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溪畔茶
溪畔茶  发于:2021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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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着瞥一眼许融:“就不说你大嫂了,就是你二嫂,新婚里也按点来了,你比一比,过不过得去。”
  许融:“……”
  呃。
  她没有觉得被夸奖,只是感受到了挑拨离间的意味。
  窗外啪啪的打手板声和丫头压不住的抽气声很快响了起来。
  好在十下手板不算多,一会儿之后就打完停了。
  萧珊眼圈已经红了,一副气噎模样。
  萧夫人视若无睹,重新问话:“仪哥儿又怎么了?昨儿请了太医。不是说吃了药,发了汗后已经好了吗?”
  萧珊忍气道:“——下半晌时是好了,不想到了夜里,又反复起来了,爹爹和姨娘都很着急。”
  萧夫人继续问:“请太医来了没有?”
  说实话,许融很怀疑萧夫人这句是明知故问,就她所见,萧夫人昨日能接到线报,今天不会接不到——萧仪半夜病势又起,闹得不住在一块的萧珊都赶过去看,这动静怎么也小不了。
  萧珊道:“爹爹已经着人请了,太医另开了一份药方子,仪哥儿喝下去又睡了。”
  萧夫人才点点头:“这也罢了。”
  到此其实都算正常,不论萧夫人是不是明知故问,她作为嫡母,都有过问庶子情形的权利,许融本没怎么在意,但萧夫人的话还没有停。
  “仪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未免太要强了些。”萧夫人的语气不轻不重,“不就是侯爷带他去见的那个先生不肯收他吗?京里这么大,又不是没有别的先生了,至于把自己怄出病来。”
  许融瞬间专注——什么?
  萧珊则也先露出惊色,显然不知道此事未逃出萧夫人的耳目,而后才急着辩解道:“太太,并没有不收,苏先生只是说了他要考虑考虑——”
  说着话,忍不住又看许融,有一点努力撑住不示弱的意思。
  许融没空看她,紧着琢磨自己的心思。
  萧夫人冷笑了一声:“罢了,仪哥儿梦话里都嚷出来了,一口一个不服气不甘心,还用得着你来打掩护?依我说,人家不愿意,就该算了,哪有个拜师还要勉强的道理,若是以势去压人,就更不好看了。你回去,叫你姨娘少给侯爷灌些迷汤,没得败坏了萧家的名声。他们那些读书人恼了指摘起人来,可不管你公府侯府的,巴不得要拿你垫名声呢。”
  这么一大通话说完,萧夫人意犹未尽,也不管萧珊的脸色成了什么样,喝了口茶,接着道:“再有你,姑娘家更该知道以贞静为要才是。昨儿我就着人与你说了,心眼太多可不是好事。”
  萧珊抽噎一声,眼泪终于掉下来了,草草冲萧夫人福了一礼,掉头就跑了出去。
  萧夫人冷道:“瞧瞧。被她那姨娘惯成了什么样。”
  她这句没有明确指向,屋里静了片刻,立在她身侧的常姝音轻声接了话:“大姑娘长日养在阮姨娘身边,难免娇惯些,还要太太多加管教才好。”
  “谁敢管她,我略多说两句,侯爷就要护上了。”
  萧夫人这么说着,脸色已惬意起来,找完萧珊的茬,她心情并不坏。
  而一个人的火力是有限的,要再发总得有个积攒读条的时间,萧夫人再看看许融和萧信,一样不喜欢,但懒得寻他们的茬了,摆摆手:“少跟珊丫头学,大家子出身,最重要是知进退的规矩。行了,去罢。”
  两人退了出来。许融迫不及待转头:“二公子——”
  “呜……”
  抽泣声传了过来。
  原来萧珊还没走远,她才出院门就走不动了,叫丫头扶着,靠在墙上哭得抽抽噎噎。
  见到他们,才略停了下,一双眼眸梨花带雨似地瞪了过来。
  拜许夫人所赐,许融对眼泪处于免疫状态,基本不受影响。
  她礼貌地点点头,随着更加漠视的萧信要走,不料萧珊追在她身后出声了:“二嫂,你是不是和她们一样,也瞧不起我?”
  许融不知“她们”是谁,也不问,停一停步只道:“大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没有的事。”
  萧珊又哭了:“你分明有。你瞧不起我是庶出的,不屑跟我来往。只是你不愿意,明说就是了,我再不会来纠缠你,何必要到太太跟前暗算我,呜呜……”
  她闹出了动静,院子里渐渐有丫头伸出头来看。
  许融否认:“你想多了。嫡出庶出在我看来从来不是要紧的事。”
  她随口拿身边人举例,“譬如二公子,我自嫁来,见二公子苦心向学,昼夜不休,我心里只有敬服,一个人的品性意志只与他本人有关,与出身有多大关系呢?大姑娘,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恐怕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萧珊的眼泪流不下去,半信半疑:“那、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太太我找你——”
  许融一笑:“太太问我,我难道能不说吗?”
  萧珊怔住。
  许融没空与她多说,扯一扯萧信的衣袖,示意他快走。
  绕出夹道后,她就忙停下了脚步,转头:“二公子,府上家学是不是确实不怎么样?”
  不论萧珊打什么主意,她对家学的评价应当没错,所以萧侯爷爱幼子心切,才要另择名师。
  萧信目光从被她牵过的衣袖上收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注意一下,点点头:“闹腾得很,先生也不敢怎么管。”
  这不难理解,能在萧家家学里上学的不是侯门子弟就是侯门弟子的亲戚,做先生的管得了哪一个,能叫他们不闹事地混混日子就不错了。
  所以萧信如今只闷在自己屋里读书,都不去家学了。

  许融心里有了数,跟着便单刀直入地问:“那二公子,你想拜苏先生为师吗?”
  萧信:“……”
  他的表情很奇异,是有所预料、但又仍显意外,有所向往、但又同时却步种种矛盾混杂到一块去的情绪。
  许融解读了片刻,没解读出来,催他:“二公子,你就说想不想,若是想,我们立刻就去。”
  她言语果决,萧信为她态度所感染,脱口道:“想,但是——”
  “没有但是。走,现在就去和萧夫人说我们要出门。”
  见萧信仍不动,许融直接拽着他胳膊就往回走,边开解他:“二公子,犹豫不得,这个机会错过不一定再有了,你自己再去寻访,哪有这么现成的好呢。”
  她清楚记得萧仪和萧珊轮着说过的那番话,萧侯爷又是自己先上门去了一趟,才回来领着萧仪去,这么再三认证,可见一定错不了。
  萧珊先前说她“暗算”,她现在是真要暗算一把,把这个好先生抢过来。
  萧信叫她拖着,要挣,见她步子快,又不好挣,怕拿捏不好力道带倒了她,闹得没法,急了只得道:“不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了,萧侯爷那边也抽出空来啦。”许融回头,“二公子,这家里别人都不替你着想,你只有自己替自己想。成不成的,我们先去试一试再说,嗯?”
  她眼神晶亮无比,额角微微有汗——那是因为他的不配合而拉锯出来的,萧信看出了神,道:“不是。”
  许融只觉得拉着他不费劲了,就继续往前走,分神:“什么?”
  她回过了头,萧信看不见她的脸,目光垂下,看见了她按在他手臂上的手指。
  细白又坚决。与表象不一样的力道。
  不是只有他替自己想。
  现在有人帮他想了。
 
 
第31章 一匹小孤狼
  许融掉头回了正院。
  进去便向萧夫人道:“太太, 大姑娘不知为什么寻起我的不是来,我心里闷得慌,想出去走一走。”
  她猜以萧夫人的控制欲, 自己门前发生的事不可能不知道,必定有人已经报给她了;而萧夫人本有挑拨她和萧珊不和的意思,当会乐见这种情形, 甚至给她制造方便。
  果然,萧夫人只说了一句:“大丫头怎么越发无礼了?你要散心, 那就去吧。”
  就同意了。
  许融拉着萧信返身便走, 她这么风风火火的, 乍一看真像和谁赌了气,萧夫人目光扫向她的背影, 满意地笑了笑。
  帘外有丫头来报:“太太, 管事们都已在前面等着了。”
  萧夫人日常理家务不在这处跨院,在前面正堂旁的耳房里,闻言便道:“知道了。”
  站起身来,接过丫头递上的才换了炭的手炉, 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常姝音柔顺地跟在后面, 将距离控制在两步之遥。
  两处由月洞门相连, 过了门洞, 刚到前面廊下, 忽见迎面一个人大步进来, 正是萧侯爷。
  常姝音连同丫头们及院中的管事们纷纷行下礼去。
  萧夫人停了步子, 挑起嘴角:“侯爷有事?”
  萧侯爷没有笑意, 眉头紧皱,显出威严:“珊姐儿好好地来请安,你怎么又训斥她?”
  “……”萧夫人结结实实地愣了片刻, 才冷笑起来,“好啊,我说侯爷一大早的做什么来了,原来是替人张目!你倒会质问我,怎么不问问大丫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萧侯爷道:“不就是早上来晚了一点吗?那是珊姐儿贴心孝顺,半夜还忙起来照顾仪哥儿,你做嫡母的该有些气量——”
  一院子人听他说着,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珠子乱飘。
  常姝音也怔愣着,被身后属于萧夫人的大丫头着急地戳了戳,才反应回来,忙碎步从廊上下去,挥着手将院中管事们往外带。
  身后萧侯爷指责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有二郎媳妇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才进门就不安分——”
  **
  不安分的许融这时候已经坐上车,往东城赶了。
  萧家车夫得了她一上车就派出的打赏,十分高兴,卖力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托萧珊萧仪两姐弟的炫耀加指路,许融已大概知道那位苏先生居住的方位,到了附近再打听打听就成了。
  她坐在车上,内心排演起见到苏先生以后可能的场景及说辞来,想了一会,欲跟萧信讨论,转过头,却见他眼睫半合,嘴唇翕动,似在念念有词。
  许融疑惑地看了一会:“二公子,你在背书?”
  萧信似被惊醒,睁眼:“——嗯。”
  他还怪可爱的。
  许融忍笑,安慰他:“二公子,平时不读书的才需要临时抱佛脚,你不用的。这时候静静心,不要紧张,到了先生跟前好好表现就行了。”
  萧信:“……”
  他没说话,许融也不在意,她有种陪考的心情,这心情细究起来,也许可以算作补偿——对自己的补偿。
  她曾经的求学生涯一直是独行,每逢大考,送考的家长能堵满临近几条大街,但都与她无关。
  那并不重要,她也许羡慕过,也早已过去。
  但——但是怎么说呢,许融手放在膝上,捏了捏手指肚,她终于意识到,其实她也有点紧张。
  “我会的。”萧信忽然道。
  嗯?
  许融回神,连忙点头:“这就对了。”
  萧信瞥视她的手,见松开了,不再掐着,才移开。
  路途无事,许融闲着又琢磨起来:“苏先生起初愿意见一见四公子,表明至少不是对萧家有意见,那问题就出在四公子自己身上。是不是觉得他年纪太小了?”
  虽则萧仪展露过宅斗小能手的一面,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对孩子生不出什么恶意,也不往坏里去揣测他。
  萧信摇头。他不知道。
  许融没指望他回答,自己又想了想:“不对——侯爷之前去拜会时,这种基本情况一定提及了,苏先生若不同意,当时大可明说,见了以后再拒绝,岂不是得罪人。”
  再怎么婉拒也是嫌弃。
  所以萧仪回来给气病了。
  “或是四公子临场紧张,失了礼——?”
  许融锲而不舍地又猜了猜,她不是好奇心发作,是只有知道萧仪失利的原因以后,才好避免踩进同一个坑,成功的几率才更大一点。
  只是在连苏先生的面都没有见过、对那位大儒实际性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猜准太难了,许融最终也只好放弃,诚挚地向萧信道:“二公子,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萧信“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他神情已变得冷而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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