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洲看她哭,一时失神,“忘了。”
“应该是聚餐完,经过一楼商场柜台,买的,当时喝多了,不记得了,摸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退货时效。”他摩挲钻石,谎言到底是谎言,美得让他都上当了,“够大吗?”
“……”程伊指着这颗钻好笑,眼角一弯,眼泪疯狂成三道,挤出眼眶,“这在女明星眼里就是碎钻!不值钱的!估计就一克拉。”
“那我再买一个。”
她扑进他怀里,膝盖陷在泥里,蹭着他肩头,摇头。“不要,我就要这个。”
*
遍寻脑海,人生有太多个爱过的瞬间。
过马路,听情歌,灯光起,霓虹闪,总有爱人片段飘过。程伊当然遇见过浪漫的男人,但你不爱的人,浪漫就只是形式浪漫,所有的鲜花红酒灯光音乐皆是刻在约会刻度上的精致,无甚意义。但爱的人,扫来一记眼神,都是万马千军挞伐心跳。
第48章 Chapter48 罗曼蒂克(终章1……
******以下是未来采访, 可忽略*****
“WOW!”
采访逾时两小时,完全不敢想象素材会有多少,后期要如何剪辑, 当然, 主持人的鼻梁也跟着出油,为了保证采访的连贯状态, 她没有补妆。随程伊叙述到突然的求婚配合, 银边眼镜震惊地滑了下来。
这次直接滑到了鼻翼,颇有戏剧效果。
程伊五指张开,捧脸作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很突然,然后你们就结婚了?”
“是啊!”程伊点头, “我们第二个月就去领证了。”
“其实, 总觉得你们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有些困扰。当然, 求婚这件事发生在那一刻, 说不来的浪漫。”
程伊了然,梨涡漾起深意,“问题是解决不完的, 如果我们要等到问题解决完了再去考虑下一件事, 那做不成事情的。人是在提出问题、提出下一个问题,不断生活, 努力热爱,某一个回头的瞬间发现有些问题无意中解决或者不再重要中度过的。用力去解决生活上的问题,会让自己特别累。因为生活是无解的,在无解的问题上我们应该要像流水一样,温柔一些, 顺其自然一些。”
“选择结婚在这段关系里与选择复合没差,还是那句话,虽然有无数不合理,但其间又隐有一丝合理。”
这样的合理,拿放大镜去分析逻辑,是无法抵达终点的,因为初始分析量不够精确,变量太多,但是,大部分让人羡慕的爱情都起始于这样的“奇怪”和“莫名”。
主持人点头。
“喏,之前对我来说,结婚很重要,我也想过,我的婚姻要像我父母那样,将平淡生活扯出生死契阔来。但后来我放弃了,也许就是给自己设计了太多爱情桥段,导致和一个人演不完,心浮气躁着急想开始下一段,最后一段也没谈好。”
“有时候生活就像酒瓶里最后一滴酒。”程伊说。
“什么意思?”
“就是你认为它一定寓意什么,握在手里摇来晃去,玻璃口子来回磕门牙,想来想去,才意识到,it XX的根本就means nothing!”视频里那个语气词一定是要处理的,但程伊还是选择说了,平淡的叙述没法道出她要的浓度。
恋爱应该要24小时always online,要找猫女、狗男,男人有金城武的忧郁,要身高过180,179都不行,当然也有人选择在自己身高上加12cm,要拒绝一切意外,规避一切风险,恋爱的安全性与稳定性要高于过马路、高于旅行、高于高考,就要那个横平竖直框架下的男人。
回头看,祁深洲完全不是程伊的理想型。其实程伊遇见过一个接近理想型的男人,热爱文学、心胸宽阔、温文儒雅、没有任何压迫性的举动,陪她一起看书、写文,某些事上也能偶尔超过5分钟。毕竟他带给生活太多丰富与诗意,那些性//事//俗序也就不是第一顺位了。但她还是在天人交战后平静地结束了这段关系,我们终究是要爱人的,具象的人,而不是那些条框。
我们以为我们爱的,并不一定我们真正爱的。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爱是什么。
想象的,不是爱。
太多人说自己爱无能,程伊也曾自认冷感人格,但王清珏在翟洋婚礼上对她说,“爱无能属性不过是给自己流连形式爱或者逃避爱的一个借口,程伊,我以为祁深洲真的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如果……你看到那些剪掉的视频废片中,他提起你时的眼神,你会爱他一辈子的。”
爱是没有逻辑的。任程伊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的,值得祁深洲这样喜欢她,其实她也没想明白,祁深洲哪里好到值得她在一段处处显得自己不够高贵美丽的恋爱里一次次没出息地回头。
“好神奇,你们有魔力。”主持人想来想去,似乎只有Magic可以形容他们,“如果在你们的关系上贴一个爱情小说标签,你会贴什么?破镜重圆?情有独钟?或者,先婚后爱?”
“唔……”程伊思考起来,“我不喜欢爱像绳索一样勒在人脖子上,我也不喜欢人生的一段铭忘被一个或几个标签困束,其实每个有情人的故事,其生命力都高于标签,宽于标签,强于标签。如果要我定义的话,我愿称我们之间为‘罗曼蒂克’,一种无形的吸引人的感觉。”
是两个活生生、不完美的人相斥相爱的互动暗涌。
“电影《The Matrix》中,Murphis给 Neo一颗蓝色药丸、一颗红色药丸,服下蓝色药丸会继续在虚拟世界中生存,一切陈腐恶臭都会被包裹上华丽精致,让人浑噩而快乐,服下红色药丸能走出虚拟世界,回到真实世界,裸眼肉//身感受到馊罐头与下水道的狼狈。我过去想象爱情的形式,完美精致、纯洁无瑕,后来明白爱是一条双行道,虚线旁是生活,生活就是囹圄不堪、波澜起伏的,这就是‘High love, low life.’我看很多人对爱情的看法就像是在矩阵活动中拔掉插头,精神与肉//体分离,虚拟与真实不分,我就是其中的‘受害者’。我过去执着于想象中的恋人,真实的恋人在身边都没有珍惜,到后来甚至一度丧失了爱的能力。说实话,谈恋爱是累的,但是既然有人前赴后继,它的收获就一定有它超越困难的地方,我认为这个部分就是‘罗曼蒂克’。”
既曾有人为罗曼蒂克赴死,那便祝有情人罗曼蒂克不死。
*****以上是未来采访,可忽略*****
驱蚊水一阵狂喷,细雾慢镜头扬撒在微弱光芒下。
程伊又确认了一遍帐篷内没有蚊虫,踢踢祁深洲,“拉上吧。”
“这次应该没了吧。”
“嗯。”
“如果还有,就进去吧。”祁深洲想,实在不行开车回去也可以,深夜车道无人,半小时就够回市区了。
“不要,我就想呆在这里,‘天为盖,地为席’,难得远离一下都市,不舒服就聊天好了。”她猫进他怀里,几秒后察觉到闷热又滚到了边上,脚踢踢他,“刚刚为什么不开心?”
他突然臭脸跑掉抽烟,太莫名其妙了,就算有求婚序曲,也不能抹掉她的不爽。
“没不开心!今晚很开心。”祁深洲又强调了一遍,“这是我这几年最开心的一次。”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在发光。
她痴笑,“比重逢我还开心?比我主动去找你还开心?”
祁深洲怎么会落入她的圈套,沿着软垫不平的起伏,于黑暗中摸到她的手,一点点打开,摩挲,交扣,清清喉咙慢慢道:“重逢你开始,我每天都开心,越来越开心,今天是波峰,但明天会是新的波峰,快涨停了。”
“那我是不是不用工作了!”她的快乐也随之溢价啊。
“那就别工作了。”祁深洲叹气,撑起身来,颇为不情愿地说,“程伊……做明星不适合你。”
“啊?”她以为是自媒体,“哪里不适合……”
“你很好看,但是好看的明星娱乐圈很多,你现在这么大再出道,就算再大的背景投资,也难成汤唯。”
“为什么是汤唯?”她也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凑近了些。此刻,她完全跟不上他的直男思路。
“汤唯28岁演的《色.//戒》。”
“……”程伊眯起眼睛,其实她很想装作生气,或者......她挑挑眉,揉乱卷发,搔首弄姿,朝他抛媚眼,“我比之汤唯差哪儿了?”
祁深洲的冰面锤开裂缝,投去探究,程伊毫不羞涩,挺腰跨坐,拽低衣领,径直往他脸上贴,“哪儿啊!差哪儿了!”
指尖僵硬,复又落了个轻松。“差个李安。”
他托住她,鼻尖气息呼出道好笑,怎么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做明星了。虽说现在不少网红都从艺,但怎么会把程伊往那方面想。
大概是他下意识就把情况往最坏处想了。
“切。”程伊无语,“我这种高龄从艺,出道没两年就要去演妈了。”现在对流量与非流量艺人的选角差别待遇可大了,“你怎么会想到我去做艺人。”
祁深洲陷入今晚难得的沉默时刻,在他看来很漫长,于程伊来说不过是仰头由透明的有机玻璃板望出去的小会功夫。
他看看她,又看了看戒指,是个很好的对话时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伊,我们重新开始吧。”
程伊像是没听见,直起身,脸扒到玻璃板上,“那是流星吗!”
“......”
“哦,飞机啊......”扫兴,以为今晚真的会有神迹。
他指尖在帐篷的硬海绵上划拉,碰到她裸//露的膝盖,低声说,“程伊,过了这阵我就不会再出差了。”
*
几个项目同时转太常见了,他过去一直这样做。
祁深洲以前是个工作狂人,一路承揽,一路颠沛。这对投行人来说很常态,他曾以为自己会一直做这样一份工作,刺激、热血,充满不确定性,不断出现问题、解决问题。祁深洲在立项调查承销发行的一次次新鲜循环里,越来越游刃有余。本以为会像面对同一个恋人新鲜缺乏一样,他却越来越离不开工作,因为他发现自己惧怕独处的深夜。
这对男人来说,挺羞于启齿的,所以他曾试过很多种方式解决。
最后他形成了一个小习惯,在入眠前小心翼翼控制酒量,辅以助眠,但停止工作的时间里,他失去了控制,因为不需要及时醒来,没有催命的航班时间,所以喝过了量,手麻让他再度回到了工作中。
重逢程伊之前,祁深洲认为自己的生命会在三高来临前或者三高发展为失控疾病前结束,面试时说,他是为IPO而生的,他会战死沙场。
然后面试会议室里的高层都笑了。
听起来特别中二,祁深洲在对方问“会为工作牺牲到什么程度”时,脑子里冒出了程伊的话,故事是她的生命,她会为故事倾尽所有。他不是真的想为投行付出那么多,只是不知道还能为什么付出那么多罢了。
入职场之前,拿起高端专业书,脑海里的事业形象是《华尔街之狼》的莱昂纳多,实际工作与卖保险做推销的无异,不过是开口画饼,闭口通款。在感受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后,祁深洲体会到程伊曾说的“这不是她想象的爱情”时的心情。
和程伊吵架是常态。重逢后,他一度不敢开口,毕竟他们的交流中残存对冲的惯性。
都是天之骄子,心里不容自己占居下风。虽然表面常是祁深洲服软,但他很清楚,实际妥协的是程伊。真的爱对方,对方的点点牺牲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有一次应酬,大家在说自己吵架的牛逼事,男人的酒桌就是嘴//炮届的华山论剑,祁深洲听得直笑,直到眼神击鼓传花丢到他处,他辈分小,不好说大话,也一向比较低调,遂伏低说:“上次我吵赢架,把女朋友吵丢了。”
话音一落,哄堂附笑,他也跟着笑,酒确实容易点燃人的笑点,虽然这明明没什么可笑的。
生活也如此,第一个没有酒精助眠醒来的清晨,他也是这样不可思议地笑了很久。
重逢程伊,祁深洲知道他一定会再次拥有她。
那是一种很强烈的男性直觉,狩猎一样的直觉。他们之间有磁场,清楚彼此余情未了,只是招式、字句,就像必须戏弄心爱女生的可笑本能一样,明明很喜欢,开口就是呛嘴。
于是他选择闭嘴。当然,祁深洲确实没有立场再占据关系的上风,他还是糟糕的出差客,是他们关系所有不确定性的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