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往窗外看了一眼,窗下是泥地,就算有人倒过水,这么久也该干了。火盆确实不像长期烧东西的模样,里面有些灰烬,皆已捣碎,烧这些东西的人显然是要毁灭一些东西。
贾琏正要再问,就见徒元义疾步从停尸的房间过来:“行知,我们怕是要回宫一趟。”
“我知,不过你先看看这个。”贾琏指了指窗台位置,“你可知什么情况,这些灰土会留在上面?”
徒元义上前看了一眼道:“脚印!”
“哈~这是脚印?”贾琏吃惊道。
“一个轻功高手留下的脚印。”徒元义解释道,“习武之人尤其是擅长轻功的高手,在奔走时,是不会整个脚掌落地,留下实脚印的。”
贾琏小声道:“若唤作你和云星闯进来会有这样的脚印吗?”
“若是我们,你根本不会见到这些灰土。”徒元义笑道,“阿星的轻功在我之上,踏雪尚且无痕又岂会留下那么重的痕迹。”
第83章 君王之疑
“我明白了, 留下这个脚印的人会武功,且轻功不错,但武功应该在你和阿星之下。”贾琏喃喃自语道, “天底下能有阿星那般武功的应该也没几个吧?”
“京中难逢敌手, 不过江湖之中卧虎藏龙, 不敢断言。”徒元义忽然道,“我检查尸体发现大皇兄死前喉关被人以内力震碎,两颊、手和脚踝都曾经被人大力束缚过。”
“你是说大王爷并非自戕, 而是凶手先震碎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然后强行灌下毒药?”贾琏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要震碎一个人的喉关, 是不是一定要从正面出手?”
“若从身后出手,除非有宗师修为或隔山打牛一类的武功, 否则极可能将颈骨一并震碎。”徒元义指了指凶手留在窗棂上的痕迹,“以凶手的武功只能从正面出手才能这般精准,只震碎喉关。但一个强壮且四肢健全的年轻男子,即便被震碎喉关无法呼喊,也能通过触碰身旁物件发出声音, 惊动外面的人。”
贾琏看了一眼书房布置:尸体倒卧的前方书桌上有砚台、笔架、镇纸等,一旁的书架上除却书还有一些摆件。死者挣扎时, 无论将什么东西打落,都能惊动守在门外的侍从。
可现在书房内非常整洁, 就连椅子都不像暴力推移过的模样。从书房环境推测, 更像是大皇子主动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后被人从正面袭击, 一瞬间击碎喉关, 锁住手脚,灌下毒药。
徒元义补充道:“凶手若非原本就在王府,就是现在还没有从王府离开。”
“你是说凶手还在府中?”
“大皇兄被软禁后,本人及府上女眷孩子皆不得离开自己的院子。禁军接管王府后,每处院落日夜都有禁军巡查。□□,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潜入这里杀人后全身而退。”
“论武功,你是行家。你这么说,定然没有错。”贾琏吸了口气道,“还有一点,我认为凶手是大王爷相熟之人。”
大皇子会武功,虽比不得徒元义,在一众兄弟之中却颇为出彩。贾琏看过桌上的砚台,墨迹尚未干透,从呈送皇帝的遗书看,大皇子死前应该是坐在靠近门的书桌上写陈情书。凶手既无踏雪无痕的轻功,从后窗而入如何确保杀人时不会惊动外面的内侍和禁军?
除非凶手与大皇子相熟,大皇子原是要与他互通消息,或者商议对策。没想到凶手突然发难,故不及发出声音求救。
看着这算得上整洁的命案现场,贾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你留在这里,看住所有人不得离开王府,我回宫向陛下奏报此事。”
凶手既然在王府之内,府上所有人包括看守大皇子的禁军皆有嫌疑。要调查禁军,自然要先奏报皇帝。
“好!”王府里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凶手,徒元义也不放心留下贾琏,自己进宫见皇帝。
贾琏出了王府直奔宫中,向皇帝奏报大皇子死因有疑。
大皇子固然犯下大罪,但他是皇子,他的罪当是三司会审后皇帝亲自定夺。如今皇帝尚未下令处置,刑部收到的人证物证也暂时未勾连出大皇子。不管是大皇子是被人所杀,还是有人敢入王府杀一个亲王灭口,皇帝都极为震怒。
听到贾琏奏报大皇子并非自戕,凶手可能还在王府,皇帝面无表情道:“驸马对此案有何看法,你觉得大皇子可参与了盐案?”
贾琏不敢妄自揣度君心,低头道:“臣与七殿下只查到大王爷并非自戕,此案证据尚且无明确指向,臣不敢妄言。”
“你说,不管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贾琏心中叫苦,这没头没尾,让我说什么?可君命难为,皇帝既然开了口,便容不得他拒绝。
贾琏硬着头皮道:“大王爷被杀证明了两件事:其一,大王爷并非如贵妃所言及陈情书所述对盐案一无所知;其二,此案还有一个身份贵重的同谋,这个同谋应该就是帛书提及的神秘组织隐的主人。”
既遭遇了灭口,就证明大皇子在盐案之中肯定不是局外人。不过他这么早被杀,应该不是盐案里藏得最深的那人。一个有望夺嫡的皇子尚且不是最终的幕后元凶,那真正的元凶又该是什么样的身份?
“那个江湖组织?”
“陛下,江湖组织的主人未必是江湖人。”贾琏大着胆子道,“若元凶是江湖人,以江湖之大,根本不必冒险杀大王爷灭口。大可寻隐姓埋名火改头换面,拿着那些银子逍遥快活。”
“你继续说!”
“这个人应该是朝廷高官,非六部尚书以上,也必定是一方封疆大吏,亦或是宗室。”
“你是说老二、老三、老四他们?”
“私盐之利动人心,但大皇子应该不会与其他皇子合作。”
皇帝点了点头,大皇子对盐动了想法是为了有更多钱支持夺嫡。纵然选了朝中某个重要人物合作,也不会选自己的竞争对手。如此说来,年长的几位皇子基本都可以排除了。
“陛下,除却证据已经点出的涉案之人,或许可以从那些私盐案中牟利而来的钱银入手。盐案所涉银两数目巨大,任何人转运这些银两总会有痕迹可寻。”
“此事朕自有决断,盐案这边,待刑部将人证物证和甄家押送上京后,将由三司会审。你与老七只负责查杀老大的凶手。老大纵有千般错,也是朕的儿子,决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且此人敢杀皇子灭口,若不能揪出来,朕亦难以安眠。”
“臣定当尽力而为。”贾琏忙道。
皇帝面色稍齐,忽然道:“听说三儿接了林家姑娘去公主府修养,她何时与林家姑娘这般相熟。”
贾琏心下一凉,怕是皇帝又犯了疑心病,忙道:“回陛下,臣自幼入姑父门下读书,与表妹如亲兄妹。表妹下扬州前,亦是将一双弟妹托付于臣。殿下是因我担心妹妹,才接了表妹到府上养伤。”
“朕倒是忘了,林如海不仅是你的姑父也是你的授业恩师。”皇帝笑道,“眼下不过闲话家常,不必这般紧张。你是三儿的驸马,朕的女婿,朕会吃了你不成。”
“臣不敢!”贾琏陪笑道。
果然能当皇帝的都是狼灭,陛下还记不记得自己刚死了儿子啊?哪怕这个儿子做错了事,可死了儿子能笑得出来与人“闲话家常”,可不是普通人做派。是了,这是皇帝,本就不是普通人。
“林家言情书网,林如海的长女怎么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陛下有所不知,林家几代单传,家中之人多孱弱。姑父与姑母成亲多年才得一女,自小当做小子养。表妹幼时便爱练武,姑父只求表妹平安康泰,对其所好颇为纵容。大表妹学武自小康健,姑父便很乐意让府上的孩子学武了。”
“原来如此!一战诛杀三十六名凶徒,怕是朝中武将亦无人可敌吧?”皇帝温笑道,“林家姑娘武功如此之高,不知师从何人?”
“陛下,朝中武将擅长的是战场上冲杀的功夫,与江湖上的武功路数不同。”贾琏推脱道,“至于表妹的师父,臣不曾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名声显赫之辈,不过是表妹在此道颇有天赋罢了。陛下若是有兴趣,臣回去问问。”
“倒也不必认真,朕只是想能教出林家姑娘这般高手许是一位高人。若能召他入朝为官,为朝廷收拢人才,不失为一桩美事。”
“陛下已有七殿下这般剑法卓绝的皇子,又何不倾慕外面的无名之辈。”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驸马果然会说话,朕那么多公主驸马,就你这个驸马最得朕心。”
皇帝又问了些话,其中不乏没头没尾的话语。越是如此,贾琏越是不敢任意作答,待从御书房出来,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出了宫,贾琏带着皇帝要求继续调查凶手的旨意去见徒元义。不想徒元义却告诉他,凶手已经找到了。
“这么快?”贾琏被惊呆了。
原本贾琏想着他和徒元义都不善破案之道,这个案子会很麻烦呢!
“你看了就知道了!”徒元义确满是无奈。
贾琏见此,便觉不妙,不想却被徒元义带着去看尸体。
“尸体在后院井中,是府上仆役打水发现。”徒元义领着贾琏到了后院,“仵作已经勘验过,死亡时间与大皇兄相距不过一个时辰。”
“什么意思?”
“凶手杀人后,便自尽于井中了。”徒元义道,“或许是怕跳井死不了,还特意服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你如何知道是自杀?”
“我亲自检查过他的手脚,应该就是杀害大皇兄的凶手。”徒元义道,“仵作检查尸体,虽有中毒,却是溺死,身上没有任何搏斗的伤痕。后院这口井使用频繁,若院中有人相斗,一定会惊动屋内的仆役。”
“检查手脚就能知道他凶手?”贾琏不太明白。
“我试过府上所有禁军,没人有震碎喉关不留外伤的功力。”徒元义解释道,“至于这名死者,大皇兄身边伺候的十洙辨认是府上护卫,然并不在王府籍册上。最可疑的是十洙说他是大皇兄的护卫,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许是暗卫之类的。”
“大皇兄所谋甚多,有些不为人知的手下并不奇怪。不过大皇兄被软禁时,此人并不在王府,禁军控制王府后,他却偷偷潜回了王府。恰好与大皇兄差不多时间死,自杀,还服用了与大皇兄一样的毒药,难道不可疑吗?总不会是潜入王府只为了在府内自杀吧?”
第84章 小儿使气
凶手杀人后自尽, 再一次掐断了所有线索。行事这般干脆不免让人想到大盐商江氏的灭门案。他们行事越是狠毒果决,证明幕后之人所图甚多。
幕后真凶尚未露面,皇帝自然不愿让这样一个危险人物隐藏下去。然徒元义却干脆利落地表示自己能力有限, 线索已断, 无法继续调查。将大王爷一案案卷、人证物证备齐,就向皇帝交差去了。
徒元义推得甚是干脆,皇帝不接,他便道自己无官无职不适合进一步调查, 建议陛下将此案移交刑部与盐案并案调查。
徒元义退了,贾琏自不会傻傻顶上去, 亦陪着请罪。皇帝将两人斥责了一顿, 不外乎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之类的话语。然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婿,便让人收下了卷宗,也没有说是否由刑部接手调查。
推掉了大王爷的案子, 次日徒元义又翻墙去公主府探视林云星。林云星不耐整日待在房中, 正让人搬了躺椅坐在廊下看书。
听徒元义提起如何推了皇帝差事,林云星不由笑道:“大皇子的案子, 你手上真没有线索了?”
“我和行知都无意趟夺嫡的浑水,不管那人是谁, 最好都不是从我们手上查出来。”徒元义握着林云星微凉的手道, “你的手怎这般凉?”
“养些时日自然就好了。”林云星此番受伤虽多为外伤,然失血过多, 人自然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
“与其参合大皇兄那摊浑水,不如继续追查隐。”徒元义道, “我已经将手上的人都撒出去调查隐了, 就不信他们真能不露痕迹。”
徒元义无意夺嫡, 却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兄弟们那点仁慈之心上。他手下也有些得力之人, 比如被指派给林云星的叶逍叶遥兄弟。
“有区别吗?你不会告诉我隐的主人和将大皇子灭口的元凶并非同一人吧!”
“自然有区别,应皇命调查,那少不得牵扯到夺嫡之中。调查一个江湖组织,江湖事江湖了,剿了他们老巢,顺便收些利息,自然与朝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