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砚看着自己的掌心还有敷过草药的痕迹,心里一松,他听她倒过垃圾之后,也算是两清了,他不欠她。
“真的。”他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姿态闲逸,“说呗。”
“有人背叛了我。”陈仙贝想了想,又觉得背叛这个词不太合适,“欺骗了我。”
封砚瞥她,他懂了。
很多个故事里都是这样的,女妖遇到负心汉,骗身骗心,就是人看了也得说一句惨。
所以她是想报复男人,就把他给抓了进来?
他想跟她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那样。
反正如果她不是这样残忍把他困住,只是在现实生活中碰到的话,他觉得,彼此喜欢,管对方是人是妖,他无所谓。
他也不会因为喜欢的人是妖,就想逃离或者伤害。
封砚这个念头刚起,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未免口味太重了吧?
言归正传,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这样。话到嘴边,他又果断咽了回去,算了,还是别提醒她他是男人了,男人的身份是原罪,他因为这一点被她抓了进来,现在她在沉思中,他大可不必多嘴强调。
“真不是个东西。”他骂了一句。
陈仙贝无辜的看了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提醒,她觉得他骂得不够到位。
应该拿出那天骂肇事者的水平来。
“只是不是东西吗?”陈仙贝看他。
封砚跟她显然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听了这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畜生?”
陈仙贝不愿说,她对他此刻的骂人水平有些些失望。
封砚无语了。
他能感觉到,她有话想跟他说,但她又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说。
憋死她得了。
算了,憋死她,他说不定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他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挤出了笑脸,说道:“有什么你就说呗,仙女,你听我的,谁让你不痛快了,你就说,你就骂,只管记得一句话,让你不痛快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去折磨背叛欺骗你的人,不应该为难自己。”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给人当过知心哥哥。
他毕生的耐心跟温柔都给了这女妖精。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酸。
“你就记得冤有头债有主。”他又说了一遍,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里合不合适,但他就想告诉她,有本事你去找背叛你的伤害你的,再不济你折磨你自己也行,何必将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当然了,他也只敢腹诽。
有的人,不,有的妖,看着特别温柔,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温柔,实际上分分钟要人命。
越漂亮的就越是危险,这是警世名言。
“那你能帮我骂人吗?”陈仙贝这话一出,自己也愣住了。
她跟他素不相识,提出这种要求真的合适吗?
而且这该是她说的话吗?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倾诉心中的不愉快。可能是此情此景,这个空间里只有他跟她,没有别人?
她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了很不合适的话,连忙说:“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封砚却明白了,敢情是自己骂不过瘾,想找个人一起骂。
这倒是能理解,就比如他妈,每次跟他爸闹了矛盾,都会拉着他骂他爸,他如果不吭声,他妈就说他是站在他爸那边的,生他养他这个儿子真是浪费感情。
再比如他大嫂,跟他哥没结婚之前,有一次两人也是吵了架,吵得很厉害,差点分了,他大嫂也是对着他抹眼泪,诉说他哥的各种罪状,他吸取了在他妈身上的经验教训,便干巴巴的附和了一句,结果就这么一句,引来了他大嫂长达三小时的倾诉吐槽。
女妖精现在也应该是相同的情况。
她找不到人说了,只能找他说,也是怪可怜的。
行!
谁叫她之前给他敷药。
封砚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来到她身旁坐下,“那个狗娘养的……”
陈仙贝:“可以不带他爸妈吗,这事其实跟他爸妈没什么关系。”
封砚:“……”
你这么有素质,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把我拽到这里玩囚禁这种把戏?
很好,他封少二十五年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不公平对待是什么感受。
第12章 012. 疯如野狗。
看着封砚皱着眉头、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陈仙贝扑哧笑出了声。
她不像江柏尧那样不苟言笑,反而无论何时何刻,脸上总带着笑意,可她很少这样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本来她就生得很美,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阳光穿过大树,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地面上,也拂过了她那白皙清透的面庞。有的人一笑,的确能够轻易地击中别人的心房。
封砚此时就呆住了。
他并不是一个太看重外表的人,从青春期开始,他也是收情书收到手软的校草,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母胎单身这么久,还是家中长辈言传身教的成果。他父母感情很好,虽然偶尔也会有矛盾,他妈离家出走了N次,但他从小就知道,他父母是彼此相爱。
后来,他大哥跟大嫂也是多年的青梅竹马,还记得那一次大哥大嫂险些真的分手,大嫂找他吐槽大哥,他回家后发现,从小在他心里就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大哥,在借酒消愁。
那时候他不懂,还说了“既然不开心,那就别在一起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得亏那是他亲哥,没舍得动手打他。
他记得,那是大哥已经醉了,可能就是醉了,才会跟他这个弟弟说了那句话,大哥说,那我要孤独终老。
他知道,无论是父母,还是哥嫂,他们的生活跟别人家里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吵吵闹闹、烦人得很,但他更加知道,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多开心的一件事,他看他们就清楚了。
因此,他身上也背负着“杜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重任。
他不要当家里的老鼠屎,不管别人怎么往他身上扑,他都要躲开,他母胎单身多年,就是想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尽管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
“我不是颜狗。”
他在心里这样说。
他身上的优点不多,除了有钱长得帅以外,就是不看重外貌这一点了。可他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一个连头发丝都长在他心坎喜好上的人,不对,是妖。
也因为这样,他被困了这么久,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发过一次脾气。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迁怒这种事从前可没少做,这一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太好了,不可思议的好。
人妖终归是殊途。
“说说吧,那个人渣怎么伤害你了。”封砚问道。
陈仙贝回忆了一下,“他喜欢我家管家的女儿。”
“你的奴婢,不对,喜欢你的丫鬟?”封砚笑,“够狗血的啊。”
“不是丫鬟,你怎么会用这个词。”陈仙贝解释,“反正他跟她背地里在算计我,他在骗我。”
封砚又去草地上躺了下来,双手背在脑后,“那你就这么算了?”
“我妈说,不要跟龌龊的人搅和在一起。”陈仙贝抿了抿唇,“这样会降低了自己的档次跟格局。”
“说是这样说,但真把他们当个屁放了,你心里爽快吗?”封砚颇有些为她打抱不平,此时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被困在这里好几天,较真来说,比她可怜多了。
陈仙贝想了想, “我不知道。”
“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不会脏了你的手,也不会降低你的档次,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
封砚放低了语气,“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他家在哪里,等我出去以后,我帮你报仇,让这两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仙贝诧异地看他:“?”
封砚以为自己没说到位,没说到她心坎上,想起以前看的武侠小说,他努力回忆,“一个挑断手筋脚筋,一个……是女的?那不能太过分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犯法的事,我还是不要沾比较好。”
“??”陈仙贝愕然,“挑断手筋脚筋,不犯法吗?”
封砚懂了,也明白了,以为她还是舍不得那个渣男,便改口道:“好像也是犯法的。”
这个女妖精对渣男还挺心软的。
以前那些聊斋类的小故事里,负心汉可不只是被挑断手筋脚筋这样轻松。
“你来决定,你来挑该用文的还是武的,我都能帮你办到,”封砚拍拍胸脯,“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陈仙贝看着他。
封砚以为她是不相信,是在质疑他封少的能力,便开始滔滔不绝,“我有个朋友特别厉害,现在互联网又这么发达,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他们揪出来blablabla……”
他说个不停,神情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直到陈仙贝开口说了一句话,他就跟当机一样卡壳了。
“你恢复记忆了?”
封砚:“……”
草,大意了、大意了!
他没设心房的跟她聊天,为她想复仇法子,文的武的、半文半武的,她却在找茬挑刺。
人妖果然殊途。
再次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要被她的假象蒙骗,这是她钻进他心里,根据他的喜好伪装变幻出来的模样。
“啊?”
封砚有个朋友勇闯娱乐圈,家里贴钱贴资源,最后终于奋战至十八线。
这个朋友经常戏瘾上身,逼着哥几个陪他对戏。
封砚对娱乐圈没有半分兴趣,不然他觉得以他的演技水平,少说也可以飙升至十七线。
只见他神情茫然了一会儿,然后探出手抱头,脸上又乍现痛苦之色。
“我刚说什么来着?”
“我是谁?”
“我叫什么名字?!”
陈仙贝见他疯如野狗,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小跑到他身边,关切着轻声问:“你没事吧?”
封砚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演技,一不小心头撞到了柱子上,刚开始痛苦是装的,现在就是真的了,他惨叫一声,“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下一秒他直接装晕,他怕自己的演技太尬,会被她看穿,干脆晕过去,什么事都没有。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突然到陈仙贝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顿时束手无策,看着封砚晕倒在草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赶忙蹲下来探出手去拍他,“你,你没事吧?”
封砚:“……”
陈仙贝见他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屏气凝神的探出手放在他鼻子下。
封砚本来是很紧张的,毕竟在女妖精眼皮子底下耍这种把戏,他浑身都紧绷着,直到他感觉到她的手探他的鼻息。
脑子里的问号还没来得及出现。
他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似乎是微甜花香,没有丝毫香水的痕迹,更像是本身自带的气息。
丝毫都不浓烈,但凑近了闻到后,逐渐溢出。
当眼睛闭上以后,别的感观便变得异常灵敏,他原本浮躁的心情,被人按了慢速键,就连呼吸,都开始平缓。
陈仙贝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大脑受到了刺激。”她自言自语,“好可怜的人。”
潜意识里记得别的事,记得朋友会什么,就是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自己家在哪里。
努力地去想,就是想不起来,还被困在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如果是她,她应该也会受到刺激晕过去。
他躺的这个地方有太阳。每次进来时,这里都是白天,她也没来得及跟他了解这空间有没有黑夜。
可能用不了多久,她也要出去了,就这样放他在地上好像不太好。
她环顾一周,盯上了亭子。
这凉亭能挡雨,比草地上还是要好得多,她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去捡干草,学着电视剧那样,扑在凉亭地上。
封砚眼睛睁开一条缝去偷瞄她。
见她这样,他瞬间惊恐不已。
她捡干草做什么,难道是想借此焚烧他?
陈仙贝忙活完以后,又来到封砚身旁,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低估了他的重量。
封砚心想:不是有可以隔空移物的妖术吗?还是她不会?
陈仙贝只好改为去拖他,这就变得容易了些,不过即使是这样,她将他拖到凉亭时,身上也出了些汗,比她想象得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