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钟念月无端想起来原着之中有类似的桥段,是太子与女主吵了架,为激起女主醋意,太子便故意夸了旁人送到他面前来的侍妾。
随后气得女主嫉妒落泪,两人拉拉扯扯,你推我让,然后又增进了感情。
晋朔帝也会如此么?
钟念月不由扭头去看晋朔帝。
晋朔帝却也在看她。
晋朔帝微眯起眼,低声问:“念念方才瞧她,是在瞧什么?瞧她生得美?比之洛娘如何?”
洛娘一激灵。
陛下心有醋意,何苦拉我下水。
钟念月一愣。
也没想到会是晋朔帝先问她。
不该是她酸溜溜地问,陛下,你瞧,这个女的长得好看么?
钟念月舔了舔唇。
一时有些抵不住晋朔帝的目光。
他那目光深沉又幽暗,好似要将她吃进去似的。
钟念月目光微动,只要我先胡搅蛮缠,输的就不会是我!
她便指着那舞姬道:“陛下说,是她美还是我美?”
舞姬望着面前的“小公子”,表情几乎当场裂开。
岂有男儿拿自己与娇娘比美?
此时更叫她表情裂开的来了。
晋朔帝沉声道:“念念更美。”
钟念月一下抿紧了唇。
这人真是坦坦荡荡,半点遮掩也无。
她在那里立了好一会儿。
舞姬得不到贵人的话,便也只有继续跪在那里。
钟念月目光闪动道:“我突然忆起我忘了个东西,我回去取。”
晋朔帝便也看着她往外走,并不阻拦。
念念心软。
若是铁石心肠,只管今日立在这里,不为所动就是了。走了,便是心有所动了。
这厢洛娘匆匆跟上了钟念月。
“姑娘,姑娘忘了什么?我去给姑娘取就是了。”
钟念月摇摇头,小声问她:“若是要一个人不喜欢你,该怎么做?”
这倒是问住洛娘了。
她从来用的都是叫旁人喜欢她的手段,哪里有叫旁人不喜欢她的手段呢?
大抵是一切都反着来?
洛娘犹豫出声:“那便日日使唤他,提些无礼要求,向他索取东西,越贵重越好……姑娘是不想要陛下喜欢么?”
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想要。
但姑娘这样好,有自己的想法,自是她这样的凡人不能懂的。
钟念月:“……”
啊可恶!
钟念月:“你说的这些事,我从十二岁起,就对晋朔帝做过了。”
洛娘:“……”
第76章 世子(假的遇上真的了...)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洛娘恍惚了一瞬。
不过洛娘很快便又恢复了镇静。
姑娘有问, 她怎么能答不上来呢?再想想,定有别的法子……
洛娘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这世间但凡男子,最恨的便是别人踩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钟念月心道莫说男子了, 女子也厌恶啊。
但晋朔帝乃是世间至尊, 谁又能踩得到他的头上?
洛娘的声音紧跟着又响起:“陛下的头自然是踩不得的,恐怕弄巧成拙……但姑娘可以骑在陛下的身上, 又或是……”
洛娘压低了声音, 嘀嘀咕咕教了钟念月一番。
钟念月听完, 心生怀疑:“此法可成?”
洛娘道:“定成。”
洛娘那时年纪尚轻, 不过十六七,年长的男人说爱她, 她便信以为真, 以为能从苦日子里逃出来了。得意忘形时,她便做了个极亲密的动作, 她将腿搁在了男人的背上。
男人却仿佛遭受奇耻大辱,骤然间变了脸色, 将她摔在了床下,厉声骂她:“卑贱之躯, 怎敢这般没大没小?”
到了第二日。
男人便更喜欢从另一个府上来的桃枝了。
她自此,失了宠。
钟念月道:“我且先记着罢,也不知哪日能用上呢。”
洛娘点了头,问:“那姑娘一会儿还去宴上么?”
去?
可钟念月突地觉得,那些个舞姬也没什么好瞧的了。一个个打的不过都是攀附晋朔帝这棵大树的主意,跳舞也不好好跳,还老摔跤。
不去?
那岂不是又显得她有几分心虚?
此时香桃也追了上来, 气喘吁吁地问:“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见她一副“我与姑娘同仇敌忾”的模样,钟念月好笑地道:“我生气什么?”她道:“走罢, 咱们这就回去了。”
香桃疑惑地看了看她,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姑娘如今瞧不上太子了,却与陛下分外亲近。其实要她瞧呢,她也觉得陛下更好,也就书容那个榆木脑袋才觉得陛下可怕呢。可喜欢陛下的人着实太多了……今日那几个舞姬,瞧了就来气!
她来追姑娘的时候,有个舞姬还正盈盈一福身,道:“奴家自兴州水乡来,惯会跳长袖舞,又吹得一手好箫……”
香桃听着都觉得气得慌。
也不知姑娘再回去时,又会听见哪个舞姬说话。
香桃正忧虑着呢。
钟念月已经大步走在前了。
等她们再回到那摆宴的花园外,里头的乐声却是停住了,甚至连人声似乎都听不真切,四下一片寂静,全无方才热闹欢腾的氛围。
香桃愣愣道:“这是怎么了?”
钟念月也不知道。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入了园中。
园中跪了一地的人,禁卫将随身的兵刃都抽了出来。
方才那几个舞姬趴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大皇子冷着脸立在阶下,一脚踩在了永辰县知县的背上。
香桃跟着进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人、人头?”
钟念月眼前恍惚了下,倒是没看太真切。
只隐约看见有个身着县丞服饰的人,倒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了。她的眸光微动,往上抬了抬。
大皇子此时也注意到了她们。
他面色微变,目光轻轻地从洛娘身上掠过,而后身形略略一偏转,稍将那脚边倒伏的人挡了挡。
他倒是小瞧那小白脸了!
竟是没变脸色。
大皇子低声道:“父皇,宣平世子回来了。”
侧身而立的晋朔帝闻声,方才缓缓转过了身。
他抬手擦拭了刀上的痕迹,然后将帕子丢给了孟公公。随后拾级而下,将那把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刀交予了大皇子拿住。
他的目光落在钟念月身上,笑道:“念念怎么回来了?”
香桃简直快要吓昏了。
她以后再也不瞧不起书容了!
瞧那些个舞姬,也没谁掐着嗓子再一口一个奴家了,她们像是已经吓昏了似的……
钟念月怔了片刻,隐约知晓这些个舞姬,怕是成了晋朔帝借题发挥处置永辰县县官的东西。
她低声道:“东西拿到了,自然就回来了。”
晋朔帝应了声:“嗯。”
他朝她伸出了手:“过来,朕瞧瞧,念念去取的什么东西?”
园中寂静无声,众人都好似被枷锁箍头,铡刀挨颈。只有钟念月仿佛身处在另一个地方,全然不沾此刻凝滞肃杀的气氛。
钟念月顿了片刻,还是迈动了步子。
这别馆的花园,两旁都栽有树木、花丛。石榴树与一小片竹林相依着,树影错落地印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
她禁不住心道,先帝怎么喜好这样的布景?就不怕有刺客潜伏其中吗?
钟念月念头刚落下,便听得阶上的晋朔帝道:“罢了,念念在那里等朕罢。这路上灯灭了两盏,树影娑娑,恐怕有些黑。”
他说罢,便从高阶上下来了,身后紧跟着孟公公与几个禁卫。
钟念月禁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石榴树的树影。
是有些黑。
只是这一刻,心下滋味儿多少有些怪异复杂。
还跪着满地的人,那黑乎乎的似是血迹吧,都渗入了石板了。禁卫们个个面露凶色,大皇子也仍旧绷着凌厉的姿态。
晋朔帝倒还记着这短短一段路上黑不黑的事。
晋朔帝身形高大,只三两步便到了钟念月面前。
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下钟念月的手腕,这才带着她往主位走。
钟念月便由他拉着,缓缓行过那段不长的路。
树影这下将两个人都牢牢笼住了。
晋朔帝今日着的白色衣裳上,便好似落下了团团的黑影。倒并不丑,只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等回到主位上。
晋朔帝又问她拿了什么。
钟念月压根不是去拿东西的,但谎话都说出去了,自然只好胡乱解下来一条手链,道:“拿它去了。”
晋朔帝伸手接了过去,攥在掌心,翻覆看了两眼,笑道:“这样一件小玩意儿也值得念念惦记?改日朕为你寻一样更好的来。”
说罢,他便合上手掌,不还给钟念月了。
钟念月:?
哪有你这样的?
此时大皇子闻声,禁不住频频朝钟念月看来。
他若是还发觉不到不对劲的地方,那就实在是蠢货了!
这小白脸定不是宣平世子。
不,……兴许连小白脸都不是!
这是个姑娘!
大皇子多年前的记忆一下串了起来……难道是清水县那个?被他父皇抱上轿子那个?
其余人更早辨认出来钟念月是女子。
只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免不了心下惊骇。他们只听得晋朔帝淡淡与那“宣平世子”道:“这几个舞姬乃是由县丞献上的,百姓遭难,他却只记着以女色取乐。大皇子出声相斥,他竟敢生出反心,从袖中掏出了匕首。原来,永辰县的山贼为何久难剿灭,不过是有这永辰县的县官作内应罢了。”
他一顿,问:“念念可从中学到了什么?”
这时候都还带考校的。
不愧是你。
大皇子此时也不禁跟着思考了起来。
学到了什么?
自然是该以百姓为重,不能贪图享乐,独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钟念月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要办一个人的时候,且先让他犯一桩小错,就能入手将他收拾了。”
她的声音也就只有离着近的孟公公与大皇子听见了,旁人都没能听真切。
大皇子:?
这与他的答案全然不同!
这俩都不在一条路上!
晋朔帝骤然失笑道:“嗯,念念真聪明。”他问:“可若是此人藏有利刃,轻易不肯伏诛呢?”
钟念月心道,不就是如陛下这般,挥刀杀了他么?
晋朔帝扣住她的手腕,微微抬起来。
他把玩了两下她的指尖,这样的亲昵动作之中,透出了三分强势意味。
他道:“朕便为念念拔剑了。”
钟念月闻声愣了下,微微别过脸去,夜里微凉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冷,反倒觉得热。
晋朔帝这样仿佛不沾凡尘俗世的人,却原来也会说这样的话。
像情话。
晋朔帝不紧不慢道:“念念这双手,生来尊贵,可握珍宝,却不能沾血污。朕的剑,便是念念的剑。这天下有无数人,也可来做念念的剑。念念要学会这些,并牢记心中。”
众人已经惊骇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短短一段话,能透出的讯息却好似多如瀚海。
其实莫说是他们了,便是钟念月也有一瞬的恍惚。
晋朔帝压根不在意什么舞姬不舞姬,那些个舞姬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说了什么话,他恐怕都没留心。
他只在乎她有没有好好学习,啊不是,他只在乎收拾了永辰县的乱局……只在乎在众人跟前,为她立起地位,再不动声色地用一句接一句温柔有力的话,叩上她的心门。
他直白又坦荡。
好似每个细枝末节,都在同她说喜欢。
这样的人,若是真想要一个人。
这样连番的本事使出来,当真有谁抵得住么?
钟念月心下怔怔。
“收拾了罢。”晋朔帝道。
这时才有人敢动了。
而后晋朔帝也没有将钟念月送回去,他将她留在身旁,一并瞧着他是怎么处置接下来的事宜的。
怎么三两句话叫那知县将永辰县的猫腻,交代得清清楚楚。
大皇子站在一旁,这会儿还在暗暗思量,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子聪明吗?是我看得太浅薄了吗?竟然没瞧出来更深的东西?
难怪……难怪父皇这样疼她。
便是太子所得荣宠,也不及其万分之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