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能抗的人都觉得疼,估计伤得不轻。
蒋烟小跑过来扶住他,“余烬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余烬没说话,脚尖把倒了的小凳子勾起来扶正,坐在上面,蒋烟顺势蹲在他身边,“你干嘛把我关起来。”
余烬偏头看她,“我不关你,你就挨揍了。”
“我可以帮你啊,总比你自己强。”
“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他目光没离开,语气有些玩味,“不老实在里面待着,还砸我玻璃。”
他还想说话,蒋烟抢先开口,“你要是敢提玻璃钱,我就跟你翻脸。”
紧接着又说,“敢提扣工资,也翻脸。”
余烬有点想笑,一笑肩膀又疼,一晚上阴霾的心情好了大半。
他指使蒋烟,“去把药箱拿过来。”
蒋烟听话地跑进小屋,拿了药箱又颠颠跑回来,“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会不会伤到骨头,我看你动都不敢动。”
余烬说不用,他单手打开药箱,在里面翻找纱布和碘酒。
蒋烟盯着他看,忍不住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找你麻烦?”
余烬没抬头,似乎不愿多谈,“以前有些过节。”
“咱们报警吗?”
余烬思索一会,“算了。”
他懒得跟那些人掰扯,今天他们没占到什么便宜。他也没有时间,这两天还要出门,而且蒋烟也在这里,闹大了,他们以后可能会盯上蒋烟。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知道那些人是故意激他,他应该控制自己情绪的,可崔良问蒋烟时,他心里莫名窜出一股火,压都压不住。
蒋烟身上已经脏了,索性盘腿儿往地上一坐,药箱放在自己腿上,帮余烬拿棉签,拧开碘酒瓶,余烬目光落在她手上。
蒋烟的手很小,细皮嫩肉的,指甲只涂了一层透明的亮油,干干净净。
他看着那双小手动来动去,忽然发现右手里侧有道口子,伤口不深,血迹已经干涸。
他捏着她手腕拉过来看,“这怎么了。”
他不说,蒋烟差点忘了这茬,“玻璃划的。”
余烬瞥她一眼,把蒋烟手里原本准备给自己用的棉签接过来,先替她处理伤口。
蒋烟想拒绝,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余烬动作停下,抬眼看她,“疼?”
其实还好,但他握着她的手,那句不疼在舌尖绕了几圈,最终被她咽下,她可怜巴巴,“疼。”
余烬淡笑一声。
娇气的小姑娘。
他手上轻了一些,淡淡开口,“你还没回答我。”
蒋烟正盯着他愣神儿,“什么?”
“我是哪种人。”
他还记得这事,蒋烟想到那天,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小脸儿垮了跨,余烬抬眼看她,也不催,等着她说。
蒋烟低着头,声音很小,“你带我去市区那天,我看见你去按摩院了。”
她愤愤的,“大白天还拉窗帘,一看就不是正经按摩院。”
余烬目光动了动,回想那天,怪不得回来的路上她一脸不高兴,原来以为他是去干那事。
蒋烟越想越气,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我知道这事是你的自由,跟我没关系,但那种地方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你要是,你要是想——”蒋烟说不下去,脸红了红,“你可以找个固定的女朋友,正经谈恋爱,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好心提醒你,要是一不小心得了什么病……”
余烬见她越说越离谱,再不制止不知道要扯到哪里,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行了,你小小年纪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去找人,不是干那档子事。”
这一下用了些力,蒋烟吃痛,捂着脑门看他。
余烬拎起药箱,起身走去小屋,坐在那张单人床上,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短袖。
蒋烟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迷糊,跟进小屋,“真是去找人的?找什么人,男的女的?”
“跟你没关系,”他扯自己短袖的下摆,“你要么回家睡觉,要么帮我上药。”
余烬脱掉短袖,露出紧实健康的肌肤,蒋烟吓得捂住眼睛,忙不迭背过身,“你干嘛,我好歹是个小姑娘,你脱衣服都不打招呼的。”
余烬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我告诉你我要上药了,不脱衣服怎么上药。”
他有些好笑,“你现在记起你是小姑娘了,你脑子里想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蒋烟不是害羞,只是有些紧张。
如果他没有纹身,要怎么办。
离开吗。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他们就一丝牵连都没有,她没理由留在这里。
可就这么走了,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余烬以为她不好意思,“算了,你回去吧,”想了一下又说,“太晚了,你去外面等我,一起走。”
蒋烟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她闭起眼睛好一会,准备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
她转过身,睁开眼睛。
第8章 别回头。
蒋烟的眼睛慢慢睁大,牢牢定在余烬身上。
余烬正转身去拿桌上的小镜子,他伤在左肩后,自己看不到伤处,上药确实不方便。
他整个背部都落在蒋烟眼里。
余烬的背部竟然纹了一头狼。
图案只有狼的头部,几乎铺满整个背部的左上方,那狼的眼神凶猛,野性,骇人,蒋烟当年看到的肩头那一点点,只是冰山一角,只是修饰这头狼的图腾花纹。
蒋烟呆呆愣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余烬转身看到她,“怎么还不走。”
蒋烟回神,“啊,我帮你吧。”
余烬觉得她神色有些古怪,但没说什么,把纱布递给她,背过身。
莫名的,蒋烟的眼睛红了。
一大颗泪珠划过脸颊,落在衣服上,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她呆呆望着余烬的背影,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些酸涩,又暗自庆幸,大千世界,她没有丝毫有关他身份的信息,只凭记忆中的模样,根本无从寻找,何况过了这么多年,人的相貌也会有所改变。
她曾以为他只会出现在她的画中。
可他现在就在她面前,真真切切。
蒋烟一直没有动作,余烬偏过头,她忙说:“别回头。”
余烬便没再动,“你怎么了。”
蒋烟无声抹了把眼睛,将眼泪擦干,余烬沉默一会,“害怕?”
他以为她怕他的纹身,蒋烟摇了摇头,“没有。”
她又抹了把眼泪,“我就是……高兴。”
余烬低笑一声,“我伤成这样,你高兴,什么逻辑。”
蒋烟仔细帮他消毒,余烬一声不吭,蒋烟不敢碰他,“你疼就说啊,不要忍着。”
余烬声音很平静,好像伤的不是他,“没事,你弄你的。”
蒋烟帮他处理好伤口,贴上纱布,用医用胶布固定好,余烬自己穿上衣服。
蒋烟往旁边靠了一点,声音很低,“你的纹身很特别。”余烬套上外套,瞥了眼空荡荡的后窗,“不觉得怕?”
蒋烟咬着唇,“怎么,有别的女人也见过,说害怕吗。”
余烬扭头想给她两句,发现她眼睛有点红,“哭了?”
蒋烟避开眼神,“没有。”想了一下又说,“刚吓的。”
余烬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怕还跑出来。”
蒋烟没吭声。
外面大厅看着一片狼藉,其实损坏的东西不多,只是乱一些,两人简单收拾,蒋烟怕余烬看到那辆破摩托车不高兴,弯腰使劲儿把它拽起来,费力推到外面打算丢掉,正好门口路过收废品的老大爷,蒋烟索性白送给他。
余烬出来把门锁了,蒋烟小跑跟在他身边,“后窗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
“会不会有小偷跳进去偷东西?”
余烬看她一眼,“要不你现在去买块玻璃给我安上。”
蒋烟立刻说:“那还是算了,雷子哥说没人敢来你车行偷东西。”
两人很快走回家,余烬去了趟楼下小超市,蒋烟就在门口等,出来时他手里拿了两包挂面,两人一同上楼。
到了门口,余烬拿钥匙开门,蒋烟叮嘱他,“这几天那里先别沾水。”
余烬嗯。
他开了门,身后蒋烟忽然小声说:“晚安。”
余烬握着门的手顿住,过了会,他低声嗯,“晚安。”
进门后,余烬在空荡荡的客厅站了一会,时间已经很晚,他晚上没吃饭,本来买了挂面准备凑合,现在也不想吃了。
他去浴室洗了把脸,冰冷的凉水拍在脸上,他顿时清醒许多。
余烬双臂撑着洗手台,看向镜中的自己。
崔良那些话重重碾压在心口,久久不能平息。
他闭上眼,一辆摩托车冲入脑海,他不停追赶,两辆摩托车在飞扬尘土中疾驰,直到前车突然失控,连人带车翻进河里,再没出来。
余烬猛地睁开眼,额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他重新洗了脸,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走去阳台吸烟。
熟悉的烟草味道萦入鼻息,他的心绪才稍平静一些。
已经快十一月,夜里很凉,余烬只穿一件薄衫,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过往车辆不多,行人也不多,街角一盏路灯坏了,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灯泡被灯罩护着,看不清里面。
隔壁有声音,蒋烟忽然推门出来,她换了家居服,手里拿着两个快递包装盒。
她一眼就看到余烬,“都受伤了,还抽烟。”
余烬懒散靠着,手臂搭在栏杆上,看蒋烟把两个快递盒子放在墙角,“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蒋烟想了一下,“反正不好,不受伤抽烟也不好。”
一阵风刮来,蒋烟将手缩进袖子里,两只手猫爪一样搭在左侧栏杆上,“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余烬没说话,指尖夹着烟又吸了一口。
蒋烟没回屋,过了会余烬偏过头,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你看什么。”
“没什么。”蒋烟拢了拢外套,“你吃饭了吗?我在做菜,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余烬指尖在烟灰缸上方点了点,弹掉一点烟灰,淡淡笑着,“你还会做菜。”
蒋烟点头,“过来吗?别吃挂面了,没营养。”
余烬低头盯着烟灰缸,烟还剩半截,他直接摁灭丢进去,“行。”
余烬还是第一次来蒋烟家,屋子被她收拾的很干净,余烬发现她竟然在客厅里摆了张床,虽然显得空间小了点,但布置的很温馨。
余烬没有乱看,也没往床那边走,就坐在餐桌旁。
桌上只有一包纸抽和几颗糖,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各种水果味,她好像很喜欢吃糖,兜里随时都能翻出两三颗。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蒋烟忙碌的背影。
余烬有些意外,蒋烟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厨房里的事竟也做的有模有样,她扎了个嫩绿色的围裙,头发随意挽了个小团子,像个小媳妇。
厨房飘出阵阵菜香,她置身其中,烟火气十足。
余烬忽然有些饿了。
没有多久,蒋烟端上两道菜,椒盐虾仁,脆皮豆腐,还有一道冬瓜汤。
她帮他盛了一碗饭,“冰箱里只有这些食材了,会不会素了点?”余烬把手边的筷子分她一双,“不会,很好了。”
他拿起筷子,见蒋烟没动,“怎么不吃?”
蒋烟坐在他对面,“你先吃。”
余烬夹了一只虾送进嘴里,蒋烟期待又紧张,“好吃吗?”
余烬细细品尝,不是敷衍,也不是客套,是真好吃,他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之前还以为她只是表面功夫,对菜的味道,余烬其实没抱太大期望。
他点了头,“嗯。”
蒋烟松了口气,这才拿起筷子。
其实余烬对吃一直没什么讲究,只是例行公事,填饱肚子就行,很多时候都是随便凑合。可今天这顿简单的饭菜却让他特别舒服,胃暖暖的,汤全都喝光了。
余烬努力回想,发现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吃到这样舒服的一餐饭是什么时候了。
饭后他要洗碗,蒋烟不让,他示意她手上那点伤,“我来吧,别沾水。”
蒋烟歪着头靠在门旁看他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