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见小福子诉苦道:“回禀太子殿下,奴才去了苏府,没见着苏炎,苏夫人也不在府里,唯有一个老迈的苏老夫人在。奴才便将催促退亲的事给苏老夫人说了,哪知苏老夫人耳朵背,奴才大声说了无数次,她老人家都没听懂奴才在说什么。”
“后来实在没法了,奴才便要来了纸笔,将退亲之事写在了纸上。原想着吧,这样总能将差事办妥了,岂料苏老夫人见到纸上写的东西后,立马激动了起来,一个劲拽住奴才的手,哭着喊‘不能退亲啊,不能退亲啊,林姑娘可是我的孙媳妇儿啊,好端端的,你怎能逼迫我家炎儿退亲啊?你是宫里出来的?求你放过我的好孙媳妇吧,求你,求你了’。”
“奴才一听,也急了,忙一个劲地解释了起来,说‘皇上将林姑娘赐婚给太子殿下了,他们必须要退亲’。可苏老夫人耳背啊,压根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也不给奴才落笔写字的机会,一个劲地抓着我又哭又闹,求我放过了她的孙媳妇。”
“奴才也不好硬将老人家推开,苏大人和苏夫人都不在府里,奴才也不好丢下哭闹不止的苏老夫人,自己跑了……太子殿下啊,奴才被苏老夫人哭得是丁点法子都没有啊。直到苏大人下了值回府,奴才才得以脱身啊。”
小福子说完,小钟子也连忙点头:“奴才去了后,苏老夫人情绪就更激动了,只道咱们宫里去人逼她了,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奴才一见,大事不妙,哪里敢给太子殿下您惹祸啊,便也留下来好一通劝慰老夫人。”
卢湛听到这,面色是说不出的阴沉。
良久,卢湛才摆摆手道:“罢了,你们遇上没法讲理的老妇人,也是没招。退下吧。”
办事不利的小福子和小钟子,见没被责罚,纷纷感恩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火速退下。说实话,最近太子心情不佳,时常体罚东宫里的奴才,他们能被免罚,当真是撞了大运了。
两个奴才哪里晓得,他们这是借了林真真的光呢。
卢湛实在太宝贝林真真了,两个太监是去办理林真真的事出的错,一念及林真真,卢湛就心软了,竟舍不得惩罚人了。
不过两个小太监下去后,卢湛阴沉的面色却是久久未散,尤其想起自己今早对林真真许下的承诺,什么“今日必定帮她搞定退亲”,眼下想来,简直是狂抽自己面颊啊!
太丢人了,今夜都不敢去面对林真真了。
原本,卢湛是打算今夜再去探望林真真,好好与她分享一番“退亲”后的快乐,这下倒好,卢湛哪里还敢去?
去了,简直就是直面自己“夸下海口,却做不到”的难堪啊!
思及此,卢湛真恨自己不该将话说得那般满,这下好了,林真真盼望了一整日,结果只等来一场空,怕是要失落死了,也对他失望死了。
卢湛当真是悔之万分呐!
话说,卢湛在那里悔之万分时,苏府的苏老夫人却坐在主位上,正微笑着享受孙儿的捏肩犒劳呢。
“嗯,这个手法舒服。”苏老夫人后背靠着苏炎,笑着褒奖道。
“好,祖母喜欢,那孙儿再多来几次。”苏炎微笑着继续收紧、放开手指,一次次给祖母捏着肩头,边捏边道,“今儿祖母唱了整整一日的戏,当真是辛苦至极,孙儿可得给祖母好好松一松肩。”
“给你出气的事,祖母就是再唱上两天两夜的戏,也不算什么!”苏老夫人豪气地道。
咦,那两个小太监不是说苏老夫人耳朵背,几乎听不见么?怎的眼下又与苏炎对答如流了?
咳咳,那不是作戏么,故意诓骗那两个龟孙子的。
人家苏老夫人耳朵才不背呢,坐在堂屋里,外头走廊上小丫鬟们之间的拌嘴都能听得真真的。还耳背?怎么可能!
“亏得你祖母身子骨硬朗,换做我呀,都不一定演得来呢。”苏夫人从外头笑着走进堂屋,到了苏老夫人跟前,立马从身后丫鬟的托盘里提起茶壶,亲手给苏老夫人倒了一盏茶,感激道,“母亲,你哭了一整日,嗓子可还舒服?儿媳亲自给您泡了一壶茶,您喝了润润喉。”
被儿媳和孙儿如此感激和孝顺,苏老夫人哪能不乐,立马笑呵呵地接过茶来,低下头就品了一口,赞叹道:“这茶好喝啊,比哪日的都清甜!当真是勤劳过后,换来的奖励品非同一般呐。”
苏夫人和苏炎听了,越发笑将起来。
话说,林真真和太子的事,苏老夫人原本是一直蒙在鼓里的,直到正月十五那夜,宫里传出巨大的丑闻,苏老夫人才晓得真相。
当即气得拐杖死劲儿往地上杵!
拉住苏夫人的手,苏老夫人便抹上了老泪,哭诉他的孙儿怎的婚事如此多舛,一个未婚妻被人强行纳了做妾,另一个则不知廉耻,背地里搞上了堂妹的未婚夫。
那夜哟,苏老夫人险些没哭晕了去,还是苏炎好生一通劝解,才劝住了。末了,又承诺道:“祖母放心,这口恶气孙儿必定要出的,这个仇孙儿也必定要报复回来,岂能便宜了那对不要脸的人。”
如此,苏老夫人才彻底止住了哭。
眼下,想起那夜的事,苏老夫人还心头不大痛快呢。与媳妇和孙儿笑过一轮后,苏老夫人又询问苏炎:“孙儿呐,今日大功告成,接下来几日该如何继续演下去?”
只听苏炎道:“祖母稍安勿躁,今日咱们府里发生的事,明儿就能传出去,继而发酵,后日必能逼迫得太子亲自登门……届时,您往那一躺,便完事了,剩下的全部交给孙儿就成。孙儿保证能让您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第93章
话说, 太子卢湛离开后,林真真就一直翘首企盼着好消息的到来。因着卢湛信誓旦旦给过承诺,他又是当朝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是以林真真自以为这回退亲是绝对妥了。
心头是说不出的愉快。
愉快到窗外飞来两只乌鸦, 拖着嘶哑的难听嗓音,哭丧似的“哇……哇……”, 一直在窗外枝头叫唤个不停,林真真也不觉得晦气, 也不嫌弃嗓音粗哑难听, 反倒眼角眉梢染上层愉悦之色, 似在聆听琴弦之音, 悦耳动听。
红玉本想赶走那晦气的乌鸦,一见姑娘这自得其乐的样子, 也就算了,任由乌鸦在枝头嘶哑个不停。
直到大夫人姜氏领了丫鬟来给女儿送午饭了,一见两只乌鸦停在女儿窗前的大树上, 如丧考妣似的哀嚎,才皱眉吩咐丫鬟赶紧拿来竹竿轰走了。
“真真呐, 你就是太善良了, 以后乌鸦这种东西, 你还是别怜惜它们了, 直接轰走的好。”大夫人姜氏原本眉头蹙着, 跨进女儿房门的一刹那, 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 柔声哄道。
亲眼见证过太子殿下对女儿的疼爱和在意后,女儿可彻彻底底成了她心头的贵人呢,大夫人姜氏那是百般的讨好啊, 这不,连送午饭这种小丫鬟做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了。
大夫人姜氏从身后丫鬟手里的托盘上,亲手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慈母似的喂到女儿嘴边。
林真真没立马张开吃,而是先驳回了娘亲方才的话:“乌鸦又怎么了,不过是一种嗓音独特些的鸟罢了,娘又何必多心嫌弃它们。”
这话若是早几天说,大夫人姜氏非得给女儿甩脸子不可,可今日,才见证过太子殿下对女儿的宠爱,大夫人姜氏哪里敢啊,只一心当女儿已经是东宫里的侧妃娘娘,那个哄哟。
“好,好,是娘亲多事了,你乐意怎样就怎样。”大夫人姜氏忙笑着道。
听了这话,林真真莞尔一笑,才就着娘亲手里的白瓷勺,赏脸似的喝了几口银耳莲子羹。
吃罢,林真真又趴在床沿,看着娘亲亲手将六七碟菜一一摆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然后每样菜都夹上一筷子,喂到她嘴边。
这便是嫁入皇家的好处了吧?连她一向跋扈的娘亲都做小伏低了,林真真心头越发美滋滋起来。
这一美啊,心头就止不住地期盼退亲赶紧来,退完亲,她好坐上花轿飞入东宫,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先勉强当个侧妃娘娘,日后契机来了,再一飞冲天成为太子妃。
届时,那些曾经暗讽过她的贵妇和贵女,尤其是林灼灼母女见了她,都必须要规规矩矩地垂头行礼呢。
这般幻想一通,林真真神采飞扬,眼角眉梢均是喜气,整个人容光焕发。
可林真真怎么都没想到,她期盼的“退亲”迟迟未来,自打被娘亲伺候着用罢午膳,她就开始不停地催促红玉去爹娘那边打探,可有苏府的人前来退亲。结果,从太阳当头照一直等到晚霞漫天,也没等来苏府的人影。
“女儿啊,太子殿下不是说今日必能退亲么?怎的天都要黑了,还不见苏府来人?你确信你没听错,太子殿下说的是今日,不是明日?”大夫人姜氏踩着落日晚霞,闯进了女儿闺房,带着三分质问的语气。
林真真正心里忐忑地趴在床头呢,被娘亲一通质问,心头越发不安起来。
她很确信,太子殿下承诺的就是“今日必退亲”,可今日明显就要翻过去了,显然承诺兑现不了。
似乎不忍娘亲失望,也似乎是在给自己找补点面子,林真真短暂思忖过后,扯了个谎:“兴许是我听岔了,误解了太子的意思,当时太子有提道‘近几日’。”
大夫人姜氏听到“近几日”,眉头立马一松:“这便是了,我就说呢,堂堂太子殿下怎会糊弄你一个小姑娘。”
得了准话,大夫人姜氏眼角眉梢又重新染上了希望,志得意满地走了。
留下林真真一个人在房里,咬着唇,心头一片凌乱。
这夜,林真真辗转难眠,趴在枕头上,双眼一直盯着西窗那边,隐隐期盼着今夜太子殿下还能夜探香闺,向她解释一下,为何承诺了又没当一回事,压根没去督促苏府退亲?
结果,痴痴地盼啊,痴痴地望啊,西窗那边始终寂静一片,再不像昨夜响起了敲窗声。
后来实在困倦得不行了,林真真终于在失落中睡了过去。
大概是夜里熬到太晚,次日醒不来,直到近晌午才睡眼朦胧的醒来。一醒来,林真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马唤来大丫鬟红玉,急急询问上午可有苏府的人前来退亲?
“姑娘,没有。”红玉说完这话,嘴唇微动,似乎还有别的事想汇报,但又有些不忍心告知似的,犹犹豫豫。
林真真瞧出来了,忙催问道:“可是发生了别的事?有话就快说!”
红玉这才结结巴巴道:“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昨日太子殿下一连派了两个太监,前往苏府催促退亲,好像是言辞不当,惹得苏老夫人当场给气哭了,哭了整整一日,夜里,惹得一条街的邻居全都去劝慰了。眼下满京城都传开了,人人都在谴责太子殿下,说他做事……太过分了。”
林真真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敢情,昨日太子并非违背诺言,没去苏府催促退亲,而是事情没办妥,还激起了民愤?
怎么会这样?
也不知林真真想到了什么,身子一下子瘫软起来,脑袋耷拉,浑身乏力。
东宫,书房。
外头的议论纷纷,连宅居后院的林真真都晓得了,卢湛这个当朝太子又岂能得不到消息?
彼时,卢湛刚从父皇的崇政殿出来,心内一阵喜悦,因为讨论西南怒族的问题时,他抛出了一个好方案,父皇听了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眼下,父皇的任何一个肯定,卢湛都视若珍宝,双眸浮上一层喜悦之色。
却不想,还未喜悦多久呢,卢湛刚跨进东宫大门,就见小福子带了小钟子,两人“噗通”一下朝他双膝跪地,不住地磕着头道:“太子殿下,奴才昨儿办事不利,给您惹祸了。”
“昨日之事,孤不是已经赦免你们俩了?还跪什么?”卢湛心情好着呢,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示意他们起来。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小福子跪在地上,急急忙忙将宫外的议论声报了上来,末了,哭诉道:“太子殿下恕罪,奴才们实在也没干什么呀,哪里晓得就激起了民愤。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卢湛:……
先是一怔,随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狂怒起来:“混账!”
此时的卢湛,恨不得割了长舌妇的舌头不可,整日里无事生非,编排这个,编排那个!
尤其恨死了苏府左邻右舍那些长舌妇们,完全颠倒黑白,往他头顶上扣盆屎啊!
他何时逼迫苏老夫人了?还一连派了两个太监前去逼迫?
卢湛气得面色铁青,眉头倒竖,从东宫大门一路奔走回书房,又在书房来来回回徘徊良久,心头那股子气还未消,恰逢小太监奉上茶来,他抓起就往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