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1年08月16日

关灯
护眼

  他一下子就不松手了,紧紧地攥着姜若皎的手掌不放开,脑袋还往姜若皎手边蹭了蹭,边蹭口里还边嘀咕道:“母老虎,母老虎。”
  姜若皎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他在睡梦里头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离开,寇世子却被她的动作弄醒了。
  寇世子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瞧见姜若皎坐在自己床前,登时睡意全无。
  他坐起来看了眼自己齐齐整整的衣裳,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义正辞严地瞪着姜若皎:“你怎么可以随便进男子房间,还坐到男子榻上来!”
  姜若皎倒没想到他这会儿居然记起男女之防来了。
  姜若皎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收拾完没有。”
  寇世子道:“那也不行!我也就罢了,换成旁人你也这么胡来那还得了?”
  姜若皎眉眼含笑:“你又不是旁人。”
  寇世子一下子就被哄好了。
  他们确实不是旁人,他们都定亲了,自然与别人不同,亲近些也是正常的。
  寇世子一骨碌地爬起身来,想起睡前放出的豪言壮志,不由问道:“你都收拾好了吗?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去帮你!”
  姜若皎道:“都收拾好了,还蒸了些米糕,你要不要起来吃点当晚饭?”
  寇世子道:“既然你都做好了,我就吃一点吧。先说好了,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会多吃半口。”
  姜若皎起身去小厨房把米糕端了出来,与寇世子一起填饱了肚子,才说道:“今天辛苦柳师兄给我们带路,我想送些米糕给柳师兄作为谢礼。顺便也问问柳师兄知不知晓杨峰清在哪,把杨婆婆托我们带的那双鞋送去。你要一起去吗?”
  寇世子听姜若皎一口一个柳师兄,心里很不乐意,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很在意姜若皎。
  他眼珠子一转,开始口不择言:“你这玩意又没多好吃,送出去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姜若皎沉默地看着寇世子,想知道刚才差点吃撑了的人是谁。
  寇世子被姜若皎这么一看,脸上有些挂不住,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助长姜若皎的气焰。
  他言之凿凿地说道:“你不要听不得实话,就是不好吃,我给你面子才把你端上来的米糕给吃光了,别人可不会像我这样照顾你的面子!”
  姜若皎不想和寇世子计较,缓声说道:“好不好吃都是心意。”
  寇世子一听她说什么“心意”,整个人都炸了,生气地说道:“你要给谁心意?才刚来,你就要跑去和个素不相识的家伙献殷勤?”
  姜若皎微愣。
  她们过去常受左邻右里照顾,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送些去给邻里尝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情往来,怎么就成了献殷勤?
  她把寇世子刚才的话琢磨了一番,一下子嗅出了其中透出的酸意。
  姜若皎抬眼定定地望向寇世子:“我还以为世子是不一样的。”
  寇世子不明所以,下意识想挪开眼,偏又舍不得,只得干巴巴地问:“什么不一样?”
  姜若皎道:“世人都不爱让女子出门,觉得她们抛头露面便会与人乱来,就连当皇帝的都不信任后妃,要把男人净身成太监后才敢让他们进宫伺候。”她仰头看着寇世子,“寻常男子只想把女子关在家中,要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困在深宅后院之中,仿佛女子来到这世间只是为了给他们生儿育女。我以为世子与他们是不一样的,毕竟是世子主动提出带我来书院读书。”
  寇世子想到姜若皎白日里那高兴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着和她一起来书院读书应该很好玩,哪里曾想过这些东西。
  他只是从来不爱把别人的眼光当回事罢了,根本就没想到什么信不信任,什么一样不一样。
  只是对上姜若皎直直望过来的乌亮瞳眸,他又不想否认她的话。
  哪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希望在妻子心目中有个高大伟岸的形象呢?
  寇世子梗着脖子说道:“我当然是不一样的。”
  他想想那个柳春生长得没他高也没他俊,出身瞧着也不怎么样,说话明显没什么底气,想来姜若皎是不会看上的。
  为了这么个人损了自己在姜若皎心中的好形象,不值当!
  寇世子忍痛说道:“既然你想去送,我陪你送去就是了。”
  姜若皎眼睫微垂,不知自己哄着寇世子是对还是错。
  有时候哄人的话说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那日裴徵说他们应该挣脱桎梏,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可她不确定有朝一日她当真窥见了那样的天地,会不会发现世间举目之处尽是永远都挣不开、逃不脱的樊笼。
 
 
第35章 
  姜若皎跟寇世子约法三章, 要他不许在外人面前说什么胡话,这才与寇世子一起出门去寻柳春生。
  寇世子拿着杨婆婆捎给孙子的包袱,脸色还是臭臭的, 他长这么大还没给人拿过鞋来着。
  柳春生是个刻苦的人,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他便坐在外头就着余晖读书。
  寇世子向来看不上这样的书呆子,默不作声地瞅着姜若皎上前与对方搭话。
  得知是姜若皎自己蒸的米糕,柳春生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很有些意外地说道:“没想到你们还会自己做吃的。”
  他看寇世子哪怕只穿着寻常士子衣饰, 通身上下也带着掩不住的贵气,想来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姜若皎身上虽没那种富贵气象, 只不过行止从容大方,谈吐更是不凡。
  这样两个少年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己生火做饭的。
  姜若皎笑道:“弄好米浆下锅蒸熟就能吃, 也不费什么功夫。”她顺势问起柳春生明日的分斋考核具体考什么,要是分斋教学他们表兄弟俩平时是不是会分开。
  柳春生给他们介绍了一番, 他们书院确实是要分斋教学, 有经义斋和治事斋。
  顾名思义, 经义斋主要学的是经义,科举要用到的学问这里都会有, 主要是教学生走科举路子,平时讨论的大多是“怎么治理好国家”“怎么管理好百姓”这样的大议题;治事斋学的则是农田水利、天文地理、算术历算等等, 学生可以择一事专修,书院有不少对口的好门路,可以把他们举荐过去直接做事。
  姜若皎这几年一直在陪着姜映雪读书,对于分斋考核倒没什么惧怕的感觉, 只是担心寇世子会应付不来。
  寇世子却是莫名信心满满, 反正鹤庆先生答应让他来念书了, 总不会第二天就把他撵走。不管考好考坏,他肯定能有个去处,用不着担心。
  寇世子见姜若皎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一脸自信地说道:“我要是什么都懂,还来这儿做什么?不管想考哪方面的东西,只管放马过来就是了。”
  姜若皎听寇世子这么说,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没再多问分斋考核的事,改为问起柳春生认不认得杨峰清。
  柳春生听了杨峰清的名字,先是一愣,接着神色凝重地问:“你从哪听人说起杨师兄的?”
  姜若皎意识到其中大有文章,与寇世子对视一眼,取出寇世子带过来的布包打开,露出里头那双由杨婆婆亲手纳的鞋。她娓娓说出杨婆婆的委托,奇怪地追问:“杨师兄出了什么事吗?”
  柳春生神色带上几分苦涩,叹着气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去年杨师兄赴京办事遇到权贵欺人,挺身而出想要帮忙,结果被诬陷下狱,当时杨师兄好几个太学好友到处奔走为他请命都无用,还牵连了一大片人,统统判了个秋后处斩。陈夫子最爱重杨师兄,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咳出几口血来,至今都还没回来给我们上课。”他眉宇之中满是对前路的迷茫,“前几个月杨婆婆来找杨师兄,我们都推说杨师兄在忙,把她哄回去了,都怕她知道后受不了。”

  姜若皎早听说过外面乱成一团,却不知朝廷竟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学生都能这般对待。她看着面前摆着的新鞋,不免也跟着柳春生叹了口气:“没办法把人救出来吗?”
  “山长他们一直在托人转圜,不过眼看都入夏了,也不知能不能把杨师兄救出来。”柳春生摇着头道,“哪怕山长在朝中仍有不少门生旧故,现在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姜若皎道:“满朝文武竟没一个敢说话的人了吗?”
  柳春生忙往左右看了看,见姜若皎一脸的怒气,只觉她到底年少气盛。他压低声音说道:“就朝中那种情况谁敢出头?没了前程事小,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当今陛下出了名的偏听偏信,旁人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先避其锋芒。”
  姜若皎知晓柳春生能与她们说这么多,甚至还议论起了当今陛下,已经是把她们当朋友看待了。
  姜若皎没再说话。
  柳春生取过姜若皎两人带来的新鞋,说道:“这鞋子且给我好了,回头托要去京城的人带过去,应当能赶在入秋前送到。至少,让杨师兄知晓杨婆婆对他的记挂,多少留几句话给杨婆婆吧。”
  姜若皎把鞋子交给了柳春生,与寇世子一起踏着初升的月色往回走。
  寇世子早前觉得杨峰清不回家见祖母着实有些不孝,如今得知这样的内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与姜若皎沿着来时的路走回青云舍,只觉京城那边果然乱到不行,不由对姜若皎说道:“要不我写信与祖母她们说说,看祖母能不能想想办法。”
  姜若皎道:“要是太妃娘娘她们出面,怕是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太后和当今陛下本就对平西王一脉十分忌惮,没事都能想尽办法打压,他们真要掺和进去说不准会让朝廷那边直接来个斩立决。
  寇世子抓抓脑袋,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还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姜若皎道:“这事确实要与太妃娘娘她们说一声,我们再了解了解,过两天就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顺便和她们说说此事。”
  第二天还要去参加分斋考核,两人一同回了青云舍,早早地睡下了。
  翌日姜若皎天还没亮就早早醒来,听见了外头比自己还早的鸟啼声。
  她起身梳洗了一番,对着镜子戴上幞头,只觉镜中的自己活脱脱就是个少年郎。
  姜若皎去厨房热了些昨天放在井里冷藏着的米糕,准备早饭随意应付一下就完事,等傍晚下学再出去添些柴火和新鲜食材回来。
  寇世子看到早饭是昨天剩下的米糕,面上有些嫌弃,嘴里还嘀咕道:“以前我们家的吃食可从来不会放到第二天。”
  姜若皎道:“我听闻王爷行军打仗时与士兵同吃同住,莫说是隔天的食物了,就算是背了一路的干粮,王爷也会跟其他将士一起吃。”
  王府自然不会让堂堂世子吃隔夜的食物,不过平西王这些年征战在外却从不会挑拣衣食问题,所有将士对这位本应锦衣玉食的天潢贵胄心悦诚服、甘愿被他驱使。
  哪怕姜若皎以前从没想过能嫁入王府,对平西王这位常年浴血沙场的西南之主也是十分敬服的。
  平西王带着那么多将士浴血奋战,不惜马革裹尸还,为的都是保护边境、保护百姓,她们平时得以过着安稳宁定的日子,心里自然感念他们的付出与牺牲。
  寇世子跟他爹不太对付,不太喜欢听他爹的光辉事迹。见姜若皎明显十分崇敬他爹,寇世子不免酸溜溜地说道:“你倒是什么都听过。”
  姜若皎知晓寇世子对于时常挨打这件事并不服气,又有汪鸿才他们在中间煽风点火,父子之间隔阂颇深。
  姜若皎道:“王爷也是很看重你的。他只你这么个孩子,过去又没当过父亲,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也很正常,你应当多包容包容他才是。”
  寇世子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稀奇的说法。
  一想到他爹那张不怒自威的老脸,他就很难想象姜若皎所说的“包容包容”是怎么个包容法。
  寇世子一脸的敬谢不敏:“莫不是要我挨了打还要朝他撒娇卖好不成?我可做不来那种事。”
  姜若皎道:“如今他又不在这边,哪里能打你?你写信给王妃她们时顺便给王爷也写一封,信里多说些正经事,久而久之他便不会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了。”
  寇世子觉得姜若皎的话很有道理,可又有些为难起来:“我哪有那么多正经事可写?”
  他就不是那种正经人。
  姜若皎道:“我们昨天刚来就得知了杨师兄的事,以后接触的人多了,知晓的东西肯定不会少。这些不都能写进信里去?”姜若皎咬了一口米糕细细地嚼,等寇世子把她的话消化得差不多了,才接着往下说,“你要实在拿不定主意,写好了可以先给我看看,我给你把把关。”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