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早膳不和夫君的胃口?”
“嗯。”傅景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又抬眼,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目光在枝枝的面容上徘徊了一圈,语气又低又弱:“夫人,我错了。”
枝枝嘴里刚咬了一个汤包,里面热乎乎的汁水流出,她的舌尖轻轻划过,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轻声“啊”了一声,吐出了汤包,捂住了嘴。
傅景之瞧着不对,两步跨了过来,扶着她的下巴,焦灼的问道:“怎么了?”
枝枝的嘴里腥甜,抬眼反问:“我还想问你是怎么了?”
这下子轮到傅景之傻眼了。
他也是听徐老太爷的金玉良言,与妻子相处,莫不能以臣子的姿态,要体贴一些。所以他才率先低了头,不管自己哪里错了,先拿出良好的态度,认个错。两个人之间不就说开了。
但是,不曾想,他认了错却是这种局面。
枝枝听完男人的解释,只觉得哭笑不得。“我收拾东西,是因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太久了。今年刚做了果茶生意,城南收了那么多果子,总不能让它烂在库房里吧。而且,成亲这么久,我还没给李大嫂和村子里的人带礼品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傅景之脸上浮现尴尬之色,又被他很快带了下去,贴心的说:“我陪你一起。”
枝枝道:“你在城里无事了?”这几日傅景之从晨起就泡在书房里,每日除了吃饭,偶尔来陪她一会儿,来往都是匆匆的。
“事情可以换个地方办。”
他这样坚持,枝枝也不扭捏,“那你派人收拾收拾吧。”
因为加了一个人,他们的行李便又多了一个马车。
到了城南村,村民看着这么大的队伍,一时没认出来,还以为是路过的商队。直到傅景之下来,扶着枝枝露面,众人才明了。
傅景之一个眼神,就有人把枝枝带的东西分发下去,一时之间来往的都是来恭贺两人新婚大喜的。
枝枝应付了两个人,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李大哥李大嫂迎上来道:“恭喜夫人,恭喜江公子。”
这段时间,枝枝一直在和两人通过书信商讨果园的事,如今正是大部分果树开始成熟的时候,枝枝才决定回来的。
院子里的树荫下,小女人认真的开始商讨收购果园的计划。
傅景之留了人在暗处守着,去了院子里的花房。
春至跪地道:“主子,边疆那边传来了消息,小侯爷已经得到了几名兵将的信任,目前一切开展顺利。”
突然有朝廷的人暗访,那群老家伙肯定不会直接撕破脸皮,愿意做做样子。就怕过段时间,朝廷彻底乱起来,谢回到时候就真的危险了。
“可曾找到那个孩子?”傅景之问道。
“那个孩子现在被藏在京城里,已经被我们私下监视着了,可要提前做掉?”
禹王的死灰之所以复燃,不过是因为他们寻到了一个禹王遗留在烟花柳巷之地的私生子,这让禹王党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又开始蹦跶了。
傅景之现在要看的就是他们蹦跶,现在他们蹦跶的越欢,日后就越是有把柄在他的手上。这样他才有理由将他们一网打尽。
春至将朝廷如今不安分的名单全部汇报给后,犹豫了一下,道:“主子,温娘娘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傅景之愣了一下,从书架里抽出来一封信递过去:“亲手交给娘亲手中,扬州有冬至就行了,你在京城保护好娘亲和云熙。”
布置了朝廷的事以后,娘亲和云熙便被送到了寺中修养,可以避免宫中变故惊扰了他们。如今再派了春至回去保护,也算全了某个小丫头的心思。
他的妹妹,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安康喜乐便好了。
春至正要跪地,却被傅景之拦住,“以后莫要跪了,照顾好云熙,她性子娇纵,你多担待。 ”
这些话明显不是对一个暗卫说的话。
春至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略微颤动了一下。
屋外已经能听到枝枝送客的声音,傅景之走到门口停住,沉声道:“ 要不要选择回京城,你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
待他再回头,枝枝正在离他几步的地方。
傅景之道:“忙完了?”
“喜糖和礼品都已经分给村民了,也安排完了其他事。”枝枝进了花房,茶炉上有咕嘟咕嘟烧的正欢的热水,她过去随便打开了几个抽屉,放在竹筒里,就调制了适口的花茶,递给了傅景之一杯:“夫君尝尝这个。”
刚泡的花茶自然是不能入口的,傅景之接过来以后,将竹筒放在一旁,刚抬眼就听枝枝问道:“夫君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傅景之的手顿住,低声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枝枝的手纤细白嫩,柔软无骨,尤其是游走在花瓣里时候最是娇艳好看。
她慢条斯理的向调制的花茶里加了两颗冰糖,轻轻搅动,眼眸垂视着竹筒里被搅动的花瓣,轻声道,“方才在屋外听说,婆母想念夫君了。夫君在扬州也待了许久了,何时回京城。”
小女人的话问的漫不经心,傅景之却如坐针毡,不知如何开口。
第58章
傍晚时候, 夏风微微发闷,天边彩霞染红了半边天,整个后山看起来像极了世外仙境。
男人在木栅栏前踌躇不定, 来回将脚踏入院子,但是很快又像踩在针尖上一样,快速的收回。
柳儿带着新采买的瓜果蔬菜回来的时候,看着男人疑惑的问:”春至大哥,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在院外踱步, 看起来像是个坏人一样的。凑近了才看出来原来是春至。
“没有啊。”一向冷冰冰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黑衣暗卫,脸上竟然出现局促的表情, 摸了摸脑袋, 坚定地进了院门,傻乎乎的解释道:“我刚刚看到院门有些松动,特地检查了一番。”
说完, 男人快步进了屋子。
柳儿推了一下木门, 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小声嘀咕:“乡下的木门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果真是京城来的, 这都不知道。“她笑了笑,带着篮子里的樱桃去了厨房。
春至一路低着头,进了书房后, 跪在地上, 认真的说:“主子,我想清楚了, 我要回进京城。”
“想清楚了?”傅景之看到面前一身黑衣的挺拔身影, 半片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回了京城, 你就不许再让云熙伤心难过了,更不能再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以后你就不是我的暗卫了,从许府出来的,就姓许,做皇城的护城大将军吧。”
京城的驻守将军一定是皇上极其信任之人,身份地位绝非寻常。
给他这样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公主身边。
春至将头深埋在地上,声音几分哽咽:“臣许春至,多谢皇上。”
“日后就跟着云熙叫皇兄吧。”傅景之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等我回京后,你们就成亲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云熙和母亲的安全就托付你了。”
他说的是托付,就是在承认两个人以后关系的变化。
春至郑重点头:“臣弟定不辱使命。”
“今晚就走吧。”
春至走后,房间里只剩傅景之,他的头一直低着,面无表情,却能明显察觉到他身上的低沉。
这样子,显然是心情极度不好的。
春至是暗卫首领,也是陪他最久的。
当年父亲临死前,将四个暗卫交给他,除了春至,其他三个都是像他一般大的半大孩子,唯有春至,在一群孩子里鹤立鸡群,小小年纪就一身黑衣,妥当的安排了其他人,默默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
那一夜,他刚得知自己的父皇要杀他,刚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哭了一整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旧视他为兄长。
所以,他从来没有干预过妹妹对他的恋慕。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王孙子弟的荒诞,见过太多富贵夫妻百事哀。
至于自己的妹妹,他就是他最强大的后盾,不需要她去与权贵联姻,只要能找到喜欢的就好。
如今,闷葫芦开窍了,主动请缨回京了。
傅景之心里也不痛快。
有一种,只剩他这个惨兮兮的,好不容易成亲了,但是还在独守空房的错觉。
枝枝忙了一天,基本上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摘果子,晒果干的后续。看着外面已经擦黑的天色,她放下手中的笔,对着依旧漆黑一片的书房问道:“姑爷回去了?
柳儿停下了研磨的手,疑惑道:“姑爷回哪里?他不是一直在书房。”
枝枝恍惚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这里没有人知道傅景之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懂她在问什么。
“我是问,姑爷在书房里。为何书房没有燃灯。“枝枝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柳儿拿来了净手的帕子,伺候着枝枝擦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和姑爷置气了?”
小姐成亲后,陈妈妈也是把她叫过去谈了好久的话的。若是小姐和姑爷置气,要她从中调和一下,万万不能坏了夫妻感情。
只是没想到,小姐和姑爷才成亲这么久就闹起了脾气。
自从昨晚问完傅景之,今日一整日的功夫。她都刻意的没有给过傅景之任何眼神。
早膳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他主动递话,她也一句“食不言寝不语”把他怼了回去。午膳的时候,她更是借口太忙,根本没出现。
如今就连身边的丫头都能看出来两人出现了问题。
枝枝又看了一眼漆黑的书房,对身边的丫头道:“去给姑爷燃灯,告诉她,我饿了,想早些时候用膳,问他过不过来。”
这是要和姑爷和好的意思。柳儿欢喜的说;“是,小姐。”
院里的丫头们端了晚膳进来,“夫人,银杏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樱桃肉,双份的糖,可甜了。”
将几个菜都呈上来以后,两个小丫头有眼色的对视一眼,去了门口守着,给屋子里的新婚夫妻单独相处的时间。
柳儿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轻声道:“你说小姐这是在和姑爷闹什么脾气呢。”
小姐意向好脾气,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还真的是少见。
银杏小声回道:“大概不是在生气,是在闹夫妻情qu呢。李大婶和我说,夫妻之间的事难说,像小姐这样的,很明显是揪住了姑爷的小辫子,在发作姑爷,以后姑爷就会听小姐的话。“
柳儿瞪大了眼睛,恍然觉得,竟然十分有道理。
如今的小姐,一看也不是那受委屈的一方,反倒是姑爷在担惊受怕。
如此一想,两个丫头也安稳多了。
屋子里,傅景之听到了丫头说的枝枝最爱吹樱桃肉,便贴心的夹了一块,道:“夫人多吃点。”
看着碗里红艳香甜的樱桃肉,枝枝的心情也不错,用筷子夹了一块入口,却又很快吐回了碗里。
这是还在生他的气?
傅景之眉头揪起来,像是撑起了两座山峰,“夫人,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觉得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些事情。”
傅景之话音方落,枝枝的筷子直接从纤细葱白的指缝间滑落。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嘴角抿着,不发一言。
这样的反应让傅景之打住了想要坦白的想法。
明显现在夫人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枝枝端起面前的小碗,喝了一口汤,觉得胃里舒服些,抬头问道:“夫君,你方才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