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闻言附和道:“我也不走,我要看着阿姐!阿姐,我是家里的男子汉,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林云星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瓜子,叹了口气道:“那便坐在一旁听着,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说话,也不许去外面说。”
“好!”林黛玉和林砚在床前排排坐,两双眼睛一同盯着徒元义。
林云星见两个小的没有捣乱,便开口道:“案子如今怎么样了?”
“父皇已经派人前往金陵查抄甄家,拘捕甄应嘉回京。你送回的帛书加上林大人那边搜罗的人证物证,此案甄家是无法翻身了。”徒元义知她记挂此事,倒是不曾卖官司,“宫中甄贵妃悬梁自尽,留书自承盐案幕后主使,将罪责尽数揽于自己兄妹。”
甄贵妃留书称暗中指使甄应嘉做下此案的是她,大皇子并不知情。甄应嘉是大皇子的舅舅,甄家倒了,也不会拖大皇子下水。不仅不会,甄应嘉还会全力配合贵妃,希望保下大皇子。大皇子活着,甄家就能从轻发落,或能给族中老弱妇孺留一条生路。
“她想要将大皇子摘出来?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想要摘干净自然不能,她是在赌父皇对她们母子的情谊。若父皇记挂旧情,许能如她所愿,大皇兄尚能做个富贵闲人。若是失败了,原也是死罪,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罢了。”
“不管是金陵还是扬州,怕是还要等上半月才会有消息。京中近来如何?要做成此案,仅大皇子和甄家不成,户部定然有人涉入其中,想来不会太平。”
“树倒弥孙散,如今依附大皇兄的人都四处寻求新庇护呢!”徒元义没说的是这几日他府上也接了不少帖子,全是示好想要投效的大皇子一系官员。
“倒是预料之内。”
“京中还有一桩新闻,我想你该知道。”徒元义忽然道。
林云星看着他不语。
徒元义轻咳了一声道:“当日你在殿内提到京郊遇到伏击,刑部依你所诉,前去山中收尸,收回了三十五具尸体。”
“三十五具?”
“有些尸体已经残缺不全,被野兽咬过。”
若是有野兽咬过,尸体数目不对,也不稀奇了。
“这有什么问题?”
“刑部收尸于义庄,将由仵作勘验记录在案后方可处置。京中有好事纨绔出京看热闹,吓病了几个。”徒元义略有些促狭道。
当日林云星一身血衣回京,亲眼目睹之人不少。又有刑部带回的尸首为证据,林云星如今是“凶名”远播,数月前求亲之人络绎不绝,现下却是门可罗雀。
徒元义与林云星是刀光剑影中携手走过来的,这等江湖搏杀于他们已习以为常。京中这群“贵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亲手杀人的却是少数。虽不乏曾杀到血染重衫的武将,然大家闺秀却是前所未有的一个。
“如你所愿!”
徒元义笑而不语。
林云星忽然正色道:“叶逍叶遥可回京?”
“叶逍已经回京,叶遥尚不知踪迹,希望一切安好吧!”徒元义脸色忽然凝重了几分:“还有一件事,你回京前,我因担忧,曾借打猎为名在京郊接应。”
隐虽然截断了扬州和京中的联系,但徒元义与林云星何等默契。知道他担忧,林云星却没有急信回京保平安,他便起了疑心。若有人截断两地通讯,依着林云星的性子多半会亲自送信回来,故打着打猎的名头往京郊接应。
“我在官道发现有人埋伏了弓箭手,猜到他们可能冲着你来的,便摸到他们身后将他们解决了。”徒元义沉吟道,“这些人武功不高,但箭术极好,装备精良,仿佛出自军中。听他们言谈及看衣着,我怀疑是从平安州而来。”
“平安州?”
徒元义点了点头,旋即叹息道:“原想继续调查,可那时我急着找你,就没有善后。没想到后来那些尸体及弓箭都不见了。”
“死在我手上的都是江湖人,此事遮不住,便不再遮掩。若被人查到他们与军中有关,那牵扯就大了,这条线自然要藏好。”
第82章 杀人灭口
两人说话间, 三公主匆匆而来:“小七,你果然在这里!快回府去,父皇传你进宫, 天使已经在你府上了。”
“我先回去!”徒元义与林云星对视一眼,起身就走。
三公主见徒元义离开,松了一口气,转而对甄英莲道:“英莲, 你带玉儿他们去外面,我与你家姑娘有事说。”
甄英莲见三公主脸色凝重,忙拉着林黛玉和林砚去了院里。对于这位嫂嫂, 林黛玉很是信赖,便与弟弟乖乖出去了。
“殿下,发生了何事?”林云星正要起身, 却被三公主按住了。
“不忙起身,我与你说一声,大王爷死了!”三公主叹息道,“他原被父皇软禁在王府,就在今儿被人发现暴毙于书房。”
“暴毙?”
“据传大皇兄今早用过早膳后, 与身边的人发了脾气, 不让他们贴身伺候,独自留在书房。他的贴身内侍守在门外,许久不见动静, 上前敲门亦无回应。看守王府的禁军察觉不妙,强行破门, 就见他倒在书房地上, 已经气绝。”
大皇子到底是皇子, 眼下只是软禁王府, 尚未定罪。他想要自己在书房呆着,伺候的宫人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禁军守在王府只是不许大皇子出府或见客,却不能阻止他独处。
“大皇子被陛下软禁,心情不好想要独处不奇怪。”林云星沉吟道,“陛下可换了大皇子的侍从?”
“他府上幕僚皆已入刑部大牢等待过堂,不过贴身伺候的人并未撤换。”三公主道,“甄贵妃投缳揽下了所有罪责,他又是父皇宠爱多年的长子。在金陵和扬州有进一步证据指证他前,父皇是不会将他怎么样的。”
“既是用惯的下人,大皇子想要独处,必然不敢轻易打扰。从他们察觉不妥,敲门破门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这便是说大皇子死亡不超过两个时辰,殿下如何知道详情?”
三公主一愣,有些不明白林云星的用意。
林云星提示道:“陛下派天使召信君进宫,想来是为了此事。若说那天使为了寻他来府上,有心向殿下买好有意透露消息,顶多暗示您大皇子死了,不会详细到大皇子如何死如何被发现。”
天使是天子近臣,能够留在皇帝身边的人,定不是嘴松之人。这种人若开了口,必定是有所图亦或是收了贿赂。纵然如此,他们说话也喜欢含糊不清,点到为止,绝不会事无巨细地将细节告诉三公主。
三公主恍然大悟:“天使只到了老七府上,是老七的管事让人过来找他的。我知道大皇兄死讯并非天使透露,而是府上下人从外面探回的消息。”
林云星耐心道:“那殿下可特意吩咐下人关注大皇子府上?”
三公主摇了摇头:“我并非让人留意大王爷府上,不过想着你和驸马都牵挂林大人,就让人留意刑部的动向,若盐案有进展就速报府上。”
三公主无意插足夺嫡,故而不敢派人去留意其他皇子的事情。可是让人注意刑部调查盐案的进程,却没问题。盐案在京中万众瞩目,如三公主这样派人探听盐案消息的不在少数。
“这就对了,殿下并未派人留意大皇子,偏偏您这么快就收到了大皇子死讯,甚至还知道大皇子死前是独自留在书房,这难道不奇怪吗?”林云星解释道,“要么有人有意将消息透露给您,要么就是这件事眼下已经人人皆知了。”
如今盐案正是关键时刻,大皇子作为最大的嫌疑人不管是畏罪自尽还是被人所杀,宫中定然不乐意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三公主到底是宫里长大的人,一点就通:“我明白了,若是前者此人定然对我们有所算计。若是后者,消息传得那么快,大王爷的死怕是不简单。”
大皇子的尸体被发现时,书房门窗禁闭,故刑部以自戕上报,还附上了大皇子的遗书。
这份遗书并非大皇子的认罪书,而是自辩书。在这份陈情表中,大皇子历数父子过往种种情谊,又对自己不知生母与舅舅所为一无所知。愧疚于不知甄贵妃为了自己犯下大错,不能约束母族为父皇分忧,失察至此悔愧难当云云。
林云星送上的帛书只能证明甄应嘉参与了盐案,并未有直接证据指向大皇子。先有甄贵妃投缳自承元凶,如今大皇子服毒死前还不忘“陈情”,皇帝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怀疑自己软禁大皇子是否过于武断。
想到此案尚未有确凿证据指证大皇子,大皇子就先一步被逼死,皇帝不免生了疑心。大皇子只是被软禁,既然无辜为何会人证物证尚未进京就选择自戕?莫非是有人趁机向大皇子传达了一些错误信息,诸如皇帝已经认定他是凶手,亦或是有人落井下石逼死大皇子。
这几日,原大皇子一系官员上蹿下跳寻求新主子,皇帝早有耳闻。除却四皇子和七皇子,其他几个成年皇子都收了不少势力入手。
皇帝怀疑有人暗害手足,又不欲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于是召徒元义与贾琏入宫,令二人为大皇子操办后事,顺便调查何人逼死大皇子。
选徒元义和贾琏是因他们都是皇族,一个儿子、一个女婿身份足以负责此事。徒元义一心追求剑道,不涉朝政,与大部分兄弟关系都不差。贾琏身为驸马,供职工部,却每日研究格物之道,从不对政事发表意见,亦极少与七皇子和程驸马之外的皇室中人往来,立场客观。
徒元义不曾入朝任职,故天使直接到他的王府宣召。贾琏却是直接从工部被召进宫去,三公主因而不知贾琏与徒元义一同见驾。
皇帝明旨要徒元义和贾琏协同礼部操办大皇子后事,大皇子尚未定罪便已自戕,依旧按亲王位办理后事。暗地里,两人则被皇帝受命调查大皇子自戕背后的原因。
两人出宫后,带着皇帝身边的内侍直奔大王爷府上。皇帝本意是要他们从王府的人入手,贾琏却与徒元义和天使提议先验看尸体。
“行知怀疑大皇兄死因有疑?刑部既然奏报是服毒,想来不会有错。”
“服毒可能是自己服毒,也可能是被迫服毒。你我都不善于查案,陛下既然下令调查,那就只能选个笨法子,不放过任何线索。”贾琏道,“刑部安排了仵作不假,然大皇兄身份尊贵,仵作怕是不敢细看。”
“我明白了!”
因大皇子已被认定自戕,刑部只派了个主事过来。徒元义和贾琏提出要看尸体,主事自然不会拒绝。贾琏提议再检查尸体,自己却不敢看。而是借口到书房查看,留下徒元义跑了。
“许大人,大王爷尸体被发现后,有谁进过这间书房?”贾琏摸了一下窗台上的尘土道。
许主事凑到贾琏身侧道:“发现尸体的是大王爷身边得用的太监十洙和负责看守王爷的两个禁军,如今都暂扣偏院等候问话。”
“你将十洙带来,我有话问他。”贾琏吩咐道。
许主事忙让人将十洙带过来。
十洙是大王爷得用的大太监,自是贾琏,忙上前问安:“奴婢见过驸马爷!”
“十洙,你是大王爷身边得用之人。陛下下令大王爷闭门思过,并未定罪,你可知府上何人怠慢王爷?”
“禀驸马,府上奴婢伺候主子多年,荣辱皆系于主子,绝不敢怠慢。”
“不敢?”贾琏推开窗户道,“你看这是什么?”
十洙上前,就见窗台上有一块灰土,不由瞠目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主子不喜欢下人随意进出书房,每日丫鬟进来打扫,都是奴婢亲自盯着。今儿早膳前,奴婢亲自看着人洒扫,那时窗户开着,上面并无灰尘。”
“你是说大王爷用书房前,这里是干净的?”
“是,这面窗户对着后花园,主子时常倚栏赏景,故这窗台日日都会擦拭。”十洙解释道。
“这面窗户早上是开着的?”
“主子令奴婢不在房中伺候时,窗是打开的。后来奴婢见主子在书房许久没有传人伺候,便出声提醒。不想奴婢叫了几次都没有答应,守在院中的禁军便撞了门。”十洙道,“奴婢是在禁军身后进门,那时门窗都是反锁的,想来是主子一人在书房时关上的。”
“那个火盆是谁搬进来的?”贾琏指了指书桌角落的火盆道。
十洙摇了摇头:“主子并未要过火盆,主子从不亲自点火。这个盆是洗手盆,主子习惯让人在书房备一盆清水,今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