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却是林云星的琴弦一直藏在镯子里,一剑削去黑沙的手指,从崖下跳出去的时候,竟弯腰探手将琴弦的一端钉入了山壁。琴弦另一端扣在镯子上,相当于将人悬在了石壁上。那根琴弦原就极细极锋利,上面坠着一个纵身而下的人是何等力道。
云姑位于雷阵下方,林云星被雷阵一刀避到下面,她右手短刀便顺势而出。不想刀尚未近身,荡过来的琴弦先一步割断了她的右臂。
这峭壁经过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坚硬无比,云姑的匕首插都插不进去,林云星却凌空将琴弦钉入其中,且能够支撑一个人的重量。要做的这一点,不仅要有深厚的内力支撑,用劲巧妙,还必须会把握时机,方可出其不意。
杨钺软剑一抖,试图缠住林云星的长剑。不想一根鞭子先于长剑挥了过来,卷住了软剑,原来是落霞客脱身的刺棱鞭。方才这片刻的功夫,林云星已经一心两用收了钉在石壁上的琴弦,从脚上摘下了刺棱鞭。
杨钺另一手抓着的毒镖脱手,林云星手中长剑一震三挑,三枚毒镖被挑向了上方。正寻着自己失落的刺棱鞭而来的落霞客,趁势追来的雷阵,皆因那飞上来的毒镖,往身侧一退。
山壁上光滑陡峭,只零星几处凸起,可以立足,并不容人长久站立。血判官、苍倪和黑沙被杨钺、落霞客和雷阵挡在身前,纵有千般本事亦施展不出。雷阵和落霞客这一闪避,杨钺还想再取飞镖,已经被林云星将那缠在一处的鞭子一拉,倾身向前,撞上了她的剑尖。
杨钺被一剑刺穿了咽喉,雷阵与落霞客已经追到面前,不想林云星却随着杨钺的尸身一同坠下。两人速度再快,也比不得顺势坠落的速度。转眼间,林云星就滑到了石壁的底部。
第79章 日出东方
林云星站在山壁之下, 对五人微微一笑,转身向山下冲去。
“她要逃!”
随着黑沙这声高呼,血判官第一个冲了出去。雷阵以速度为傲, 自诩除却杀手榜前三的杀手, 速度之上无人能出其右。现在, 他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 哪怕不是以速度见长, 相较于比自己弱的人, 速度也绝不会是短板血判官话很少, 从不对雷阵的自诩发表意见, 但他无疑比雷阵快。
林云星一条腿受伤,沿途甚是有血水落下。硬抗落霞客的刺棱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何况林云星自己还将那鞭子多缠了一圈, 又用力与落霞客拉扯。这样的机会没人会放过, 杀手不必讲究道义, 他们更喜欢的座右铭是趁他病要他命。
血判官追到近处,手中判官笔向林云星那条伤腿点了过去。不想林云星一个旋身,竟稳稳地踩在了判官笔上, 使了个千斤坠往下一压。
血判官没有料到那条伤腿竟能这般敏捷, 猝不及防下判官笔几乎插入地面。然血判官到底是成名江湖的老手,并未将兵刃脱手, 反而往身后抽去。不想林云星停在判官笔上,随判官笔而动, 就仿佛鞋底上沾了鸾胶。
血判官的兵刃被牵制, 林云星的手上却还有长剑。为今之计, 血判官要么如落霞客一样松手, 弃了兵刃, 要么就赤手去接林云星的剑。血判官没有松手,而是抓紧了那支判官笔向身后甩去,左手成爪,抓向了林云星的脚踝。
血判官以一支判官笔闻名江湖,但并不是说他的手上功夫就不行。他有十足的把握,一旦被他握住那纤细的脚踝,就能瞬间将之捏碎。
血判官有两只手,林云星同样有两条腿。血判官一抓过来,她另一只脚踢向了血判官的面门,血判官只得回手护住脸。这时落霞客与雷阵亦追到面前,林云星一手持剑一手持鞭,竟是一心两用。
一个人能够在剑道上取得极高的成就已然不容易,若她还擅长其他兵器那简直是天才。若两只手能够同时用不同的兵器,使不同的武功路数,与妖孽又有何异?
落霞客没想到自己的兵刃落在旁人手里,人家能够使得与他一样好。
不,是更好!
落霞客一心夺回自己的兵刃,林云星一鞭甩过来,竟是不管不顾。且还一手往鞭上套,竟试图效仿林云星,以手臂缠住刺棱鞭将鞭子夺回。然而那长鞭却宛如灵蛇一般,没有卷起,而是直冲过来。
落霞客一手抓空,鞭尾已经甩到脸上,“舔”去了半边脸颊。
这一下简直痛入心扉,落霞客暴喝一身,飞身向前一扑,想要夺回鞭子,亦或是想要近到林云星身前。
林云星一剑挡下雷阵,一击飞踢逼退血判官,旋身扭腰又连环踢向雷阵。世上只有女子才能有这样柔软的腰身,才能以这样的角度,踢出去。对扑上来的落霞客,林云星亦是不闪不避仍由他抓着了刺棱鞭。
落霞客一喜,一手死死抓住刺棱鞭,身体向前一倾,另一手探向了林云星的手腕,想要夺鞭。当失去过才愈明白兵刃带给主人的安全感,他太想夺回兵刃,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是杀人。
就在落霞客欣喜于夺回兵刃之时,林云星将他往前一带。落霞客随着惯性前冲,竟撞在了血判官点过来的判官笔上。血判官一愣,显然没料到落霞客全然不知闪避。他试图收招,可那支判官笔还是从落霞客的太阳穴刺了进去。
血判官一招误杀落霞客的同时,林云星双足险险地夹住了雷阵的钢刀。雷阵试图挣脱,林云星手中长剑脱手,穿过两肋隙缝,直插心脏。雷阵胸口一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顷刻间,落霞客与雷阵便分别倒在了血判官的判官笔和林云星的剑下。然苍倪和黑沙业已到了面前。
落霞客已死,手却依旧死死抓着刺棱鞭不放。林云星松开鞭子,双拳震开了苍倪的一双峨眉刺,后背生受了黑沙一掌。顺着黑沙一掌之力扑出去,林云星就地一滚,顺势抽出了雷阵尸身上的长剑,退开数丈,一剑插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黑沙抄起雷阵尸身上的钢刀,随手挽了几个刀花。不是自己惯用的刀,不顺手,不是惯用的右手,很别扭。只他来不及去寻自己的刀,眼下凑合着用吧!
黑沙正要上前,就见林云星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立时眼前一亮。然而才踏出一步,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因为断了一臂的云姑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林云星身后。他怕自己出手,林云星急于还击,反而避开了身后的杀招。
云姑失去了一条胳膊,此刻是恨极了林云星。她左手握着短刀,全神贯注地靠近,甚至屏住了呼吸。林云星抬眸看向黑沙,忽然起身一记反手剑刺向了身后。
云姑倒下,黑沙就知道他们又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杀手面对半残的目标,应该趁胜追击。他们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便是反常。因为这一点反常,终究是让云姑露出了破绽。
剑从云姑的身体里拔出,林云星又吐了一口血。可她没有逃,也没有放弃,而是手腕一转,一剑刺向不知何时站到最前面的苍倪。
苍倪的峨眉刺有一双,林云星的剑却只有一柄。这柄剑陪着她从扬州走到这里,留下了无数缺口。林云星一连刺出数剑,皆被苍倪一双峨眉刺或挑或托挡下。苍倪的峨眉刺架住林云星的剑身,左右一绞。
剑身崩断,可是苍倪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峨眉刺是比剑更短的短兵,也是比剑更适合贴身近战的兵刃。因这个缘故,方才苍倪一直试图靠近林云星。剑一断,林云星却比他更快近身,那柄断剑嗤一声扎进了苍倪的咽喉。
同时,黑沙和血判官从苍倪左右冲过来,林云星一脚将尸体踢向黑沙,手腕一转断剑向血判官刺去。血判官一支判官笔顺势点过来,林云星一招三变,挡下了判官笔。在黑沙围上来前,虚晃一招,羚羊挂角越过黑沙旋身往绝壁上冲去。
血判官和黑沙紧追其后,谁也不敢放松。追到绝壁之上,林云星故技重施,又杀了个回马枪。谁也没有察觉她何时取走了苍倪的一支峨眉刺,镯子上的琴弦缠在了峨眉刺的圆环上,飞旋而来。
血判官判官笔一点,穿过了峨眉刺的圆环,拉住了琴弦一端。林云星若不撒开镯子,就会作茧自缚,被血判官牵制住左手。这原是林云星对付落霞客等人的招式,如今却被血判官用在了她的身上。
林云星没有撒了镯子,而是用力往上一扯。她原在绝壁上方,想要与血判官较力堪称螳臂当车。林云星不撒手,血判官的判官笔也不肯松,不仅不肯松手,另一手还去抓峨眉刺,以便于腾出用兵刃的手。
血判官这一拉,林云星果然无法支撑,一个踉跄就从上面滑落下来。堪堪滑下尺余,林云星一脚勾住凸起的山石,停住了下滑的趋势。只这一用力,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血判官见此,又加了几分力气,见两人纠缠一处,黑沙狞笑一声举刀从侧面冲了过来。为了稳住身形,林云星脚勾在了山石上,一手拉着琴弦,一手虽有剑,却是一柄只剩下不到一尺剑身的断剑。
黑沙一刀横扫而出,林云星挥剑挡刀,刀剑相击,星火四溅。那柄断剑声音颇为暗哑,仿佛随时都会再此断折。血判官亦趁机一跃而起,判官笔直点其眉心。
林云星旋身避开判官笔,脚上失去支撑,从崖上落下。血判官一招刺空,怕林云星趁机脱身,下意识地抓紧了峨眉刺。有黑沙支撑,林云星下降之势立止,双足连环踢向黑沙。黑沙忙挥刀来挡,一根极细的琴弦从他的刀下射其胸口。
林云星能够徒手将琴弦一端钉入峭壁,自然也能将它打入人的身体。那根琴弦就宛如一枚细长的铁钉,刺穿了黑沙的肺叶。黑沙挥刀想要斩断琴弦,刀一回转,一柄断剑已经扎入咽喉。
林云星左手一抖,抽出了黑沙尸身上的琴弦。看到黑沙尸身坠落,血判官才反应过来。
他是林云星的敌人,为何要去拉琴弦,为了防止林云星从峭壁上摔下去?是啊,他是怕她逃走了,可这一刻这理由竟如此苍白。他怕她逃走,实际上却是她故意将琴弦一端落入他的手中,反过来牵制他。
血判官不及多想,那根琴弦已宛如活物般刺过来。血判官往后一仰,下意识松开了峨眉刺。这一松,血判官便知要糟。林云星右手在镯子一拂,两根琴弦收回,一手断剑,一手峨眉刺逼面前。
林云星的武功固然在血判官之上,可连续激战她的体力和内力都消耗到了极限,久战于林云星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林云星想要以快打快,血判官亦明白这一点,故有心拖延,每一刻都希望林云星支持不住,倒下去。可每一次他以为林云星不行的时候,对方却始终没有松懈。
血判官的判官笔已经挡下了林云星数十次攻击,终于寻机折断了林云星的断剑。林云星的动作一滞,血判官觑准机会,判官笔刺向其胸口。
林云星脚下一滑,硬是贴着石壁下滑了三寸,避开了要害。判官笔刺入林云星的肩头,但血判官还记得她手上的峨眉刺。没有刺中要害,敌人便有反扑的可能。
血判官到底不甘心放弃这样的机会,没有撤手,反而将判官笔向前一送。几乎同时,峨眉刺也刺穿了他的小腹。血判官一手抓住峨眉刺,阻止峨眉刺刺入更深,强忍痛楚拔出判官笔想要再次刺向被困在石壁上的林云星。林云星的琴弦弹手而出,绕住了他的脖子。
第80章 呈证殿前
血判官无法抓开琴弦, 反手抓着了林云星的手腕。林云星一时挣脱不开,亦不肯松了琴弦,两人贴着石壁急速滑下, 血判官后脑勺落地, 却不知是摔死还是勒死。
林云星挣开他的手指,收回琴弦, 靠着山壁而坐, 大口地喘息。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不管是体力还是耐力都已到了极限。
颤抖着双手将几处外伤包扎止血, 林云星靠在石壁上休息。这一闭目几乎睡去,却又被山风吹醒。内外三层衣服尽数被汗水和血水打湿, 山风一吹如何不冷。替换衣物昨夜已遗失,亦无内力去烘干衣物, 只得继续穿着这身。
在崖下休息片刻, 林云星捡了雷阵的钢刀防身,手脚并用翻过了山脊。若是不曾受伤从这山脊翻过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连场厮杀, 内力早已耗尽, 用了两刻钟才登上山脊。
喉咙火辣辣地痛, 林云星努力调整着呼吸,捡了根树枝, 支撑着身体, 双脚麻木地向山下走去。途中见到几颗野桃树, 摘了几个尚未成熟的青桃充饥, 才有了些许知觉。如此走了两个时辰, 末时才回到官道。
此处距离京城尚有一百多里, 以她现在的状态没有马是决不能在城门关闭前走到。若是今日不能进城,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就不知道了。
京城往外的官道,每三十里一驿站,林云星现在需要的是前往驿站,找一匹马。怕一坐下,就再也无法让自己站起来前行,林云星片刻不敢停顿。这样走了几里,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
疑心是追兵,林云星闪身躲进了路边草丛,一手握紧了刀柄。
马蹄声到了身前才发现来人既有马,亦有马车,并不似刺客。为首之人约十八九岁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观其衣着应为京中勋贵。
林云星决定赌一把,自己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左右护卫见草丛中钻出一个满身鲜血的人,护在少年左右,喝道:“有刺客!”
“吁~住手!我看这姑娘不像坏人。”年轻人拉住缰绳,喝住了护卫,温声问道,“姑娘如此狼狈,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