后的墙壁,吐出一大口血来,显然已经奄奄一息。
他面容错愕,视线触到一旁站着的谢愁愁,表情便变作了又惊又怒:“是你,你果然不是寻常人。”
谢愁愁当然懒得和这种小螳螂废话。
当然,从目前的状况看,似乎也轮不到她出手。这“玩家”说了话,按道理是应该扔出去的,不过女孩没给这个机会。
她似乎对“玩家”的身体恨意很深,赶在乘务员来之前,硬生生将他生吞活吃了。
乘务员赶到后,拧眉对着地上的血泊、碎肉,发了三秒钟的呆。
三秒钟后,他默默转身离开。
女孩吃得满脸都是血污,她小小的身体靠在门边,细细颤抖着,不知是不是气的。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平静下来。
“那人我认识。”
重新回到列车上的阿墙,早已接受了面前的设定,他嫌弃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大胆猜测:“我知道,很简单嘛,那家伙一定就是害死你的人。”
于是,他又被丢出去了。
本夜第二次爬回车上后,为了听完一个完整的故事,他捂紧嘴巴,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从女孩的口中,谢愁愁得知——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死了这么久,即使死时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现在的鬼龄也不小了。
而这些故事,这些属于她的记忆,在这之前,早已被女孩忘光。她只知道自己每夜都在等一辆哐啷啷响的绿皮火车,只知道自己每夜需要吃掉一个人类。
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
吃了仇人后,心内的仇恨得到平息,她也才缓缓记起了过去的一切。
她本是个生活在父母身边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可有一天,突然降临的陌生人,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那人悄悄将她抱走,带着她上了一辆通往不知名地的火车。
在车上,害怕她哭闹,他告诉她,不许说话。
只要说话,吵到了别人,就会被乘务员丢下车。
她害怕极了,便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火车到了站后,陌生叔叔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慌慌张张地将她丢在了轨道上。
他怕她哭闹惹人怀疑,骗她说,站在轨道边,冲着过来的列车招招手,司机叔叔看到她,便会停下来让她上车。
上了车后,她便可以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了。
那时才六岁的她信了。
她见过爸爸妈妈在路边冲公交车、小轿车招手的画面,于是,她觉得这个叔叔说的话是对的。
于是,在朝着第一辆驶来的火车招手的那一瞬间,她被火车带走了生命。
尸体躺在轨道上,血肉模糊。
死后,一位善良的鬼婆婆,拾起她的尸体,用针线将她残破的身体缝好,并告诉她:“回去吧,回到列车路过的地方,总有一天,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第99章
或许因为,女孩是因列车而死,死后,这辆列车便同她捆绑在了一起。
只要她在轨道中央招手,火车便会同马儿般温顺地停下。
接着,载着她开往循环往复,永远没有终点的前方。
或许是为了弥补,到了夜间,这辆列车上的乘客,除了她,谁都不能说话。
而这,也成为了其他乘客的死亡条件之一。
对于谢愁愁来说,知道那个家伙是人贩子之后,她便不由自主感慨,就那么让他死了,似乎有些太便宜他。
但是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死都死了,又不能把尸体拉回来鞭尸。
她眼神飘移,脑海中,女孩最后说的话,一直在回荡。
“回去吧,回到列车路过的地方,总有一天,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谢愁愁的眼睫眨了两下。
她没有说话,用口型,无声地将自己的问题传达给了女孩。
女孩盯着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家……?我家在鹤秋山……”
说到这里时,她脸上的神情也就变得落寞了起来。
“鹤秋山”三个字在她念来,声音虽低,却足够清晰。
谢愁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为什么她会表情落寞,因为,这俩火车经过的所有站点里,并没有一个名叫“鹤秋山”的地方。
她设想中的“将女孩送到家,也许能让列车终止前行”在这里卡住。
火车不经过她家,你说气不气。
所以这辆列车经过的,那些该死的站点,都是闹着玩的对吧!
谢愁愁正愁得直皱眉时,忽地便觉察到了抹奇异的视线。
她下意识朝视线方向望过去,却发现,那视线来自车外。
折腾了大半宿,这会儿时间已到凌晨四点,车窗外是黑沉的天色,在最高最远的尽头,隐隐泛白,能看出即将破晓。
可终究是还未破晓,近处仍旧是粘稠的墨色。
那双眼睛就在这片浓稠的漆黑里,是双充斥着浑浊老态的眸子,眼窝深陷,眼白泛黄,瞳孔仿佛有了细痕的玻璃珠子,里面藏纳着灰尘污垢。
是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微微佝偻着腰,静默不语地盯着窗里。
只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长时间落在谢愁愁身上,一瞥过后,便转过去看那小女孩了。
小女孩坐在对面,跷着脚,脚尖时不时点地,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
连阿墙都注意到了窗外的眼睛,慌慌张张指给她看,可她好像看不到窗外的婆婆,迷茫望过去,又迷茫转回头。
而近半分钟的时间过去后,窗外的眼睛还是没有消失,就像是长到火车上了般,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地盯着里面。
女孩抬目朝外又望了会儿,仍旧没有看到老婆婆,却误会了阿墙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般从座椅上站起:“哎呀今天居然拖延了这么久,到地儿了,该下车了。”
说完,便急急忙忙往外赶。
谢愁愁这才想起来,列车已经开到了女孩夜里的乘车点——又或许应该说,这里就是她过去死亡的地点。
而窗外老婆婆的身份,也已不言而喻。
她就是小女孩口中所说的,替她将尸体缝好,送她来到轨道旁的鬼婆婆。
至于为什么鬼婆婆今夜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小女孩没有看到她,则无人知道答案。
女孩的下车方式比较豪放,她轻快地钻入卫生间,一个跟头从窗户处翻出去,紧接着人便不见了。
谢愁愁琢磨着,这位鬼婆婆也许是见小女孩许久没有回去,专程过来看看。
至于为什么女孩看不到她,她没想通原因。
但,当视线再看向外面的时候,竟然又对上了鬼婆婆的视线。
她居然没走……
眼看着分针都挪了好几个位置,她还是待在原地没有消失。
这一次,她盯着的人,便是谢愁愁了。
隔着深沉的夜色和厚厚玻璃窗,也能看到肤上的暗沉老年色斑,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都在诉说着她的年迈衰老,
用阴森死气来形容她仿佛再合适不过。
谢愁愁刚觉奇异,便见婆婆突然朝她露出了抹奇异的笑容。
很难形容那是一抹怎么样的笑容,可却一瞬间驱逐了脸上的大片死气。
她还未细看,便见鬼婆婆的身影忽然飘到了前方,她看着谢愁愁,朝她招了招手,继而,身影往前,消失在了窗外。
真·鬼使神差的,谢愁愁跳下床,走出包厢,站在过道上,视线望向前面包厢的窗户,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老婆婆的脸。
她似乎是专门候在这里等她。
见她跟上来了,老婆婆伸手,朝车头方向指了指。
谢愁愁虽然觉得疑惑,但直觉这鬼婆婆没什么恶意,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车头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径直走到了驾驶室才停下。
驾驶室和第一次见到时没什么变化,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她才刚靠近,便透过玻璃,看到了外面的画面——正前方,数百米位置的地方,立着个模糊的黑影。
距离越来越近,黑影的身影也便越来越清晰。
待得近了,谢愁愁看清楚了那黑影的脸,是鬼婆婆。她站在轨道之中,腰背上仿佛压了千斤重的东西,弯腰佝偻背,连抬头都显得费力。
火车没有丝毫知觉地呼啸着,往前方冲撞而去。
一声剧烈的闷响,婆婆的身体“啪”的一声撞上火车头,继而,身体下滑,无声被卷入车轮底下。
这一切,对于列车来说,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火车没有停,连速度都没有放缓。
谢愁愁却诧异地睁大眼睛,被刚刚的画面震惊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鬼婆婆喊她过来,难道说……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一幕?
用意何在?
阿墙同样惊呆了。
可能是夜深疲惫,他捂紧嘴巴,将一切疑问都用眼睛传达了出来,没有再说话。谁也不知道,在驾驶室说哈会不会被举报。
他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想再被乘务员扔下车去。
一“人”一鬼表情呆滞地回到包厢。
直到躺上床,谢愁愁的思绪都没从那鬼婆婆的“死亡”画面里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