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雅在这种小事儿上不拘束着她,坐在屋里继续掰针,不是,绣花。
色赫图氏临产前,内务府就给小阿哥拨了伺候的人,不过宣妃将人都留在小阿哥的屋里调·教,只叫一个奶嬷嬷到东配殿里喂养小阿哥,现在小阿哥搬了,带走了东配殿的小宫女,宣妃又分给檀雅一个岁数大一轮的宫女——闻柳。
闻柳以前是张庶妃身边的,张庶妃去后,宣妃留她在咸福宫里没撵回内务府,谁都没想到,最后会安排到檀雅这儿。
宣妃……瞧着面冷,却颇有人情味儿。
闻柳分到东配殿,也是满心高兴,却也没有跟闻枝抢小主面前第一人的意思,只哄着闻枝,没多久,俩人就好起来了。
檀雅全都看在眼里,见闻柳只是为了融入,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放任俩人相处去。
而闻柳到东配殿的好处,檀雅没多久就感受到了。
闻柳跟在张庶妃身边儿十多年,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个人照料,又跟咸福宫各处各人都熟,就是外边儿,熟人也多,说话办事比闻枝可要方便许多,便是檀雅有心不想偏向谁,也不得不承认,闻柳更好用。
最明显的一个改善就是,以前她这膳食,基本都是定例,膳房给什么吃什么,可自从闻柳来了,檀雅想吃什么,哪怕不能立即吃到,明后日也总能吃到。
而且,闻柳的消息也更灵通,连宣妃日日都要看看小阿哥,什么时候看小阿哥,她都能知道。
闻枝在对比之下,不免有些失落,克制着不表现出来,也还是被檀雅察觉到了。
檀雅相信,闻枝若是活到闻柳这个岁数,机灵程度也不会比闻柳差多少,不过她已经从宣妃身上知道,岁数这个东西,是最不好比较的。
于是她也不给两人分个主次先后,直接看两人擅长什么,一人一半儿分了她身边的事儿,又让闻枝好好跟她闻柳姐姐多学学,语重心长殷殷期盼一番,就消弭了两人之间可能会有的摩擦。
闻枝还有些小心翼翼,闻柳在发现檀雅的无聊之后,便提议道:“宫里有不少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小主是喜欢打牌还是旁的什么,奴婢们可陪您玩儿。”
檀雅一听可以打牌,惊讶地问:“宫里不禁的吗?”
“只怡情的话,无妨,宜妃娘娘她们也常会玩儿几把的。”
檀雅不会打麻将,不过既然闻柳说出来,她也没反对,“那就试试吧。”
咸福宫早年得了一副木质麻将牌,宣妃不玩儿,一直扔在库房积灰,听说檀雅有兴趣,她就像随手给了个不起眼的玩意儿似的,让肖嬷嬷送到东配殿去。
檀雅对一切她从前没时间接触的东西都有兴趣,此时拿到清朝麻将牌,便摩拳擦掌地跟两个宫女比划起来。
只是她在这方面似乎有些不开窍,明明闻枝也是第一次接触,闻枝都游刃有余了,她才将将摸清楚规则,输多赢少。
什么游戏,一直输都没什么体验乐趣,檀雅又不舍得这么放弃,便将目光伸向东配殿外,搜寻一圈儿,最终落在苏庶妃那儿。
再来个新手,她总能欺负一段时间吧?
当然,她也不是为了欺负新手,这不是三缺一吗?
第5章
色赫图氏和苏庶妃没多少交情,檀雅还从色赫图氏的记忆里读出几段儿苏庶妃对着她阴阳怪气的画面,为了打麻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种事儿,檀雅还是有点儿要面子的,所以在屋里掰了两天针,一听说苏庶妃在院子里遛弯儿,就矫情吧啦地踏出了屋子。
今儿外头暖和,风也柔和,吹在人身上一点儿不冷。
宣妃和定贵人每日铁打的流程,檀雅既是“偶遇”难得出来的苏庶妃,自然要寒暄几句,毫无表演痕迹。
苏庶妃态度很冷淡地屈了屈膝,下一句就是“不打扰色赫图答应散步”,要回屋里。
檀雅并没有因为二十二阿哥一飞冲天,她们都是低位嫔妃,彼此之间就是有些矛盾,想使绊子都跟挠痒痒似的,真正能决定她们生死的只有这紫禁城的主人。
因而苏庶妃完全不需要刻意和檀雅交好,保持表面的和平。
这种拧巴的人,激将法最管用。
檀雅也不挽留她,只非常婊地靠在身量更高的闻柳身上,伤怀了望着天,幽幽地叹息:“人世间的际遇,从来都是难料的,我这样愚笨的人,原不该心存侥幸……”
闻柳和闻枝面面相觑,不知道小主这说的是啥。
苏庶妃也不知道,看檀雅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脑子不好的人。
檀雅缓缓低头,睫毛轻颤,纤长细白的颈子线条更显优美,不胜娇羞,“让苏姐姐看笑话了。”
其实两个人的模样,乍一看都是那种柔美的类型,不过色赫图氏是自小饿出来的瘦条,苏庶妃却是真正的江南风韵,坐卧行走说话都是江南那边儿的娇软。
苏庶妃这样的,是康熙这些年最喜欢的类型,色赫图氏以及现在的檀雅,美则美矣,作这种娇态多少显得有些矫揉造作。
苏庶妃本就对檀雅有嫉妒,这时候自然是想得多了,只当她是故意到她面前来彰显优越,直气得一张俏脸涨红,娇媚非常。
檀雅心下赞叹:咸福宫有这么一朵娇花,可不是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吗?
老头子忒贪心了!这么漂亮的花扔在这儿,还来者不拒,可劲儿往宫里收拢呢。
“色赫图答应若是无事,我这便告退了。”苏庶妃语气硬邦邦,与她软糯的音调大相径庭。
檀雅转向闻枝,握住她的手,遗憾道:“我新学了个玩意儿,自觉不错,本还想像苏姐姐讨教一二呢。”
闻枝是个不错的捧哏,原来对苏庶妃三分的意见被她发扬到了七分,“小主,您那么厉害,哪还需要向旁人讨教?这不是折煞人吗?”
檀雅赞赏地拍拍闻枝的手,方才对苏庶妃抱歉地说:“妹妹虽不知苏姐姐本事,却是真心讨教的,姐姐最是宽宏大度,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吧?”
挑衅,绝对是挑衅!
苏庶妃心里久藏的火气一下子被挑起,当即便收回脚,面对檀雅,“讨教?好啊,色赫图答应相邀,我若拒绝,岂不是不识抬举。”
檀雅立即做出“请”的手势,引苏庶妃往东配殿走。
闻柳先一步回去准备好,等到檀雅领着苏庶妃来到原来小阿哥住的屋子,麻将早就已经摆在桌子上。
苏庶妃美目圆瞪,对着桌上散落的麻将反应不来:“……”
檀雅一屁股在坐北朝南的位置坐下,欢快地招呼苏庶妃:“苏姐姐,三缺一,快来坐!”
闻柳和闻枝双双冲着苏庶妃福身,“小主,奴婢失礼了。”然后坐在自家小主一左一右。
檀雅怕牌友跑了,故意挑衅道:“苏姐姐莫不是怕输给妹妹?”
苏庶妃当然不愿意在她面前落下风,直接坐到檀雅对面,素手捏起骰子,冷笑,“既是有输赢,总要有彩头,耍银钱难免落下乘,不如就赌食素一年,如何?”
食素……一年?
正在长力气的人哪能受得了没肉的日子,檀雅看苏庶妃这么自信,忽然很想反省自己欺生的行为。
闻柳和闻枝则是担心地看向小主。
这回轮到苏庶妃挑衅:“色赫图妹妹莫不是怕输给姐姐?”
苏庶妃边说,一双白皙漂亮的手已经开始洗麻将,然后动作熟练地码牌。
檀雅:“……”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而院中发生的交谈,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耳,肖嬷嬷等宣妃和定贵人从小佛堂出来,立即便汇报给娘娘。
宣妃不喜搅乱她安宁的人,蹙眉问道:“闹将起来了?现在二人在哪儿?”
定贵人转动掌心佛珠,摇摇头,闭眼念了一声佛。
肖嬷嬷回道:“苏庶妃跟色赫图答应去了东配殿?”
宣妃看了眼天色,疑惑,“多久了?还没出来?你没让人瞧瞧?”
肖嬷嬷顿了顿,还是那严肃古板的声音:“问了洒扫的太监,说是有搓麻的声音。”
宣妃:“……”
定贵人手里的佛珠也是一停。
两人未言语,却同时有了一个想法:年轻的女孩儿,就是闹腾。
……
东配殿。
一连输了好几把的檀雅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手里捏着一个三万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皆因她输了几局就给苏庶妃点了几局炮,邪性的很。
闻柳和闻枝互相使眼色,她们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家小主送牌,好教小主赢,可总是被截胡,心力交瘁。
苏庶妃似笑非笑,也不催促,只挥了挥手,让她的贴身宫女闻榭给她满上茶,慢悠悠地啜起来。
闻榭得意的眼神隐晦地扫过色赫图答应主仆三人,也拿腔拿调道:“小主,您让一让色赫图小主嘛,万一色赫图小主以后不敢找您讨教怎么办?”
苏庶妃叹气,“色赫图妹妹只管出便是,哪能这么巧,我就胡你手里这张牌呢。”
檀雅出牌,全凭感觉,此时看哪张牌都危险,便干脆不再犹豫,扔了手里的三万,看苏庶妃喝了一口茶,毫无反应,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闻枝摸了一张牌,直接打出去,苏庶妃也没动,在几人视线中优雅地抓了一张牌,冲檀雅浅浅一笑,牌面向上一撂,还是一张三万,右手从左到右推倒她的牌,“承让,自摸,这局我未守规则,算是送妹妹的。”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檀雅主仆三人:“……”遇到硬茬子了。
苏庶妃放下茶杯,起身,“色赫图妹妹来的晚,不知道姐姐的来历,姐姐不止自小研习琴棋书画,这些个玩乐把戏也都略知一二,再玩儿多少把,都是一样的。”
檀雅不是输不起的人,大方称赞道:“苏姐姐真是厉害。”
苏庶妃拿起她的檀香扇,手腕轻摇,轻轻点了两下檀雅,“姐姐到底虚长你几岁,食素一年,正好帮你醒醒神,回见。”
闻柳瞧着自家小主的神色,起身去送苏庶妃。
闻枝小心翼翼地问:“小主,真吃吗?”
檀雅摸摸自己的良心,“吃吧,谁让我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第6章
宫里的膳房大厨,个个都是顶尖厨艺,哪怕是素菜,也做的能让人吞掉舌头。
檀雅以前每见识,此时按照赌约顿顿食素之后,才知道豆腐真的能做出肉味儿,青菜可以那么好吃。
不过什么东西一直吃,都受不了。
檀雅吃了七天,就开始馋肉馋的不行,连肉字都不能听,一听到,嘴巴里就会分泌口水,从身到心的馋,那滋味儿,减肥的人都懂。
“小主,要不,咱们偷偷吃点儿?”闻枝边劝边看向闻柳,“闻柳姐姐,咱俩从膳房那边捎带点儿进来,不会被发现的吧?”
闻柳笑着点头,“藏在食盒底下一小碗,肯定发现不了。”
檀雅这口水根本不受控制,端起茶杯喝水解馋,心里挺意动,却还是没松口。
她这人吧,也不是那种很有骨气的人,可解决办法也不是只有私下里偷吃这一个,这种下策,还是要等到再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用。
因而,檀雅琢磨之后,邀请苏庶妃继续讨教,只是要换一个游戏规则。
“苏姐姐技艺精湛,妹妹自愧不如,便又想了另一种玩儿。”檀雅先前已经跟闻枝闻柳二人讲过规则,现在又给苏庶妃讲,精简许多,“抓几颗牌还是一样的,只是变成两颗一样的牌便能碰,直到碰完最后一颗牌,优先者获胜,如何?”
打麻将版对对碰,简单易懂,纯靠运气,檀雅不信她还能一直输。
相由心生,苏庶妃约莫是终于压了檀雅一头,心情不错,整个人更容光焕发,连先前积在眉间郁气都散了不少,听她又搞出新花样,当然能猜出背后的目的。
“盛情难却,我自然不能拒绝。”
苏庶妃袅袅娜娜地坐在老位子,自自然然地伸手抓了把瓜子磕。
美人剥瓜子皮也是美的。
檀雅视线随着苏庶妃的手而动,直到白嫩嫩的瓜子仁进入她的朱唇,这才收回视线,扔骰子。
改过规则之后,苏庶妃总算不再那么一往无前,可纯靠运气的游戏,也是输赢参半,前半段檀雅赢回了两月食素,后半段又输了去,还倒搭三天。
檀雅身体还没养好,太医让她好好休息,每日最多只能坐一个时辰。
她为了不亏上加亏,按着苏庶妃又玩儿了几局,好歹又赚回来半月,赶忙及时止损,宣布今天的搓麻活动停止。
好歹是赢了,檀雅心情不错地客气道:“苏姐姐不若在我这儿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