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夭追上去,扶起贺然之,焦急地问:“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你欠他们多少银子?”
被问懵的贺然之反应过来,拉住她手臂,“可有伤了胎气?!”
“啊?”
贺然之知道“她”身子骨弱,恨不得当场给她把脉,两人相互关心着,完全没注意到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端坐在车厢里的太子赵祎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下颚线崩的很紧。
两名扈从连同其余侍卫涌上来,“主子没事吧?”
赵祎抿唇不语,视线锁在慕夭身上,“把他们带过来。”
这时,青楼的二楼窗前,妓子们凑上来,凝睇马车中只露出一半脸的公子,纷纷发出惊叹。
青丹色花广绫宽袍、棕色玉石革带、镂空黄玉香囊,都是大富之家的公子才有的搭配,一看就非富即贵。高翅冠束发,整个人矜冷高贵,看起来不易亲近。
可越这样,越吸引倚门卖俏的妓子,毕竟,有钱、有势又有貌的恩客并不多。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矜贵的公子。
扈从走向慕夭和贺然之,不顾两人挣扎,将两人架到马车前。
慕夭左踩一脚,右踩一脚,哼唧唧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破你们的狗胆儿!”
“说来听听。”
一道悦耳男音传来,慕夭忘记了挣扎,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赵、赵祎。
他怎么南下了?他不是该呆在宫里天天跟人勾心斗角吗?
不知赵祎身份的贺然之奋力挣扎起来,“你们有事冲我来,对付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赵祎看向他,疏冷的眉眼晦涩不明,“冲你?”
当触及那对深邃的眸子,贺然之连挣扎都忘记了,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贵气逼人的男子。
对方的贵气并非雍容华贵,而是不怒自威、气场摄人,让贺然之生出了自惭形秽。
在一些事情上,慕夭知道赵祎的心眼有多小,怕他殃及无辜的人,于是故意哼唧一声,“弄疼我了。”
这话立马吸引了赵祎的注意。
被太子爷这么一盱,扈从立马松开手,“卑职没用力......”
得了自由,慕夭跑向马车,以娇小的身躯挡在贺然之和赵祎之间,“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解决,小贺大夫只是来送药膳的,快放他离开。”
她也不知道赵祎此行是奉旨巡视,还是特意来找她的,但可以肯定,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带着目的的。
听她这么说,贺然之更为激动,“你们是恶霸吗?连一个孕妇也不放过?!”
这话让赵祎连同扈从们皆为一愣,慕夭闭闭眼,扭头小声道:“别说了。”
再说下去,怕是保不住宝珊怀子的秘密了,要是让缃国公府知道,那还得了!
若不是齐冰隔段时日就会给他送来密信,他真不确定在这两个月里,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会不会爱上别人。
赵祎彻底黑了脸,抬下衣袂,让人将贺然之带到不远处的马车里,随即将慕夭拽进车厢......
客栈内,宝珊迟迟等不回慕夭,有些担忧,刚要出去寻人,被守在门口的齐冰拦下,“外面晒,姑娘回屋歇着吧。”
大清早哪里晒了?宝珊摇摇头,“慕姐姐去送贺大夫,没见她回来,我不放心。”
“我去寻吧。”齐冰把宝珊往屋里推,保证自己会找到慕夭。
平心而论,宝珊不觉得齐冰有任何害他们的动机,只不过她是太子的侍卫,一切服从太子的指令罢了,而太子更没有害他们的可能。
把宝珊送回客房,齐冰又回到门口,抱臂看着马车方向,在太子的车队驶入这座小镇之前,她就得到了口信,此刻她要做的,是拖住宝珊和慕时清。
虽然有些汗颜,但太子的命令,她必须执行。
马车载着激动的慕小姑娘穿梭进一条深巷,扈从停好马车,纷纷退到巷子口。车厢内,慕夭被赵祎按住手腕,气得脸蛋泛白,“有话好好说,这是作何?!”
赵祎双腿不方便,但手劲儿惊人,再稍加一点力道,就能掰断慕夭的腕子,“你怀了身孕?”
慕夭磨磨牙,你才怀了身孕!
不回答?
赵祎将她的两只小手捏在一起,情绪不明地问,“跟谁怀的?”
“殿下整日让齐冰监视我,我能跟谁生?”慕夭挣不开,又不服输,卸了力气后,胸口上下起伏。他有什么资格监视、过问她的私事?就因为那次的颠鸾倒凤?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跟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赵祎稍微宽心,松开她,坐直身子整理衣袍。
慕夭立马就要跑,被他拽了回来,“讲清楚,谁怀子了?”
“没有人。”气势很足,但终归心虚,慕夭软了语气,“齐冰还会瞒你不成?”
这会儿,慕夭忽然不想跟齐冰冷战了,毕竟,齐冰没泄露宝珊的事。
为了转移男人的注意,慕夭拿出关切的语气问道:“殿下是来南巡的?”
赵祎看着她,没有回答。
气氛有些别扭,慕夭抬手勾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何时回宫?”
男人问道:“你盼我离开?”
“哪有,”慕夭笑弯月亮眸,露出一对酒窝,“我的意思是,殿下久居深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该多逛逛才是。”
赵祎盯着那对深深的酒窝,久久没有移开视线,那晚,他差点溺毙在她的酒窝中。
“你说得对,孤是该散散心,那接下来几日,由你作陪,带孤领略一下附近的景色。”
慕夭的笑凝滞在唇畔。
第29章 相见
马车里, 慕夭一脸惊讶地看着赵祎,游览?作陪?要知道,她平时躲他都来不及, 上次若不是赵薛岚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才不会去招惹他, 这回可好,甩不掉了。
她笑着拱拱手,“殿下出游, 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作陪,不差臣女一个, 臣女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赵祎不为所动, “明日巳时一刻,来沽运大坝见我,若是不来, 尽可一试。”
慕夭嗅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她这个汴京小辣椒会怕人威胁?眼一眯、鼻一哼, 小辣椒立马想要甩袖走人, 这里呆不下去,可以逃去其他城池, 保管让他找不到!
可......
宝珊有孕在身,断不能跟着她奔波,她又不能置宝珊于不顾。
正当她陷入天人交战时,赵祎不咸不淡道:“你可以连夜跑, 我也不会去追你, 但回京后,我会向父皇请旨赐婚,到时候, 你人不在我这里,名字却进了皇家族谱。”
慕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有婚约!”
这个时候,她知道拿婚约做挡箭牌了,赵祎点点头,“你逃婚的烂摊子,到现在也没收拾干净,杨家势必要你们慕家在父皇那里给一个交代,那就让我替你给一个交代,这样一来,无人敢对你的名声落井下石,你还可以在外面继续游玩,我也免去了选妃的烦恼,一箭双雕,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当然是糟透了!就算她再天真烂漫,也知道赵祎的为人,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就为了免去选妃的烦恼?
慕夭才不信,可她也不信赵祎是出于喜欢,最能解释通的,就是赵祎想利用她爹的势力巩固储君的地位。
比起赐婚,还不如陪他游览风光。这样一对比,慕夭毫无顾虑地选择了作陪,“明日巳时一刻,臣女一定到。”
赵祎太了解慕夭了,说是请旨赐婚,不过是一种激将法罢了。
“没别的事,臣女先回去了。”慕夭颔首,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影在日光中轻盈鲜活,像一缕照射在枝头的暖光。
车厢的框架上还插着她抛掷过来的短刀,赵祎伸手拔下。
陡然,跑远的小辣椒又折返回来,探头寻找着什么。
赵祎靠在车厢上,抬了抬手里的刀,“在找这个?”
慕夭点头,“殿下可以还给我吗?”
“说句好听的。”
这人是原形毕露了吗?慕夭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了几句,歪头笑道:“臣女才疏学浅,只能想到这些个夸赞的词儿,殿下别为难臣女了。”
赵祎把短刀扔给她,没再言其他,撂下了帘子。
慕夭不确定地问:“殿下此番南下,可有大臣同行?”
“陆喻舟和邵修等人。”
“......”
赵祎也没打算瞒她,大方告知:“吾等是奉命前来调查沽运大坝决堤一案,案子不结,不会离开。”
沽运大坝是朝廷斥巨资修建的水利堤坝,却在短短七个月内决堤,其中涉及的官员众多,当地的转运司不胜其重,与提举常平司一起将此事上奏给朝廷,官家大怒,责令中书省和刑部查办此案。而让邵修领兵随行,是为了保护太子和钦差们的安全。
一听陆喻舟的名字,慕夭整个人都不好了,“陆相他们在驿馆?”
有点不满她过分关注陆喻舟,赵祎没再回答她的问题。
等马车驶离深巷,慕夭火急火燎跑出客栈,一见到宝珊就把陆喻舟南下的事情讲了出来。
出于意料,宝珊平静地掐了掐她的脸蛋,“他来不来,与我何干?”
“他要是知道你怀了身孕怎么办?”
“你们又不会告诉他。”宝珊坐在桌边,拿起绣棚继续穿针引线,很快绣好了兜衣上的小老虎。
看她这样,慕夭稍微放宽心,盯着绣棚上的小老虎笑道:“若是女娃娃呢,长大后不成小母老虎了?”
宝珊亦笑,“我只会绣老虎。”
两人有说有笑,没再去议论陆喻舟,似乎在宝珊的过往里,不曾出现过这个人。
华灯初上,屋里闷热,宝珊摇着金丝团扇,倚在美人榻上小憩,从怀孕起,她就开始嗜睡,坐在哪里都能假寐一会儿。
齐冰端来洗好的浆果,放在长几上,没有打扰睡梦中的美人,坐在一旁拿起绣棚,在小老虎的旁边绣了几朵桃花。
宝珊单手托头,另一只手握着扇柄搭在腹部,长发垂在胸前肩后,脸蛋粉扑扑的,较之以前,慵懒中透出一丝妩媚,或许是因为怀孕,也或许是尤物长开了,举手投足流露媚态。
客栈外,慕夭正搂着慕时清的手臂聊着太子。以前,叔侄俩不常谈心,自从有了这段经历,慕夭对慕时清可谓无话不谈。
对于太子,慕时清并不了解,但太子与官家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多少有些芥蒂,但他尊重慕夭的选择,也会适时地开导她去感受自己的心声,按着心意慢慢来。
这时,街道一头走来一抹红衣身影,手里拎着酒壶,妖冶的面容吸引了不少路人。因这条街上有青楼,夜里来喝花酒的纨绔子弟特别多,甚至还有单纯去青楼欣赏歌舞的才子,路人们小声议论着眼前这个风骚的红衣男子,说他可能是新来的小倌。
慕夭抱臂啧啧两声,“二叔,你觉不觉得邵修像一只赤狐?”
慕时清静静看着走过来的男子,邵家人个个貌美,是公认的事实,邵修的容貌与他小姑姑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眼尾那颗泪痣,一见到他,慕时清的心情就会变得沉重。
离得老远,邵修拎起酒坛,眯着一双狐狸眼,“来跟慕先生喝酒。”
邵修来了,陆喻舟呢?身为入门弟子,不更该来跟恩师喝酒么......
是因为宝珊的缘故,刻意避嫌吗?
慕夭叹口气,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为了不让邵修察觉宝珊的异常,叔侄二人故意引他去了对面的饭庄。
宝珊醒来时有些饥饿,齐冰便带着自己的食材去管店小二借灶台,客房里只剩下宝珊一人,闲来无事,她翻看起医书,找到感兴趣的孕产部分,认真研读起来。
美人榻前燃着一盏烛台,宝珊嫌灯光不够亮,拿起小铜铲戳了戳灯芯,倏然,跳动的灯火噗噗几下,像是被流动的空气所带动,待她回头看去,瞠了下眼眸,视线突然被一个麻袋遮挡住了......
“唔!”
宝珊挣扎起来,想要脱离麻袋,呼吸却越来越微弱。
黑衣人罩住她的头,用刀柄狠狠一击,挣扎中的姑娘昏厥过去,倒在美人榻上。
“得手。”黑衣人对同伙道。
另一人问道:“杀?”
“帝姬有令,先毁其容貌,再将她带到陆相面前,让陆相对她产生厌恶,之后...没提杀与不杀。刚巧前几日,帝姬传来口信,说陆相和太子已启程前来这座小镇,按照日子算,应该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去驿馆附近打听一下。”
他们早在宝珊出逃没多久,就接到赵薛岚的指令,开始追踪宝珊的行迹,之前,他们查无可查,可自从宝珊有了路引,行迹就不再隐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