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姜家长女生性刚烈,要是寇世子再纠缠下去,必然会闹得沸沸扬扬。
到那时候平西王世子强扰民女的名声传开了,平西王府自然也声名扫地!
汪鸿才的计划很好,寇世子这回却没再上当。
听了汪鸿才的挑拨,寇世子说道:“我现在想想,这事儿没多大意思。就那么个半大丫头,也没有好看到我天天往那边跑的程度,既然她们这么不乐意,那就算了吧。”
姜映雪确实还小,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好看是好看,多看几次也就那样了。
现在一想起姜映雪,寇世子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姜若皎。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始分明觉得她长得寻常,可偏偏有时候会觉得她眼睛好看,有时候会觉得她侧脸好看,很多时候远远见了个背影便能把她给认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
寇世子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左思右想觉得这对姐妹可能有些邪乎,顿时打算放弃找姜映雪入画。
何况他发现姜若皎还挺聪明,还想着下回再去找她给自己支招来着。
汪鸿才心里头失望得很,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胡乱应和了几句。
寇世子没再过来骚扰,接下来几日姜家食肆一片风平浪静,连生意都好了许多。
结果这天入夜后姜若皎卖完了最后一份面,刚和往常一样打发走两个伙计,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冷不丁地蹿进她店里来。
姜若皎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后不由问:“世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
寇世子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要姜若皎倒杯茶给他压压惊。
姜若皎虽然很想赶人,可见寇世子确实受了惊吓,便倒了杯温茶推到他面前。
寇世子一口气把茶灌进肚子里,才和姜若皎埋怨起来:“前几天汪鸿才说拂柳楼来了个江南美人,我还信了他的话,结果今天去了以后他们找由头留我自己在房里,那女的竟想对我霸王硬上弓!”他抬起袖子要给姜若皎闻闻,“你瞧瞧,这味道多呛人,太难闻了。她挨过来时我看了一眼,脸上的粉老厚了,根本不是天然美人!真正的美人,理应是诗仙说的那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姜若皎冷不丁被寇世子把他宽大的袖子甩到鼻端,还真嗅见了上头沾上的艳烈香味。
这味道其实还不错,没有寇世子说的那么不堪,至少不至于呛人。
姜若皎父亲在世时是个敦厚老实的人,后来又没接触过几个男子,对秦楼楚馆的了解仅限于浅浅读过的那些话本子。
听寇世子跑来与自己说什么“霸王硬上弓”“粉厚香呛人”,姜若皎心里不免有些着恼:他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说这些做什么?她又没法和他一样上那些地方寻欢作乐。
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姜若皎道:“天色不早了,世子还是早些回去为好,要不然令堂会担心你。”
寇世子道:“不急,一会借个地方给我换身衣服,今晚我爹要回府,要是让他闻见我身上这股脂粉味一定又要打我。你是不知道,我爹他打起人来忒狠了,我可不想再躺半个月。”
正说话间,寇世子的小厮就取了衣裳过来。他立刻对姜若皎道:“你给我找个地方换衣裳,要不然我直接在这里脱了啊。”
姜若皎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家伙。
要是这家伙当真是来找茬的倒是好办得多,她直接抄起扫帚赶人就是了,偏这人还是秉承着“我当你是朋友才来找你”的态度跑来的!
姜若皎真是有气都不知道往哪撒。
她到底不曾练就坦然看同龄男子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能耐,只得把寇世子领去侧屋换衣裳。
寇世子很快换好衣裳出来,眼看天色果然不早了,便说道:“好了,我回去了。”他想了想又让小厮掏了一锭碎银搁桌上,当是留给姜若皎的茶水钱。
他们平西王府的人从不吃霸王餐!
姜若皎开了这么久的食肆,奇奇怪怪的客人也算见过不少,收起那锭碎银后气也消了大半。
她不久前刚得了平西王太妃的《云氏食单》,看在平西王太妃的面子上就不跟这家伙计较了。
想到《云氏食单》,姜若皎把店门关好,一头扎进厨房里试做新菜。
另一边,寇世子领着自家小厮往回走,心里还有些气愤:“他们当我是什么人啊?我是去画画的,又不是去寻欢作乐的,他们居然把我和那女人单独关房里!要是让他们得逞了,我的童子身岂不是没了?我再不理他们了,兴福你记住,下回不许放他们进来。”
寇世子到底生在富贵堆里,哪怕对男女之事还没什么兴趣,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
他向来对什么都爱恶分明,没遇到特别喜欢的才不会与对方做那种事。
一想到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居然让那么个女人对他霸王硬上弓,他心里就气得很。
要不是他砸了门跑了出来,说不准真让他们给得逞了!
见自家世子一脸气愤,小厮兴福赶忙答应:“小的一定不让他们踏入院门半步。”
主仆二人商定了绝交策略,也已经走回了平西王府。
寇世子溜达进府,悄声问门房平西王回来了没。
“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一声隐含怒气的质问自身后响起。
那日打完儿子,平西王带着怒火回了军营,把军中上下整顿了一番,一直忙活到现在才回府。
没想到刚到府门口就撞见儿子偷偷摸摸跟门房打听他回来了没。
平西王一看就知道这混账儿子又干坏事了。
寇世子真撞上他爹回府,却是一点都不怂了,当即梗着脖子道:“我怎么就做亏心事了?我这当儿子的问问您回府了没都不行吗?”
平西王把剑连着剑鞘抽了出来,准确无误地挑向兴福抱着的包袱。
包袱里装的那套衣服散落一地。
这衣裳瞧着又没弄湿又没弄破,无缘无故在外面换衣服还能有什么原因?
无非是在外面厮混弄得一身脂粉香,怕回府时被发现而已!
平西王疾言厉色地骂道:“混账!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人去外面鬼混?!”
寇世子眼看平西王抄起剑要往自己身上揍,顿觉委屈极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平西王没料到寇世子会往外跑,等他回过神来让人去追,寇世子竟已经跑没影了。
平西王看了眼跪在地上捡衣裳的兴福,深吸一口气问道:“说说世子今天都干什么去了。”
另一边,寇世子在街上晃荡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姜家食肆前。
他心里难受得很,见食肆里还亮着灯,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又跑去敲姜若皎的门。
姜若皎试做出一道新菜,听到敲门声后一愣,抄起自己的擀面杖走到门后问:“什么人?”
外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是我。”
那声音湿漉漉的,像是可怜巴巴的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
寇世子:汪……汪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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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春风十里扬州路:出自杜牧的《赠别》
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出自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第8章
姜若皎犹豫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她见寇世子只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眼眶还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遇着什么事了。
见寇世子径直进了屋,姜若皎便捧出一碗汤圆说道:“这是我刚做的萝卜汤圆,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顺便也暖暖身子。”
寇世子本来挺感动,听到是萝卜汤圆又一脸嫌弃:“怎么汤圆里还能放萝卜?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姜若皎道:“这是我学着你祖母家的《云氏食单》做的,怎么就没有了?”
姜若皎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汤圆,不过她刚才尝了几个,觉得味道还过得去。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冬天吃萝卜正合时令,是以她才特意学做这个萝卜汤圆,想着要是做成了往后可以放在店里让食客们尝尝鲜。
寇世子听到自家祖母外家的食谱,稀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云氏食单》上的汤圆?”
“上回太妃娘娘把《云氏食单》送我了。”姜若皎并没有瞒着。
寇世子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嘀咕道:“看来她老人家还挺喜欢你的。”
姜若皎道:“你先吃着,我先去给映雪送一碗。”
寇世子没意见,将信将疑地舀起个萝卜汤圆尝了尝。
他不通厨艺,舌头却刁钻得很,又自小锦衣玉食,一般吃食很难入他的眼。
萝卜汤圆里的萝卜是切丝的,拌馅时与葱、酱混在一起,早就吸饱了酱汁,做成汤圆后下麻油里灼熟,吃着香喷喷的,口感也很奇妙。
等姜若皎从后院那边回来,寇世子已经把整碗萝卜汤圆囫囵着吃完了,偏他竟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道:“你这汤圆太烫了,我觉得它把我舌头都烫伤了。”说着他还朝姜若皎吐出了自己的舌头,要姜若皎给看看烫得严重不严重。
姜若皎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吐出舌头让别人看的家伙。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别和这没脸没皮的横货计较。
“嫌烫的话你可以放凉了再吃。”姜若皎心平气和地说道。
是他自己明知道烫还一口气全吃了,能怪谁?
寇世子不吱声了。
姜若皎见他蔫耷耷的,边收走他面前的空碗边问:“这么晚了,世子怎么跑我们店里来?”
寇世子起身跟着姜若皎进厨房,开始和姜若皎控诉起他爹不分青红皂白要揍他的事来。
“我分明是被他们害的,他又要打我!”寇世子又气愤又委屈,觉得他爹着实不讲道理。
姜若皎道:“你既是受了委屈,今日就不该躲躲藏藏地来我这换衣裳。你应该直接穿着那身衣裳去寻王爷,让他为你做主才是。你这个当儿子的都只想着在王爷面前遮掩事实,王爷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如何知道是他们害的你?”
寇世子一愣,从没想过还能这样。
只不过转念想到他爹的凶横模样,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说了他也不会信的。何况我们是朋友,他们也就是想和我开个玩笑而已,我哪能去我爹面前告朋友的状?”
姜若皎虽觉得寇世子那群狐朋狗友不靠谱,却也没打算劝寇世子离他们远一点。
都说疏不间亲,她一个外人干嘛掺和到这些事里头?
姜若皎把手上的空碗洗干净,抬眸对杵在自己旁边不走的寇世子说道:“很晚了,世子该回府去了。我们家中只有女眷,着实没办法收留世子这么个大男人。”
寇世子很高兴被称为“大男人”。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大多是这样,分明还没真正长大,却特别想得到别人承认。
秉承着不能白吃白喝的王府家规,寇世子左掏右掏掏了半天,想把汤圆钱给付了,却连半个子都没掏出来。
“怎么了?”姜若皎抬眸看他。
寇世子索性解下腰间的玉佩给了姜若皎,说道:“这个抵汤圆钱了。”
姜若皎道:“一碗汤圆没这么值钱。”
寇世子随意地道:“不就是块破玉,山里好看些的石头罢了,哪值什么钱?这玩意我家里没十块也有八块,给你你就收着,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姜若皎眼看他一副“你不收我就不走了”的态度,只得把他递来的玉佩收下。
她把寇世子送出厨房,准备顺便去把大门关严了,不想两人才走出门口,却见平西王立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也不知来了多久。
姜若皎过去远远见过平西王,一下子认出了这个满身威仪的中年人是谁。
她心中一凛,赶忙上前向平西王见礼:“民女见过王爷。”
平西王的目光落到姜若皎身上,发现她相貌算不得特别出众,至少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美人。
正相反,她身上有种沉着蕴藉的气质,整个人都十分温雅内敛,外人无法窥见她万分之一的好。
这不是他儿子以前会招惹的类型。
以前自家儿子跑去流连秦楼楚馆,平西王也特意派人去了解过,那都是一眼看去就特别美的姑娘。
刚才听兴福说自家儿子时常来这个食肆纠缠姜家姐妹俩,平西王还以为姜家姐妹俩都是过去那种美得能入画的美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沉着内敛的小姑娘。
刚才姜若皎劝的那一番话,更是让平西王感触良多。
他儿子在外面遭人算计了,却不是想着来他面前诉说委屈,而是怕他责罚特意换了衣裳再回家,可见他们父子现在的相处方式确实不对头。
要是今天儿子没跑出来,而是结结实实挨了他的打,往后父子之间的隔阂只会比现在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