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星见其护卫颇为戒备,停在了丈外长揖道:“小女姓魏,自平安州往京城探亲。路遇贼人,幸得随扈拼死相护逃至此地。斗胆向贵人借马一匹,往京兆府告状。”
“小王观姑娘伤势不轻,既要回京告状,不如坐我的马车一同走。”
“王爷不可,此女来历不明,只怕不是善类。”左右忙劝道。
这些护卫乃是习武人之人,一眼便看出林云星伤势不轻。若是普通女子受了那么多伤,怕早就动弹不得,又如何孤身逃脱?且她手上还拿着刀,哪里是普通女子的模样。
林云星没料到这年轻人竟是一位王爷,只他年龄与她所知的几位皇子并不相符。
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林云星试探道:“公子莫不是北静王?”
“正是小王,姑娘识得小王?”
原来是少年是四王八公中的北静王水溶,老北静王早年主动上交兵权,得皇帝宽爱,其子水溶是四王中唯一一个没有降等袭爵的异姓王。水溶尚未及冠,相貌秀美,秉持其父低调作风,情性谦和有礼,在朝中颇有美名。
“荣国府贾老太君乃是小女的外祖母,小女受表兄贾琏所邀上京。”
“竟是贾府娇客,失礼!”水溶忙翻身下马道,“小王在京中听说贾驸马有位林表妹在京中颇有美名,却不知驸马还有位魏表妹。”
林云星脸色不变:“家父已故平安州游击将军魏席,林家表妹是我小姨妈的女儿。”
林云星的母亲贾敏上面还有三个姐姐,这三位姑娘因是庶出,又是远嫁早逝,不曾见过。上次回京,贾琏提到嫁去平安州的那位姨妈有个女儿比她年长一岁,因父亲过世跟着后母过活,贾琏有意接表妹回京。
水溶素来低调,京中极少有关于他的消息。林云星不确定水溶的立场,故此谎报了表姐的身份。
“原来如此,魏姑娘可是要去荣国府外祖家?我家与贾府祖上乃通家之好,既然碰上了,就请姑娘允小王送你一程吧!”
“多谢王爷美意,小女急着回京,请王爷借我一匹马即可。”
水溶见此不再强求,直接牵了自己的马给林云星:“既如此,姑娘便骑小王的马回京,小王再派两人护送你如何?”
“多谢王爷美意,有马即可。”
“人不要,但有两件东西,你一定要带上。”水溶走到马车旁,与车内之人说了什么,便捧着一件薄披风和一个水囊递给林云星,“这件披风虽是小王所有,然并未上身,姑娘切莫嫌弃。”
林云星也觉得自己这一身颇为不便,不想北静王如此细心,忙与他致谢。系上披风,林云星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往京城疾驰而去。
“王爷,您真相信她是荣国府的亲戚?”随扈好奇道。
“既然提到荣国府这般熟稔,怕是贾府表亲无疑了,只到底姓魏还是姓林却不好说。”
“那王爷还将马借给她!”
“只怕不借也得借,既然一定要借,何不主动相借?”水溶可没有忽略林云星手上的钢刀。
那把刀虽擦拭过,但刀刃有缺口,对方又满身血色,只怕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她急着回京,需要马恰好遇上又怎么会错过呢?
“王爷说的如此玄妙,属下听不懂。”随扈摇头道,“不过王爷为何说不知她姓魏还是姓林?这姑娘一身伤竟还能骑马回京,可见武艺不凡。若是游击将军之女,倒也不稀奇。贾家那位姓林的表小姐却是出自言情书网,在西苑闯下了不小的才名,怎会舞刀弄枪。”
“不可说不可说!”水溶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水溶一行走了数里,就听到后面马蹄声急。掀开帘子一看,却见两人骑马疾驰,为首的青年恰好认得。水溶正要出声打招呼,见那人披风扬起,露出下面的血染青衫,声音悉数吞没。
水溶不敢出声,那人骑马到了水溶面前,却勒停了马缰:“吁~车内可是北静王爷?”
“不敢,正是水溶!”水溶忙让人停车,下车行礼,“水溶见过殿下。”
这血染青衫的正是徒元义及其随从,徒元义跳下马背,匆匆还礼道:“王爷可是从官道一路回京?”
“从猎宫附近的庄子上过来,在官道上走了十几里了。殿下——”水溶原想客套一下问候一下徒元义从何处而来,又想到徒元义衣上鲜血,怕是所行之事不欲人知,生硬地转了话头,“可是要回京?”
徒元义点点头,神色凝重道:“请问水兄可见过一位年轻姑娘从官道经过,约莫十四五岁,许是步行,也可能骑马。许会做些伪装,但应该带着兵刃。”
水溶想到林云星与徒元义皆是一身鲜血,不知其中有何关窍。有心为林云星遮掩,又怕不说实话,事后徒元义知道真相得罪了这位殿下,犹豫了一下道:“不曾见过什么独行的姑娘,倒是碰到了一位世交家的远亲,借了匹马予她。”
听闻七皇子与贾琏相交甚笃,他只说借马给贾琏的亲戚,纵然有事也不至于被迁怒吧?
“可是荣国府的表小姐?”徒元义急声道,“她可安好?”
听此言并非寻仇,莫非是受贾琏之托接人?
水溶心下一松:“怕是不太好,我见她时,满身皆伤。原想护送她回京,却被婉拒,只向我借了一匹马,赶路往京城去了。”
“多谢!”徒元义忙翻身上马去追。
水溶那匹马堪称千里马,徒元义主仆一路急追,一直到城门前才追上。
守城官兵见林云星满身鲜血,立时将她包围。林云星取了身份文牒,那守门的将官提出派人送她去刑部衙门才允她入京城。
“王爷,我们不过去吗?”随扈见徒元义没有上前,不由好奇道。
“既然安好,此时我们不必现身。以免有人以此做文章,将此案推到夺嫡之上,借此脱身。”
徒元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暗中护送林云星进了刑部,才回府换衣服。
那厢,林云星一身血衣在守城官兵护送下赶赴刑部,引得无数人窥视。如此将京城所有目光吸引过来,正好称她心意,越是万众瞩目,此案越是无人敢动手脚。此案只要没有落案,终究不容放松。
自林如海遇刺之事传到京中,京中为了派谁为钦差前去调查争吵多日。如今钦差尚在下扬州的官船上,盐案物证却已先一步送回京城。刑部尚书见此案关系重大,立即请求面圣。
蒙圣人召见,林云星当堂呈送帛书另附林如海奏折详诉盐案所涉金额。不提盐案本身,幕后元凶敢沿途拦截上京驿卒阻塞上听,以至于林如海不得已让亲女送证物进京,还在京郊遭遇伏杀,桩桩件件都足以令皇帝震怒。
令人送林云星下去治伤,皇帝立即下令软禁大皇子,禁足甄贵妃。不顾天色将晚,召诸位大臣和参政皇子入宫。廷议后,朝廷派禁军和刑部侍郎亲往金陵查抄甄家。大皇子一系官员及素日与甄家往来密切之人,皆忙着脱身,京城一时乌烟瘴气。
这厢,林云星呈送证物后,出了大殿便晕了过去。宫人奉命将她送到太医院医治,昏睡三日方才醒转。醒来后,林云星便自请出宫,三公主亲自入宫接她往公主府养伤。
第81章 甄氏落罪
除却黑沙那一掌, 林云星所受多为外伤。昏迷三日,概因失血过多,损耗过度。年轻底子好, 加上自幼习武,林云星的康复能力远胜常人。出宫时, 已能在三公主的侍女搀扶下自己行走。
三公主身边的嬷嬷甚是妥帖,早就收拾好了客房。只一番折腾扯动伤口便痛的厉害,林云星躺在床上也没睡意。正想让司琴找人问一问眼下京中局势, 就见林黛玉和林砚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她就哇哇大哭起来。甄英莲在小姐弟之后,也是捏着帕子直掉眼泪。
林云星南下时, 林黛玉和林砚被接到公主府小住。贾琏夫妇不许他们出门, 小姐弟关门读书不知外面风风雨雨。今儿三公主接了云星到府上养伤,府上嬷嬷叮嘱丫鬟们煎药,却被路过的林黛玉听了去, 才知长姐受伤回京。
小姐弟平素吵个不停,遇到事了,林黛玉第一个却是找林砚商量。林黛玉跑去找了林砚,一同去寻贾琏。贾琏哄不住姐弟二人, 心道林云星人已醒来, 便是他们知道也无事, 就让人将他们送了过来。
从小到大,在林黛玉和林砚眼中,长姐都是无所不能的。从来都是姐姐照顾生病的他们,何曾看到长姐这般虚弱地躺着要人照顾。
两人正要扑上去, 诉一番思念, 却被司琴司剑拦住。
“二姑娘、小公子切莫碰了姑娘身上伤口。”
林黛玉闻言, 动作一顿,泪眼汪汪道:“阿姐伤在哪里了?”
“姑娘肩膀、腿上、背上都有伤口,二姑娘切莫触碰。”
“些许小伤,过些日子便好了。”林云星伸手揽了揽幼妹道。
“姐姐有伤,不要抱我!”林黛玉忙道,“且让我看看姐姐的伤口。”
“才换了药,重新包扎过,莫不是让阿姐把伤口撕开给你检查?”
“那就不要了!”林黛玉忙道。
“阿姐是不是很疼啊?”林砚凑到林云星面前,见长姐脸色苍白,“阿姐脸色那么差,一定伤得厉害了。呜~都是阿砚没用,不能保护阿姐!”
“是我没有好好习武,不能给阿姐帮忙。”林黛玉和林砚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悔,不敢去碰云星,便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差点没让泪水淹没了云星。
知道林云星在宫里晕倒,徒元义是心急如焚。后皇帝下令将人安置太医院治伤,徒元义夜探太医院探视过,才放心一些。怕这档口上给林云星招惹麻烦,徒元义不敢现身,便托了三公主出面。
如今人从宫里接出来,徒元义少不得暗入公主府探视。才走到门外就听到林黛玉和林砚嚎啕大哭,以为林云星伤势恶化,疾步冲入房内,见林云星好好地坐着,才松了一口气。
怕小姐弟扰了云星养伤,徒元义连哄带吓,让小姐弟止了哭声,才坐到林云星身侧关心道:“阿星今日觉得如何,伤口可痛?”
“我伤的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林云星似笑非笑地看了徒元义一眼。
徒元义一时词穷,林云星在太医院第一日,他便夜探了太医院,亲自确认过。林云星多为外伤,昏迷不醒乃是虚耗过度,只需将养数月便可康复。若非如此,纵然如何大局为重,又怎能放心。
不过,徒元义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握着林云星的手道:“你那会儿失血过多,内外皆伤,脉搏微弱。现下醒来,再看过才知内里伤势如何。你该知道内力损耗过度,容易伤及根本。”
林云星见林黛玉和林砚好奇地看过来,忙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松手!”
“我看看你伤势如何。”徒元义一本正经道。
“信君哥哥也会看病吗?”林砚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一脸好奇道。
“信君哥哥不是大夫,不过与你姐姐一样都是习武之人。”徒元义握着林云星的手,煞有其事道,“你阿姐可教过你内功?外伤大夫可治,可内伤一般大夫治不了,我恰好会治。”
“阿姐竟伤得这般重,连太医也不会治吗?”林砚闻言,小脸皱成了一团,“这可怎么办?”
林黛玉擦了擦眼泪,骂道:“笨蛋弟弟,他肯定骗我们!琏表哥说,给阿姐治伤的是太医院院判,那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专门给皇帝看病的。”
林黛玉说着,一手叉腰,冷冷地看着徒元义。
徒元义摸了摸鼻子,对云星道:“你妹妹好凶!”
“登徒子!”林黛玉生气道,“这是姐姐的房间,琏表哥不能进来,你也不行!”
林砚一脸懵,甄英莲与司琴司剑听到此言恍然大悟。方才他们只顾着安慰大哭的林黛玉和林砚,徒元义冲进来,开口就哄住了小姐弟,以至于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徒元义进来有什么问题。
“好妹妹,我只是看看你姐姐伤势如何。”徒元义小声道,“保证没有外人看到。”
甄英莲和司琴司剑犹豫地看向林云星,想着是否将人赶出去。
“我们玉儿倒是懂事了!”林云星淡笑道,“司琴,将我的外衣拿来。”
司琴见林云星没有赶人,忙取了外衣给她披上。对于甄英莲和司琴司剑而言,什么规矩都是虚的,他们只要听姑娘的话就好了。
披上外衣,林云星伸手搂了搂妹妹:“阿姐与他要谈事情,玉儿和阿砚先去外面可好?”
“我不走,我要听!”林黛玉瞪着徒元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