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娘咬咬牙,只能戴上了面纱,她禁不住问:“为何要戴面纱?是因我的模样,污了贵人的眼么?”
这其实只是一种委婉的自谦。
因为这些宫人既然前脚夸她美丽,那便能说明她的容貌是不会污人眼的。
宫人道:“是呢,陛下说,务必不能叫世子见着你的脸。”
洛娘:“……”还是呢。是什么是?
难不成是那小世子对她有意?而皇帝不允?还是皇帝也觉得她好看?
洛娘不知道,于是她决定大胆一试。
她连头发也不梳,便出了屋子。
宫人们倒也不管她往何处去,只扭头去做别的事了。
洛娘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觉得自己寻到了皇帝的居所。
只因那门口有许多守卫。
洛娘躬身行了行礼,只说还想起来一些事,要禀报给贵人。
守卫得了上头的吩咐,掀了掀眼皮,便道:“进去吧,只许在外间等着。”
里头还暗地里守着三个武安卫呢。
洛娘欣喜地进了门。
她当然不会只在外间等,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悄悄去扯衣摆,只是这衣服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扯了半天也扯不烂。她只好放弃了。
等走到里间。
见那床帐悬于床边,里头似乎有个人影躺着。
是皇帝?
洛娘咬了咬唇,没想到竟有这样好的机会。
武安卫此时蹲在房梁之上,也正定定地看着洛娘,只等她一会儿展露手段,当场抓获。
但他们等啊等啊。
却见那洛娘当场脱起了衣裳。
洛娘借口都已经想好了,便说她怕死,才想要讨好贵人。
她只是个弱女子,这般想法不是很正常么?
洛娘撩起帐子,便钻了进去。
钟念月睡着睡着,只觉得怀里摸到了一片光溜溜的肌肤,给她生生吓醒了,以为自己在梦里摸着大鲶鱼了。
钟念月一睁眼。
那洛娘也惊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而此时更煎熬的是那武安卫。
这……这捉还是不捉?
这该报给陛下还是不报?同陛下说,您捧在心尖尖上的钟家姑娘,叫一个女人给钻怀里了?
此时只听得外头一阵推门的“吱呀”声,紧跟着脚步声响了起来。
洛娘一慌。
想必这才是晋朔帝回来了。
可……可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只能先勾引住这小世子为她说话了!
这小世子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女人,想必一勾就能上钩。
于是洛娘连忙一下撞在了钟念月的怀里,勾住她的脖子便嘤嘤哭泣道:“小世子疼妾身,妾身感激都来不及……你身上怎么,有点香?”
钟念月被她一对巨胸撞得身板都晃了晃。
整个人都惊呆了。
而说话间的功夫,晋朔帝也已经跨步进到里间了。
他见到了床上的情景,更听见了后半句“你身上怎么有点香”。
洛娘含羞带怯、搔首弄姿的模样,并未引起他半分注目。
他突地从墙上抽出一把长剑来,面上无戾气,却杀意顿生,那剑芒更是叫人胆寒。
他依旧是那般长身玉立,仿佛不沾尘俗的仙人般的模样,只是仔细瞧,才会觉着他脖颈上的青筋都微微突了出来。
洛娘一下傻住了。
她难道还不够楚楚可怜吗?
晋朔帝道:“杀了罢。”
钟念月:?
我睡着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摸出洛娘的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第62章 脏了(方才洛娘碰到念念何处了...)
武安卫见晋朔帝拔剑, 也生生忍住了从梁上下来的冲动。
无陛下的吩咐,他们并不敢轻易动弹,只怕搅了局。
洛娘这会儿脑子都木了。
她瑟瑟发抖着, 头一回觉得没穿衣服身上可真凉啊, 凉得血肉裹着的骨头都疼了。
钟念月此时伸出手去,压住了晋朔帝的手腕。
洛娘见她丝毫不惧, 还同晋朔帝道:“算了罢, 好好的, 杀她作什么呢?”
可这“小世子”开了口后, 晋朔帝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冷了一些。洛娘发现这个男人正在仔细地端详自己。
并非是那种男女之间受到吸引的一种的端详。
而更像是审视一件物品。
洛娘当下打了个哆嗦。
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如今摆在她跟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便是大方承认自己领命而来, 一个便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想要伺候勾引小世子, 只为活命,并无它意。
可一时间, 洛娘竟分不清,哪条路更容易将她送去见阎王。
洛娘平日里那些个见风使舵的手段, 这会儿全僵着使不出来了。
孟公公眼疾手快,捡起满地的衣裳:“还不快穿上?平白污了咱们小主子的眼!”
洛娘喉头哽了哽, 没想着自己那般引以为傲的身躯,今个儿左污了主子的眼,右污了主子的眼。
她都不由得怀疑起来,那些个宫人夸她时,难不成都是瞎编的么?
洛娘到底还是惜命,连滚带爬从床榻上下去,三两下便穿好了衣裳, 她瘫坐在那地面上,还本能地露出柔弱的神情。
脑子里一边继续比对着这两条路, 哪一条更好走一些……
钟念月轻叹一声,道:“我是救不了你了。”
洛娘面色一白,怔怔望着她。
听这话,这小世子倒好似真对她存有一分柔情似的……
不不,不敢有柔情。
洛娘一个激灵,心知今日孤注一掷了,死不死全看她如何选了。
“贱妾有话要说。”洛娘忙叩头道。
她自然看不见此时钟念月抬起头,冲晋朔帝眨了眨眼。
晋朔帝:“……”
念念难不成还以为,这出戏不过是为了要将洛娘的谋算诈出来罢?叫洛娘以为,一口咬死了只是勾引,还不如干脆供出主谋来得安全?
这便是他尝到的苦处所在了。
他既想她事事都能明悟,又担心她太快堪破了心思。
晋朔帝想着想着,便禁不住气笑了。
而洛娘听他笑声,也并不觉得放松,反而只觉得相公子口中的晋朔帝,实在像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物。
而并非是他所说的――
“晋朔帝此人,性情温和,但求贤名。他不会肆意斩杀臣子。更不会无故处死百姓。贤明君王的枷锁重重扣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做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来。你去勾引他,倒是比勾引我还容易多了。”
洛娘颤声道:“妾身,妾身今日所为,乃是受人指使……”
晋朔帝这才分了她一点目光,那目光微冷。
他道:“孟胜,取纸笔来,将她所言,一字一句记下来罢。”
孟公公应声:“是。”
他看向洛娘:“起来罢。”
洛娘应了声,站起身。
孟公公一看她大腿还露在外头呢,就忍不住觉得头疼。
“快,遮实了,走罢,到外间去。”
孟公公虽然担起了问话记录之责,但并没有将洛娘从这里带离,因为他知晓,一会儿洛娘说的每一句话,晋朔帝都要听个清楚。
洛娘到了外间,一下便跪在了地上,起也不敢起。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目光倒是一不小心地透过了那不远处摆着的屏风。
屏风后便可隐约窥见里间的情形了。
“说罢。”孟公公的声音一下打断了她。
此时一个宫人似是得了什么吩咐,匆匆从里间出来了。
洛娘按住思绪,低声道:“从、从头说起么?”
孟公公:“嗯。”
“我本名是叫青杏。自幼便被父母卖到了一处富户做丫头。那富户家的老爷为我起名洛娘。他时常宴请宾客,我与相公子便是,便是在宴上认识的。那时老爷总将我随手送给宴上的宾客,叫我待上两日再接我回来……”
洛娘说着,一顿。
因为几个膀大腰圆的宫人抬着水桶进去了,后头还有人拎了热水。
洛娘心下暗道这是要作什么。
里间的钟念月也一样疑惑。
“这是做什么?”钟念月问。
晋朔帝将那长剑归到剑鞘之中,淡淡道:“念念擦洗一番吧。”
钟念月抬眸看他:“又不是我要到陛下床上睡觉的?还怪我弄脏了陛下的床榻么?”
晋朔帝微微一躬腰,挡去了钟念月的视线。
他的身形也几乎将身后传递来的所有的光都遮挡住了,隐隐中,带给了钟念月自上而下的压迫之意。
晋朔帝离她太近了些,他的眉眼也好似笼在一片阴翳之中,这倒是钟念月少于见到的模样。
他道:“怎么会是念念弄脏了朕的床榻?”
钟念月:“那是……”
晋朔帝道:“那是洛娘弄脏了念念。”
钟念月不自觉地往后头缩了些,此时却听得里间里隐约响起了些脚步声,和“咻”的一声。
像是有人从梁上落了下来。
钟念月:“那是什么?”
晋朔帝本不欲告诉她,免得她知晓他留了人在这里看着,她心有不快。但晋朔帝顿了片刻,还是出声道:“武安卫。”
他转头扫了一眼,淡淡道:“蠢货,下去。”
武安卫这才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早知如此,他们便该在那女人开始脱衣裳时,就将人拿下。
此时宫人小心翼翼地递来了帕子,道:“陛下,都用温水浸湿了。”
晋朔帝应了声,挨着床沿坐下,他问:“方才洛娘碰到念念何处了?”
洛娘此时惊觉,那晋朔帝紧挨着床榻落座,从映在屏风上的影子来看,他似是与那小世子倚在了一处。
……不,那哪是什么小世子?
那身上那样香。
当是个小姑娘罢?
洛娘正怔忡间,孟公公一斜睨:“接着说。”
洛娘这才发觉这个看上去面目慈和的老太监,也是有几分吓人的。
洛娘目光闪动,忍不住想瞧那屏风,又不敢。她嘴上接着往下道:“因而,因而相公子笑着同我说,说、说我像他娘时,我便觉着,这是头一回有人将我当做个人了,而不是那转来转去的物件了。又见他年纪小,心想便是给他做个娘也没什么不妥。”
她面露哀伤道:“此后我便跟着相公子了,是相公子教我如何编造一段身世。他道同是被人睡过的女子,若是个被人送来送去的,旁人听闻,定然要鄙夷厌弃。若是个丈夫死了,还一心侍候公婆,抱着贞节牌坊过日子的,旁人听了,总要夸上几句的,如此我也好行事。”
洛娘的话,里间的钟念月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禁不住低声道:“这相公子倒也是个妙人。”而且有人姓相么?这名字有些怪。
晋朔帝眸色沉了沉,他面带笑容问道:“何处是妙人?”
钟念月道:“他待洛娘的姿态啊。”
晋朔帝:“四下认娘的姿态?”
钟念月:?
她怎么觉得晋朔帝连说话,都变得有一分又毒又刻薄的味道了呢?
晋朔帝此时扣住了她的手腕,柔声道:“既然念念也说不出洛娘碰了哪里,朕便从这里开始擦起罢。”
钟念月张了张嘴。
她心下觉得有些怪异,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兴许是晋朔帝将她视作他喜爱的一件物品,他不喜洛娘,自然就不喜欢洛娘来碰她了。
罢了。
钟念月顺势躺下去,分外坦然放松地道:“那便有劳陛下吧。”
左右旁人还没这样的待遇呢。
正巧她也觉得洛娘身上的脂粉气有些太腻人了,也不知有没有蹭到她的身上来。
晋朔帝盯着她。
像是想笑,但又像是有些失望。
晋朔帝抓紧了帕子,一点点擦过了钟念月的手指,腕部。
“痒。”钟念月小声道。
“方才那洛娘钻你怀里时,怎么不怕痒了?连推开也忘了。”晋朔帝反问。
“陛下是不知……”
“不知什么?”
不知我被她的胸给撞懵了。
这话却是不好说的,钟念月便不说了。
晋朔帝心底顿生三分微妙的酸意。
他命人拧了帕子再浸湿,又接过来,擦过了钟念月的脖颈,只三两下,那皮肤便微微红了。
钟念月还闭着眼呢,他若是擦得重了,她便也只是睫毛轻颤两下。
晋朔帝心下霎地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