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连殷妙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抿一口咖啡,语气轻松地调侃:“你这么想学外语,怎么不去报个新东方?找什么女朋友?”
骆羽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这不相上你了吗,我把上新东方的时间拿来陪你不是更好?”
殷妙微愣,转瞬轻笑出声。
在异国的这几年,她早已习惯无处不在的文化差异,与人交际间总觉得存在隔阂,或许是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这么真实鲜活的个性,她心念一动,竟然认真考虑起面前的男人。
长得还算入眼,个头也不高,哪里都不像她的初恋。
最后翘起嘴唇:“我觉得你不错,那就试试吧。”
这一刻,她如释重负,终于亲手把那位金发绿眸的少年从心里剖出、送走。
之后按部就班地走起约会流程。
说是谈对象,其实他们处得更像兄弟,空闲的时候吃过几次晚饭,看过几场喜剧电影,两人一个有故事一个有酒,经常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关系越来越熟络,却什么暧昧的火花都没产生。
简单来说,彼此都不来电。
几个月后骆羽凡迷上看话剧,很快移情别恋一位学戏剧表演的清纯女神。
殷妙善解人意地提出分手,不过他们的兄弟情倒是没受影响,隔三差五还总能聊会天。
再后来的交流基本都在微信进行,其实认真算起来他们更像网友。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络,偶尔倾诉欲上头也会互相聊点感情动向,包括殷妙后来交的那几个不靠谱的男朋友,说说笑笑互相打趣几句,当个笑话也就过去了。
只是有关路德维希的事,像道不能碰的伤疤,她对骆羽凡只字未提。
*
“害,哥们你会说中文啊?说得还挺溜……”
骆羽
凡对着路德维希讪笑。
男人面上一片清寂,眼底有着积雪覆盖的冷意。
刚刚那句“她到底有多少前男友”虽然是在问他,目光却越过身后,定定指向殷妙。
骆羽凡只愣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其中的猫腻。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坏人姻缘的人可是要用自己的桃花运来抵债的,他可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
“咳咳兄弟,你就当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没有什么飞行员、小奶狗、艺术家、数学老师……”
现女友悠悠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嘀咕:“你刚没说数学老师。”
骆羽凡:“……”
路德维希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很明显,他不但听到了,而且听懂了。
“这、这谈恋爱么,都很正常,谁年轻时候没遇到几个渣前任呢?人呐,总要向前看,你说是不是?那些几百年前脸都不记得的初恋啊、前男友啊忘了就忘了,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温随之下降好几度。
骆羽凡自找没趣,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搂着女朋友快步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叨叨:“记住我的话啊,珍惜眼前人。”
迪士尼乐园里,热门项目飞跃地平线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七个小矮人矿车满载游客,哐当哐当地在岩石间上下穿梭,不时传来惊险刺激的尖叫声。
殷妙专心致志地望向那个方向,似乎不打算作任何解释。
“他说得不是真的,对吗?”
耳畔传来路德维希低沉的询问。
殷妙回过头,扬起淡淡的笑容:“是真的啊。”
“不止他说的那些,还有医生、律师、银行经理……我交过很多很多男朋友,怎么,你有兴趣想听他们的故事?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我怕一时半会的讲不完。”
路德维希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
“你没必要为了气我……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呵呵,”殷妙发自内心地笑出声,笑得不可自抑,“你以为?可是当初你不就是这么以为的吗?怎么过了几年,反而听不得这些了?”
她一步步靠近路德维希,终于在极近的距离停下,仰起头
看他,眼神里的嘲讽昭然若揭。
“你以为我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路德维希,六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我交多少男朋友,谈几次恋爱,和别的男人吃饭约会哪怕是睡觉滚床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有什么理由生气?”
她凭借一腔孤勇和他对视,却在那双明显受伤的深绿眼眸注视下节节败退,狼狈移开目光。
转而盯着喉结上那颗小痣。
——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只是心境再也不同。
“装出这副情深不寿的样子给谁看呢?觉得我态度不好在欺负你?可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做得那些事,说得那些话比今天过分百倍千倍,你觉得是可以这样轻易抹去的吗?”
殷妙后退一步,下定决心准备离开。
路德维希拉住她的胳膊。
“对不起。”
时隔多年,她终于得到他的一句道歉。
可是,已经太晚了。
殷妙缓慢地从他掌心里抽出胳膊。
“不用道歉,我只有一个要求。”
“滚吧,离我的世界远一点。”
她决绝地扭头走远。
这一次,路德维希没再追上来。
*
回去的车上,只有殷妙和钱飞两个人。
路德维希临时有事先行离开,米娅则继续留在沪市配合项目进度。
钱飞目视前方,眼角偷偷觑着殷妙的脸色:“老大,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迪士尼乐园,就在那爱丽丝梦游仙境迷宫里呆了整整一下午,不觉得无聊啊?”
殷妙回呛:“你管我?”
因为不想再见到路德维希,她在迷宫里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大半天。
直到接到米娅电话,说路德维希有事先走才敢出来。
钱飞八卦道:“我就是觉得这不像你平时的作风,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勒威那大帅哥啊?”
殷妙揪住他的耳朵:“钱飞,是安济对你不好吗?所以你才要转行去当八婆?”
“哎呦疼疼疼!我不问了还不行吗?老大~老大我错了~我去,我要告诉小姨你欺负我!”
殷妙悻悻地放手。
钱飞是殷妙的表弟,亲的。
他从小就机灵会来事,平时在外头喊殷妙要么“殷总”,要
么“老大”,装得就跟公司里普通的上下级一样,从来没透露和她的半点亲戚关系。当年殷妙创业初期,急缺帮手,正好钱飞毕业赋闲在家,便自告奋勇先帮她干一阵,没想到一干就干了好几年,最后索性就不走了。
两人的关系,安济里只有林锦书知道,所以才经常欺负逗弄钱飞,就是知道他跑不了。
换做别的陌生的男人,殷妙也不会毫无防备地放在身边这么久。
甚至连出差开房这种私事都让对方去做。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殷妙回想起路德维希的眼神,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痛楚失落的神色,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酷酷不可一世的,平时虽然不爱说话显得有些冷漠,但谈起哲学来眼神却会发光,整个人神采奕奕。
如今却连最爱的哲学都放弃了。
算了,殷妙心里轻叹一口气,这次别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钱飞揉揉发红的耳朵,贼心不死地打探消息:“那个,还不是因为你在家里很少提起德国那几年的经历么,刚刚看你和他眉来眼去,我才好奇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以前追过他。”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你竟然会主动追人?”
“那时候年轻,没见过世面。”
钱飞自以为看破真相,面带得色地振振有词。
“哦我知道了,所以你是为了他才学得翻译啊?为了更好地勾搭……呃沟、沟通。”
殷妙白了他一眼:“那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啊?”
“你很无聊?”
“就是路上无聊啊,你跟我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而且你一开始不是学日耳曼文学的么,怎么突然转到翻译了?”
殷妙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似乎不胜其烦,良久才轻轻地说:“因为泳装。”
钱飞:“???”
作者有话要说:前男友是真的,滚床单是假的,本文双初恋双洁。
下章切回忆走剧情,重要新人物要出场了。
第21章
瑞士,因特拉肯小镇。
从少女峰下来之后,整个世界好像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殷妙望向眼前少年挺拔清瘦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男朋友。”她心里来回默念这个新鲜的称呼,情不自禁地“嘿嘿”傻笑出声。
这就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吗?
身后时不时传来的突兀笑声,让路德维希的脚步顿了顿。
“你在笑什么?”
殷妙背着双手,笑盈盈地绕到他面前:“路德维希,我现在是你女朋友对吗?”
像个不依不饶的小孩子,非要另一位当事人亲口承认才肯罢休。
她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动人,眼睛弯弯流动着碎星,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像初春萌生的幼芽,像细雨打湿的湖面,带着与此刻飘着雪花的寒冬格格不入的娇俏和美好。
路德维希微微恍神,刹那间又有了那种,难以抑制的,想靠近她的冲动。
他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嗯”。
殷妙羞羞答答地去牵路德维希的手。
他看了她一眼,主动伸出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纤细的五指,一同放进自己衣兜里。
十指缓缓交错、交扣,最终偷偷定格成缱绻的姿态。
殷妙试探地喊了一声:“男朋友?”
路德维希酷酷回道:“嗯。”
她瞬间化身快乐的复读机:“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路德维希:“……听到了。”
像撒娇的小猫一样,她将下巴搁在他胸口,然后眨巴着眼睛问他:“男朋友,我们现在去哪?”
因特拉肯是瑞士著名的度假胜地,被誉为“最美的天堂小镇”。它坐落于两个清澈的湖泊之间,高低起伏的山峦上绵延着成片的童话风格小木屋,因为下雪的关系,原本红砖色的屋顶上仿佛覆盖着一层酥软的奶油,给人以置身仙境的梦幻感。
路德维希望向远方袅袅上升的云雾,沉思片刻:“你想去泡温泉吗?”
殷妙下意识地跟着重复:“泡温泉?”
脑海中十分应景地浮现一幕香艳的画面:幽静的竹林小院,烹茶焚香的雅乐,一口冒着热
气的石砌泉眼里,孤男寡女相对而坐,彼此的轮廓若隐若现,脸颊因为高温而绯红,汗水顺着光裸的背脊滑落,气氛逐渐变得旖旎……
她咽了咽口水:“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路德维希:“?”
殷妙扭扭捏捏:“是不是有点太、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路德维希沉默片刻,疑惑问道:“这需要准备什么?”
殷妙咬着嘴唇,心里忐忑非常。
没想到路德维希表面清心寡欲,高冷得跟朵天山雪莲似的,确定关系后竟然这么……这么……
她“这么”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个所以然,倒是双耳的温度越烧越高。
最终讷讷地应道:“那、那好吧。”
*
十五分钟后,殷妙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地某家温泉中心的大堂。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室内露天温泉的一角,水池里跟下饺子似的,到处都是高鼻深目的温泉客,或是惬意地摆动双腿畅游,或是懒散地靠着池壁闭目养神,还有立在瀑布下享受水柱冲击按摩的。
年轻的少女们拍着水球嬉笑,成熟的男人们躺在长椅上休憩,小孩子们抱着游泳圈跑来跑去,遍地都是白花花的肉-体,满目都是……人人人。
殷妙揉了揉眼睛,如梦初醒。
原来路德维希说的泡温泉……就是字面意思啊。
是了,又不是修炼玉女心经,还男女相对而坐,殷妙啊殷妙,你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人家欧洲人都是实用主义,他们可是连日光浴都可以晒到蜕皮的豪放派,哪有你这么多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