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1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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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主持正在招待平西王太妃饮茶。
  两人正闲谈着,就有人送来一盘玉带糕,说是给贵人佐茶用,可以先垫垫肚子。
  玉带糕不是多复杂的点心,正常来说得夹一层猪油,但既是在寺中做的,自然就少了这一样,单纯只用糯米浆与白砂糖一层一层地下锅蒸熟。
  这样做出来的糕点切出来如同玉带一般雪白好看,一口咬下去口感极佳,且还层次分明,吃着又香又甜,绝对是佐茶佳品。
  平西王太妃向来不爱吃糕点,见这玉带糕卖相极佳,也取了一块来尝鲜。她咬了一口,就接着把整块玉带糕吃完了,笑着对主持说道:“主持寺里果真是卧虎藏龙啊,我发现我不是不爱吃点心,只是以前那些点心都做得不好吃罢了。”
  主持便把姜若皎的情况给平西王太妃讲了讲,说道:“我与她父亲也算有些交情,偏这小孩倔得很,从不肯开口求旁人帮忙。我让她们姐妹二人每个月来寺里走一遭,好歹也能知道她们近况如何。”
  平西王太妃也是年纪极小的时候就没了父兄,深知一介孤女想把日子过好有多不容易。她说道:“倒是个有担当的孩子。”
  她招来个侍卫吩咐了几句,才边吃着玉带糕边与主持继续闲聊。
  她倒是没什么需要求神拜佛的,单纯是碰上先皇忌日,她得到寺里做做样子。
  当今陛下又一直想找办法削弱平西王府的势力,她这个当娘的还得出来演演戏,可不能叫人拿住把柄说她在先皇忌日大吃大喝、听曲看戏。
  到了用膳的点,底下又陆续送上芋煨白菜、香煎豆腐等等家常菜,都是把最寻常的食材做得香气扑鼻,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平西王太妃尝了几口,先前派出去的侍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本菜谱。
  “拿去厨下给姜姑娘,说是我送她的。”平西王太妃搁下筷子吩咐道。
  侍卫领命而去。
  这会儿姜若皎正在做最后一道斋菜,听人说平西王太妃有赏,她还愣了一下。
  等拿到平西王太妃命人送来的《云氏食单》,姜若皎一下子想到平西王太妃的娘家。
  云家世代忠烈,家中男儿大多骁勇善战,只出过一个与其他兄弟不同的,那人一生都很爱吃,甚至好几次为了吃新发现的菌菇把自己都毒倒了。后来父兄皆战死,他才不得不披甲上阵、保卫家园。
  后来这人侥幸活了下来,又开始到处吃吃喝喝,老来写下这么一本《云氏食单》传给后人。
  姜若皎没想到平西王太妃会把这么重要的菜谱送给自己,难得有些激动地问道:“我能否亲自去向太妃道谢?”

  那侍卫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做不了主,不如姑娘随我一起过去请示太妃?”
  姜若皎点了点头,把最后一道菜盛了起来,又郑重其事地洗了手,这才带上妹妹随着侍卫一起去拜谢平西王太妃。
  平西王太妃听说姜若皎要来谢恩,与主持说道:“看来这小姑娘是个识货的。”她笑着让人把姜若皎请进来。
  侍卫出去告知姜若皎。
  姜映雪本来准备跟着进去,却被侍卫拦下了。
  侍卫为难地说道:“太妃只说让姜姑娘进去。”他们乃是行伍出身,最讲究令行禁止。
  姜映雪有些生气,但还是说道:“阿姊你进去吧,不必在意我,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姜若皎也不好造次,把手里拿着的伞递给妹妹,叮嘱道:“你不要到处走,我一会就出来。”
  姜映雪点头说道:“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若皎不太放心地让守在门口的侍卫帮忙看顾一二,才转身步入平西王太妃所在的明月院。
  姜映雪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却见对面的清风院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她好奇地抬头看去,却见对面走出个锦衣男子,正是刚才去过厨房的裴公子。
  方才姜映雪只偷偷地看了两眼,没敢仔细瞧,这会儿躲在伞下胆子却是大了,不免光明正大地大量起来。
  姜映雪在厨房时听人说起过裴公子的出身与姓名,知晓他是州牧之子,还很有才华。
  十二三岁正是容易心动的年纪,姜映雪偷看了一会,总觉得这人样样都好。
  可想到自己的出身与家中的情况,她又把那点儿心动压了下去,只怅然地生出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愁思来。
 
 
第4章 
  明月院清幽安静,姜若皎绕过垂着葡萄藤的长廊,被侍女领进平西王太妃她们所在的禅房。
  平西王太妃保养得极好,一点都不见老态,眉梢眼角仍带着年轻时的美丽,只是褪去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慈和。
  姜若皎应邀跪坐在平西王太妃近前,表示自己收到《云氏食单》着实受宠若惊,愧对平西王太妃的厚爱。
  平西王太妃道:“宝剑理应配英雄。我不擅厨下那些事,菜谱留在我手里也是白瞎,还不如把它送给你这样的聪明孩子。”她又询问了姜若皎几个问题,见姜若皎不卑不亢地答了,对姜若皎更为欣赏。她摇着头叹气道,“可惜我那孙儿今日没来,要不然真该叫他跟你学学。”
  姜若皎想到寇世子,眉头动了动。
  她不愿对这个纨绔子弟做评价,要她说好话她根本说不出来,说实话又怕说了惹平西王太妃不高兴。
  她这两年混迹市井,学了不少她们小老百姓该懂的生存之道。
  不管什么时候,能不得罪这种大人物的时候尽量还是不得罪为好。
  恩也谢过了,姜若皎等平西王太妃感慨完便起身辞去。
  平西王太妃见姜若皎没有接话,反而还恭恭敬敬地辞别,自然知晓姜若皎也听说了自家孙儿的荒唐名声。
  平西王太妃再次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这孙儿从小就爱胡作非为,她自己就是野生野长野着长大了的,起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孙儿想做什么都由他去。
  结果她儿子回来后发现自己该当个严父了,二话不说开始管教孩子。这家伙常年征战沙场,压根没摸清楚教养孩子的章法,硬是管教得这孙儿越发叛逆。
  现在父子俩僵得很。
  想她本来该是享清福的年纪,临老还得为儿孙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操心,着实恼人啊!
  姜若皎不知平西王太妃心中的烦忧,起身往外走去。不想她才刚走到外面,就见寇世子正嬉皮笑脸地堵着自家妹妹说话。
  姜若皎想到平西王太妃还在明月院内,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她压下心里的恼火走了上去,把姜映雪挡在背后,一双眼睛含着怒气看向寇世子:“我跟你说过,不许再纠缠我妹妹。”
  寇世子从来没近距离打量过姜若皎,这会儿人突然挡到了自己近前来,他突然发现姜若皎眼睛还挺好看,目光亮得像是能把人灼伤一样。
  要是笑起来的话,这眼型应该非常美。
  寇世子神使鬼差地说道:“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听到这种轻浮话,姜若皎懒得搭理他,拉起姜映雪就要走。
  寇世子没看到想看的,心里哪能甘心,当下伸手抓住姜若皎的手腕不让她走。
  姜若皎腕上的肌肤细滑得很,寇世子抓住之后微微惊讶,只觉触感又暖又软。
  他不由往姜若皎的手掌看去,那五指也是修长漂亮的类型。
  只可惜常年练习擀面和刀工长了层薄茧,姜若皎的手看起来比寻常女子粗糙不少。
  寇世子向来喜欢美好的事物,见状有些痛心地觉得姜若皎暴殄天物。
  这么好看的手当什么厨子,理应好好护养起来。
  姜若皎无端被人这么抓着不放,心里恼火得很,想挣扎却被寇世子下意识攥得更紧。
  旁边的姜映雪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收起伞朝着寇世子手臂猛砸了下去。
  寇世子冷不丁挨了这么一下,吃痛地松了手,不由怒火中烧地瞪向姜家姐妹俩,没想到她们姐妹二人竟都是小母老虎。
  他正欲发作,忽见对面清风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裴家公子裴徵从里头走了出来。
  寇世子很不喜欢这人,因为这人从小就出色得很,现在更是整天被他爹挂在嘴边。
  他天生和读书人不对付,对这种文质彬彬的家伙没有丝毫好感。
  “见过世子。”裴徵上前朝寇世子见礼,笑容温谦有礼地朝姜若皎说道,“多谢姜姑娘为家母做的斋饭,她比平日里多用了不少饭菜。”
  姜若皎道:“不必言谢,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寇世子在旁边听得牙酸,没趣地转身进了明月院,懒得再听他们你来我往地说客气话。
  姜若皎松了口气。
  她落落大方地望向裴徵,客客气气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姜映雪耳朵有点红,既是冻的,又是羞的,平时她从不和人动手,甚至连争吵都少。
  结果刚才难得鼓起勇气捶了那纨绔世子一伞,竟就叫裴徵看了去!
  裴徵道:“我正好要回城去,家母回留在这边过夜,有辆马车只两婢子乘坐,二位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与她同乘。”
  姜若皎见天黑沉沉的,怕一会要下雨夹雪,没有拒绝裴徵的好意。她谢过裴徵,与妹妹挽着手下山,山下果然有两婢子等在车边。
  裴家出身富贵,哪怕只是婢女乘坐的马车也宽敞得很。
  姜若皎两人上了车,两婢子才恭敬跟上。
  她们也不说什么闲话,只笑着取了些零嘴来招呼姜若皎姐妹俩,又将热好的汤婆子塞给她们,说她们的手炉时间久了怕是不暖和了,车上正好备着热乎的。
  一路回城,两婢子竟是无一处不妥帖。
  姜若皎去过学堂,交过出身不差的朋友,对此倒是不甚惊讶。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哪怕在他们家里为奴为婢,日子也过得比寻常人舒服,涵养与容止自然也非旁人能比。
  马车将姜若皎姐妹俩送到姜家食肆门口。
  姜若皎领着妹妹下车,上前与骑马回城的裴徵致谢。
  裴徵在寺里听小沙弥提了一嘴姜若皎姐妹俩的身世,知晓她们姐妹二人失了双亲,族人又靠不住,可谓是举目无亲、孤苦无依。
  此时见她们姐妹二人眸瞳澄澈,没有丝毫攀附之意,心中愈发怜她们过得不易。
  裴徵掏出一张名笺递给姜若皎,温声说道:“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拿着这个来寻我或者裴府管事。家母一直食欲不佳,以后说不得还得劳烦姜姑娘为家母做些吃的。”
  姜若皎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裴徵的名笺。
  裴徵没再多留,别过姜若皎姐妹二人上马离去。
  姜映雪跟着姜若皎进了屋,耳朵比刚才更红了,鼓起勇气对姜若皎说道:“阿姊,能不能给我看看名笺,我还没见过这种人家用的名笺来着!”
  姜若皎自己也才十五岁,这两年又忙于打理食肆,压根没生出过什么少女情思。
  她哪里会想到姜映雪会对裴徵有意,听姜映雪说是好奇,便把名笺给了姜映雪,说道:“我在前头收拾收拾,你看完就顺便找个地方把它放好吧。”
  姜映雪如获至宝地接过名笺,脚步轻快地回了后院。
  姜若皎看着她快活的脚步,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当初她辍学回家接手食肆,除了不想让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夺产得逞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好好照顾年幼的妹妹。
  妹妹从小活泼讨喜,父母出事后却是消沉了不少,一开始甚至连话都不太愿意说。
  如今妹妹能够快活起来,姜若皎自然也跟着高兴。
  姜映雪回了后院,高高兴兴去了姐妹二人读书习字的书房。
  她坐定后,捂着怦怦跳的心好一会儿,才拿出名笺仔细看了起来。
  裴徵的名笺纸质自然极好,拿到手里只觉硬挺得很,像木头做的,上头还染着些许香气,不是常见的那些甜腻腻的香,而是一种清淡雅致的淡香。
  姜映雪不太懂香,拿起来嗅了又嗅,也没嗅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放弃。
  她的目光落到上头的字上。
  名笺这东西一般很少会给外人,所以大多都是亲手写的。
  这就是裴公子的字吗?
  不知怎地,姜映雪竟觉得这字迹有些眼熟,越看越觉得这字自己应当是见过的。
  她虽不怎么爱读书,记性却不算差,想了一会便想起自己曾在哪儿瞧见过这样的字。
  姜映雪起身跑到门边看了看,见姜若皎还在前头忙活,一时半会不会回来,顿时蹑手蹑脚地从花瓶底摸出把钥匙,走到书柜一处抽屉前轻手轻脚把锁打开。
  这抽屉里放着她姐姐去学堂时的各种信件。
  前几年女子学堂对面开了处“会友堂”,每个女子学堂的生员都可以在里面拥有自己的信箱,并且提供相应的寄信服务,同城的、不同城的朋友之间可以借由信件往来。
  会友堂聘请的大多是天生聋哑之人,既可以给他们谋条生路,又可以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泄露通信人的身份。
  当初姜若皎觉得挺有意思,跟其他人一起照顾过会友堂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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