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一看,蒋烟站在卫生间门口,脚下一堆玻璃碎片。
余烬走过去,蒋烟一双眼睛又亮又无辜,“对不起,我不小心把花瓶摔碎了。”
她挠了挠脸蛋儿,“我想洗洗来着。”
余烬目光在她手上扫了一圈,很干净,没受伤,他淡淡嗯了声,“没关系,买新的就好了。”
蒋烟刚露出笑脸,余烬又开口,“二十块,”他伸手在她脑门上一点,“从你工资里扣。”
他说完就走,蒋烟愣了几秒,赶紧小跑跟在他身后,“真扣?不要这么小气嘛,一个花瓶而已——”
余烬突然转身,蒋烟一脑门撞他胸口,他也不扶,就那么眼睁睁看她踉跄一步,蒋烟揉着脑门,“我没钱。”
“所以从你下月工资里扣,没让你现在就赔。”
蒋烟一副愤愤的样子,余烬想笑,也真的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神色,朝工具房喊了声:“雷子。”
“哎!”雷子出来,“烬哥?”
余烬:“昨儿你不是说阿姨的病有些反复,给你几天假,回去看看。”
这两天活儿多,雷子忙说:“我妹在家照顾呢,没事。”
“让你去就去,”余烬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拿出几百块钱,“给阿姨买点水果。”
雷子不收,“不用烬哥,你之前都给过。”
余烬把钱塞他手里,“去吧,天晚了没车。”
他家在附近的小县城,再晚一会确实没车,余烬向来说什么是什么,雷子只好收了,“那我后天回。”
“不着急,多住几天。”
雷子走后,余烬从外头进来,看到蒋烟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玻璃碎片,他几步过去把扫帚接过来,“你也回家吧。”
蒋烟乖巧站在一旁,“嗯?没下班呢。”
“我说下班就下班,”余烬示意她后退一步,把她脚底的碎渣也扫净,“我是老板。”
行吧,你是老板。
蒋烟收拾自己的随身小包包,余烬又说:“这两天你也不用来了,放假,带薪。”
蒋烟觉得奇怪,“为什么?”
“我有事,关门歇业。”
蒋烟在原地站了一会,想问他有什么事,又觉得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余烬把玻璃碴丢掉,回来看到她,“怎么还不走。”
蒋烟仰起头看他,“你不走吗?”
“我一会回,你先走吧。”
蒋烟回到家,把随身包包扔进沙发里,先懒了一会,随后起来给自己做了碗面吃,期间一直留意隔壁的动静,余烬没回来。
她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晚上八点,蒋烟换下今天穿的外套,连同之前换下的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里。
房东配的洗衣机不是全自动,左边洗衣右边甩干,洗完了还得放在盆里手动清洗一下洗衣液的泡沫,之后才能放进右边甩干。
蒋烟没用过这种,却也不觉得麻烦。
一个人在外这么多年,比这麻烦的事她碰到太多了,从焦虑着急到后来的平静接受,想办法解决问题,蒋烟觉得要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就把她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的地方,什么脾气都能给你磨干净。
她手动清洗自己的白色衬衣,搓洗袖口的时候格外小心。
蒋烟从不给蒋彦峰省钱,从小到大,除了故意跟他对着干那些事,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很多衣服都是私人定制,这件衣服袖口处有一块人工刺绣,很精致,也脆弱,不能用力揉。
之前她没登机,按照机场的规定,人不上机,行李也不能,所以她的行李箱当天就被甩下飞机,后来还是江述去给她取回来。
晚上九点整,她把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做出白天的效果,躺在床上跟奶奶视频。
瑞士时间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奶奶又念叨她,怎么没课大白天还躺床上,不出去透透气。
蒋烟撒娇,“我昨晚跟同学出去玩了嘛,累死了不想出门。”
她心里惦记余烬,没聊多久就说饿了,要出门吃饭,又哄奶奶早点睡觉,才挂断电话。
之后的时间里蒋烟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快十一点,她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才把头埋进被子里,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余烬一个人在车行玩了一天贪吃蛇,无事发生,直到第三天下午,天都要黑了,那帮孙子还没来,大概只是口嗨,并没有胆子过来,毕竟之前交手过那么多次,他们一次便宜都没占到,这次估计看余烬没跟大森他们在一起,才借着酒劲儿口出狂言。
余烬闲着没事,索性从工具房里抱出一堆工具,坐在大厅中间,拿个抹布擦工具。
天黑没多久,蒋烟忽然进门。
余烬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蒋烟说,“你不是说要出门办事,关门吗?”
余烬看了门口一眼,偶尔路过几个行人,其他并无异样,“办完了。”
蒋烟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也擦起来,问他这是什么,那个怎么用。
余烬还算耐心,问什么说什么,但多一句也是没有。
蒋烟手背撑着下巴,认真看他,“余烬,你是不是觉得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这样说话很帅?”
余烬干自己的活,头都没抬,“你话那么多,不累吗。”
蒋烟故意气他,“不累呀。”
余烬终于抬起头看她一眼,“明天立条新规矩,话多扣钱,每次一百,上不封顶。”
“黑心老板,就知道扣钱。”蒋烟手里把玩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工具,目光一直在他脸上转。
过了会,蒋烟忽然说:“余烬,你也三十好几了,赶紧找个女朋友吧,省的成天上火。”
余烬正喝水,听了这话差点没呛到,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蒋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他不说话,蒋烟又指了指他脑门,“你看,这里长了颗痘痘,不是上火憋的吗。”
余烬抬手在她脑袋上呼噜一把,“年纪不大懂得不少,满嘴胡说八道。”
蒋烟伸手抓了抓头发,把他弄乱的地方捋顺一些,“真的,你这种人我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但那种地方不能再去了,容易伤身,万一被逮了,以后你这大神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
余烬越听越糊涂,见她说完就要起身的意思,他一把拉住她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边,你说痛快了,把我一个人扔这,那怎么行。
“蒋烟。”他说。
“第一,我二十八,没有三十好几,第二,你盐吃多了管我有没有女朋友,第三,”他把人拉近一些,盯着她的眼睛,气势逼人,“我是哪种人?”
第7章 你还没回答我。
余烬靠得太近,蒋烟甚至能看清他眼睛里的自己。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也有一些其他的,他身上独有的,属于男人的味道。
人是有磁场的,这个人吸引你,他什么都不用做,也会让你很心动。
蒋烟忽然就不想确认什么纹身了。
她有一瞬间晃神儿,身子有些僵硬,小凳子本就不稳,被他一扯更是已经向前倾斜,最后一刻终于绷不住直接翻了,蒋烟直直朝余烬身上扑过去。
余烬本能去接,大手揽过她肩膀,牢牢撑住她。
同时门口忽然有人阴阳怪气,“几年不见,原来烬哥躲在这儿,温香软玉在怀,怪不得乐不思蜀,不管你那些兄弟了。”
余烬扫向门口,除了刚刚说话的崔良,他身后还跟了三四个人,有两个眼熟,以前应该见过。余烬丢掉手里的工具,语气随意,“崔良,三年不见,你一点长进没有。”
崔良挑眉,“哦?”
“还是那么不自量力。”
崔良左脸耳侧有一道几厘米的疤,眼睛小,面相凶,他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又笑出来,“烬哥还是这么不肯吃亏,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茬的,”他偏头示意同伴,后头一人推进来一辆摩托车。
崔良含笑说:“你开车行,我早该来照顾你生意,一直没得空,今儿有时间,正好过来。”
他看了眼那辆破的都要报废的摩托车,“让我们也长长见识,看看‘大神’技术怎么样。”他话音落下,身后几个人笑了起来,挑衅意味十足。
拿辆破摩托车过来侮辱人,蒋烟一股火儿窜上来,她忍不住上前,余烬悄声握住她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真不巧,本店今天歇业,不接活,你这破烂可以送到垃圾站,没准他们连人带车一起收了。”
这话不好听,崔良面子绷不住,咬牙说:“余烬,我今天好心给你送生意,你别不知好歹,你还他妈当是以前呢?潘在死了,他还能从坟头儿跳出来帮你不成,现在,此时此刻,谁能帮你,城西那帮废物吗?”
从听到潘在这两个字开始,余烬的眼神就变了,蒋烟从没见过这样的余烬,愤怒,狠戾,他目光锐利的像一把嗜血的刀,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崔良嚣张态度不减,“我说,潘在死了,你兄弟死了,烧成灰了。”
蒋烟能感受到余烬握住她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
他在忍。
但他一个字都没说。
崔良似乎有些意外,“余烬,你现在可以啊,这都能忍,我倒小看你了。”
这伙人千方百计语言刺激余烬,就是想让他先动手,若要闹大,自己也占理,没想到他今晚这样克制,照余烬以前的脾气,绝不可能。
崔良忽然看向他身后的蒋烟。
刚刚没有注意她,这会儿才发现,她一直被余烬护在身后。
崔良若有所思,“这位小妹妹是谁,烬哥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
余烬平静的目光下忽然泛起一丝波澜,他抬眼看向崔良。
这一眼阴鸷至极,太有威慑力,崔良一时间竟不敢与他对视。
“滚。”余烬声音冷的像冰,“马上滚,别等我后悔。”
崔良愣了一下,更添疑惑,他偏头看向余烬身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余烬敏锐捕捉到他的目光,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发狠一脚踹在他胸口,崔良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似乎打开了早已按捺不住的开关,所有人一拥而上,余烬一把将蒋烟推向门口,“走!”
蒋烟撞在玻璃门上,再回头时,两边已经动起手,余烬身手极好,干脆利落,几个小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连他身都近不了。
地上的工具成了那几个人的武器,那么尖锐的东西招呼在余烬身上,蒋烟生怕他吃亏,急得大叫:“余烬小心身后!”
她甚至捡了把扳手握在手里,眼睛一直盯着余烬。
她的手在抖,她不知道自己拿着扳手做什么,她没打过架,但如果余烬被他们伤到,她也许真的会把扳手砸向那些人的后脑勺。
蒋烟的提醒惊动了崔良,他毫不犹豫折身走向蒋烟,轻松夺走她手里的扳手丢在地上,扬起手里的半块砖。
蒋烟被逼得后退几步,直到身体抵在墙上,退无可退,她吓得抱住头闭上眼睛,余烬毫不犹豫冲过来把蒋烟推向墙角,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扣住她后脑,将她的头牢牢护在自己怀里,整个身体挡在她前面,那块砖狠狠砸在他左肩。
余烬闷哼一声,蒋烟慌了,从他怀里抬起头,紧紧抓住他衣领,“余烬你伤到了吗?”
余烬踹开小屋的门,把蒋烟推进去,随后在外面把门划上,“别出来。”
蒋烟不停拍门,但没有人理她,外面依然有打斗的声音,那伙人的叫骂声,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就是没有余烬的声音。
蒋烟急得直掉眼泪,拿出手机要报警,她手依旧在抖,还没有拨出去,外面忽然安静下来。
她丢下手机,耳朵紧紧贴在门板听声音,叫余烬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
慌乱间,蒋烟回头看到沙发后头的窗户,来不及想太多,在架子上随便拿了块铁,砸碎玻璃跳出去。
后窗很高,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手摁住一片玻璃碎片,划出了血。
伤口不大,她略皱了下眉便拍拍屁股站起来,一刻也没耽搁,绕到大路往正门跑。
那些人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打不过余烬跑掉了。
车行里,是听到小屋玻璃破碎的声音,再次把门踹开进去找蒋烟的余烬。
两人一个站在大门口,一个站在小屋门口,气都没喘匀,同时发现对方。
余烬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肩膀疼,他下意识动了动左肩,忍不住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