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细问姚珍珠到底要如何行事,也不去想个中细节,端看姚珍珠如何给自己解恨,便能知她深浅。
“孤身边并不需要万事无用的废物。”李宿淡淡道。
姚珍珠抿嘴笑了:“殿下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两个人把事情说完,姚珍珠的膳桌也已经准备妥当。
李宿放下手里的书本,起身道:“用完膳吧。”
姚珍珠坐了下来,看了看今日的菜色。
大约是要过年,最近小厨房准备的菜色越发丰盛。
今日居然给准备了骨汤热锅,热气腾腾摆在膳厅里,瞧着就暖和。
姚珍珠许久没吃热锅了。
她看到这个,眼睛都亮了。
李宿对吃其实没那么大劲头,他胃口也不是很好,但这会儿见姚珍珠眼睛亮得比宫灯还璀璨,又觉得今日晚膳瞧着确实不错。
宫里用来吃热锅用的是炭火铜锅,中间有个烟筒,四周一圈圆锅里,正咕嘟嘟滚着白色的骨汤。
姚珍珠闻了闻,对李宿道:“殿下,这是小牛排骨,您若是今日胃口好一些,可以略微加些辣子,味道会更香。”
李宿养胃也许久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姚珍珠略微琢磨一下,还是决定让李宿慢慢吃些辣。
冬日里吃麻辣,最能驱寒温养,也能让李宿出些汗,畅快一下。
李宿没有应声,不过却让贝有福给他上了新炸辣椒油,少少放了些在酱料里。
新炸的辣椒油特别香,带着一股浓郁的椒麻香味,但吃起来却不会很辣,只增添香味。
姚珍珠也不用旁人伺候,她自己动手给自己调制蘸料。
青州隶属于长河以北,属于大褚北地,饮食习惯同盛京大致相同。
所以姚珍珠吃的蘸料,也是北地人最喜欢的麻酱蘸料。
盛京最有名的铜锅张,有一种二八酱,二份花生酱配八份芝麻酱,这样混合起来的酱料是最香浓的。
姚珍珠最喜欢吃这二八酱。
她自己盛了一碗二八酱,放了些许韭菜花和腐乳,又加入少量的花生碎和熟芝麻,这么搅合一碗,最后倒了两大勺辣椒油。
香浓的麻酱料立即便引人口水。
姚珍珠一边关注眼前的铜锅,一边给酱料碗中加香菜。
待到整碗酱料都调好,锅也刚好烧开。
小厨房很讲究,给他们的热锅用的是熬住了两个时辰以上的骨汤锅底,里面加了枸杞红枣,冬日吃起来最是滋补。
许久没吃铜锅,姚珍珠早就忍不住了。
不过她还是小声对李宿请示:“殿下,臣妾可否自己涮着吃?”
自己涮锅吃菜很没有规矩,但若是别人给涮,又失去了涮锅的那种享受。
所以姚珍珠谨慎地询问了李宿。
李宿目光从铜锅上移开,挪到她脸上。
这会儿膳厅里本就有些热,再加上通过不停涌上来的热气,让李宿额头都冒了汗。
姚珍珠自然也有些热。
隔着雾气,李宿看到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却又很亮,带着一股兴致勃勃和欣喜,这种欣喜,让人不好去拒绝她。
李宿顿了顿,只随意“嗯”了一声,全当同意。
他一点头,姚珍珠立即夹起碟子里早就码放好的鲜嫩羊肉片,一股脑都下入锅中。
这羊肉成色特别好,红彤彤的,每一片都很薄,如同红色的水晶那般漂亮。
下好羊肉,姚珍珠眼疾手快,又下了冻豆腐、猪血、香菇、木耳和山药,把料都下入锅中,羊肉刚好熟了。
姚珍珠把羊肉片夹出锅中,在麻酱碗里转了一圈,直接放入口中。
霎时间,鲜嫩的羊肉和浓郁的麻酱在口里交汇。
那是旁的菜色都没有的滋味。
鲜嫩的羊肉带了些甜,又有些奶香,一点都不膻。
因为切得很薄,羊肉很嫩,放进口中几乎不用怎么咀嚼,就已经可以咽下,软嫩得不得了。
涮锅最配的就是麻酱碟。
姚珍珠这一口吃得太舒服了,以至于她自己竟不由自主发出幸福的感叹声。
“唔,好吃。”
李宿:“……”
李宿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又忍不住往对面看过去。
虽然隔着一张膳桌,但李宿也能看清姚珍珠的表情。
此刻的姚诏训眯着眼睛,勾着唇角,特别认真吃着涮锅,她一边吃,一边下,动作特别有节奏,食材也总是恰到好处被从锅里夹出来,放到小碟子上晾凉。
姚珍珠平时吃饭就很香,很能引人食欲,现在吃起涮锅来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刻,李宿觉得姚珍珠脸上好似在发光。
真这么好吃吗?
或者说,真的有这么幸福吗?
李宿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碟子里整整齐齐的烫好食材,突然有了一种尝试的欲望。
这种欲望毫无道理,来得也很猛烈,可他就想自己试一试,想看看自己亲自涮的菜是否可以更好吃。
于是,正在勤勉工作的贝有福被太孙殿下拦住了。
他扭过头,看着太孙殿下自己夹了一块莲藕,整片放进铜锅里,张大的嘴几乎也要跟着掉进汤锅里。
李宿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贝有福:“……”
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殿下疯了?
贝有福正在心里念叨着,又很惊慌失措,可他再低头时,就看到李宿直接把刚才放进去那片莲藕夹了出来,眨眼间就要放进口中。
贝有福:“殿下!”
他这一声喊得有点仓促,声音没有收住,对面的姚珍珠也抬起头,好奇看了过来。
贝有福顶着李宿冰冷的视线,哆嗦着软软的膝盖,苦着脸对李宿说:“殿下,还没熟。”
李宿:“……”
姚珍珠:“……”
姚珍珠:“噗。”
李宿扭过头,那道视线便落到了姚珍珠脸上。
姚珍珠:“……”
她真不是故意的,但李宿这个样子,竟然让她觉得有点幼稚。
姚珍珠清了清喉咙,大着胆子道:“殿下,像莲藕、山药、蘑菇这样的东西,需要多煮一会儿,软一点了才能吃。”
“但若是羊肉片、牛肉片和百叶、鸭肠等,大约一变色就能吃了。”
小厨房给准备的食材很丰富,除了牛羊肉,还有百叶和鸭肠。
这种东西平日里宫里不经常吃,贝有福不确定李宿是否喜欢,一直没给他下。
姚珍珠夹了一筷子百叶,夹着放入锅中,上下晃动:“殿下,就比如这百叶,讲究七上八下,来回七次变熟了,立即就要夹出来,多一刻就会老。”
她这么演示完,便把百叶蘸好麻酱,一口吃下去。
“唔,好吃!”
李宿的目光沉默地在桌上找了一圈,在犄角旮旯找到了那一碟百叶,并且让贝有福端到了眼前。
他用筷子稳稳夹住一块百叶,放入锅中,开始一上一下地来回涮。
整个过程里,李宿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冰冷冷的,仿佛在参详什么军国大事。
贝有福:殿下这是何苦呢?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的李宿终于涮好了百叶,他蘸了些酱料,然后便把百叶放入口中。
入口自然是香浓的麻酱香味。
但食材的火候确实刚刚好,又滑又嫩,咬上去咯吱咯吱的,还带着刚刚出锅的热乎气。
好吃吗?
确实……比旁人涮的要好吃一些。
李宿面无表情地想,原来是贝有福手艺不好。
贝有福突然觉得背后一寒,他看着认真涮菜的李宿,心里偷偷骂了一句吴鱼羊。
好好的晚膳,上涮锅做什么?
没看把殿下都逼疯了?
第42章 【二合一】小主,殿下有……
这一顿晚膳, 可谓是宾主尽欢。
当然这个欢是姚珍珠单方面认为的,李宿万年冷着脸,也不知他到底开心与否。
不过根据姚珍珠观察, 李宿比平日里用得略多一些,估摸着还是开心的吧。
这么想着,姚珍珠哼着小曲, 一路溜达回了东配殿。
今日她在外面又跪又冻,这会儿已经有些疲累, 回了东配殿便让听澜去取了草药,坐在贵妃榻上泡脚。
听澜晚上没陪她去前殿, 而是按她吩咐出去办事,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姚珍珠一边泡脚一边刺绣, 把她那个兰花帕子又添了几针,准备过年的时候送给李宿, 显得自己很有诚意。
听澜给她在膝盖上热草药包,低声道:“小主, 您说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
姚珍珠略微有些意外:“这么快?”
听澜抬头看她一脸吃惊,不由笑了。
她平日里很少笑,跟贺天来有的比, 总是木着一张脸,瞧着就很稳重。
但她性子比贺天来要柔顺许多, 在姚珍珠面前还经常会笑,也更有人情味。
这会儿她浅浅笑着,目光却很坚定, 让人从心底里信任她。
“如同小主说的那般,宫里面其实最多的就是宫人,奴婢虽只是个大宫女, 却也已经入宫十年,这十年里,认识了不少人。”
听澜淡淡说着。
姚珍珠不自觉点头:“你好厉害。”
听澜一听,仓促地低下头,脸上略有些薄红。
“小主莫要打趣奴婢。”
她道:“奴婢只要找相熟的同乡,简单说几句话,这消息很快就能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姚珍珠点头:“如此便足够了,有心人知道这样的把柄,一定不会放手,咱们便坐山观虎斗。”
听澜给她取下略有些冷的草药包,没再说这事。
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是姚珍珠在宫里过的第六个年了。
她十三岁入宫,早年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后来拜入赵如初门下,过年才有些热闹气。
可转眼到了今日,她又要自己一人过年了。
姚珍珠倒是不觉得多孤单,如今她可以用小灶房,早就摩拳擦掌,想给自己准备一桌年夜饭。
今日一大早,李宿就出去了。
过年期间宫里所有的祭祀活动他都必须参加,近来都会很忙碌,也就没空管后院那些事。
姚珍珠自然乐得轻松。
前几日姚珍珠就让小厨房准备好了食材,待到今日一大清早,姚珍珠早早便起来,准备去小灶房做晚上的年夜饭。
她刚一出门,就碰到了沈彩霓。
沈彩霓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怎么同人来往,除了上课,便只在房中待着。
今日倒是难得出来了。
姚珍珠见她正在院子里散步,一看自己出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过来同她说话。
“姚姐姐,”沈彩霓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新年好,你这是要去小厨房?”
自从姚珍珠被封为诏训,原来她要喊姐姐的沈彩霓和魏清韵就要倒过来喊她姐姐。
她倒是没什么不适应,只是沈彩霓过来套近乎,就觉得略有些奇怪。
“沈妹妹,过年好。”姚珍珠点头微笑。
沈彩霓顿了顿,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姚珍珠觉得她似乎有些羞涩,便道:“妹妹有何事,不如直接说来?”
沈彩霓竟略有些红了脸:“姚姐姐,之前你送过来的雪媚娘很好吃,今日……今日的年夜饭不知你要做什么?”
姚珍珠喜欢鼓捣吃的,并且对于吃孜孜不倦,这个毓庆宫里人人都知道。
“妹妹觉得我的手艺不错?”姚珍珠没想到,沈彩霓竟然是为了这个。
刚开始她以为沈彩霓高傲不好相处,后来因侍寝被李宿训斥,她一下子低调起来,姚珍珠觉得她其实性格还算沉稳。
倒是没想到,会为了美食同她搭讪。
果然,美食的魅力就是这么大。
姚珍珠不由笑了:“今日我准备做八宝烧鸡、莲藕排骨汤、松鼠鳜鱼、上汤丸子和油焖大虾。”
她的菜单子并不算很奢侈,名贵补品和生冷海货都没有,可沈彩霓听着,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真丰盛啊。”她喃喃自语。
姚珍珠想了想,道:“晚间其实也没什么事,若是妹妹不嫌弃,一起去我那里守岁吧?”
沈彩霓眼睛亮了,显然很是心动。
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低声问:“会不会打搅姐姐?”
姚珍珠轻声笑笑:“怎么能叫打搅?过年本来就要大家一起过,人多才热闹。”
说罢,她看沈彩霓还在迟疑,又补了一句:“再说,我费劲做了一桌子菜,最后只我们自己三个人吃,岂不是可惜?你若是愿意来,一会儿我再去请魏妹妹,看看她是否愿意也过来。”
李宿不在,后殿就她们三个,哪怕算上宫女,满打满算凑不齐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