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入骨——荣槿
荣槿  发于:2021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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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被浮木砸中,可始终护住了身下的小男孩,两人是被救援的队伍从拖着的漩涡里救回来的。
  母亲已经没气了,小男孩却还有生还的可能。
  听说,为了营救两人还牺牲了一名军人。
  听到这里,她有短暂的失神,指尖都在颤抖,可又很快压下心头的异样感。
  薄幸月立刻挂上口罩,观察了下病人情况。
  当晚值班的是医院外科的韩主任,韩科吩咐说:“戚医生,立刻准备手术。”
  在手术过程中,薄幸月就忙着整理着药品。
  一直到戚嘉禾从手术室里出来,消完毒,她坐在长廊上的座椅待了好久,像是丢了魂失了魄,迟迟没反应过来。
  薄幸月倒了杯温水,将纸杯递过去:“辛苦了。”
  戚嘉禾的泪水顷刻而下,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他。”
  生死关,最是过不去的坎儿。
  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是第一职责。
  待在灾区,没有人不害怕,但更没有人愿意退缩。
  生命高于一切,所有的医护人员便是挡在死神面前的那堵墙。
  他们不能倒下,一刻都不能。
  薄幸月忍下眼眶的酸涩感,磨了皮的双手搭在戚嘉禾的肩膀上,安慰说,“嘉禾姐,你已经尽力了。”
  “我尽力了……”戚嘉禾顿了顿,又摇摇头,透着满满的无力感,“却还是没能救下他。 ”
  戚嘉禾弯下背脊,用手捂着脸小声啜泣,像是一堵承重墙压弯到了极限。
  那个小男孩不过五六岁,与她留在江城的儿子同龄。
  这让她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轻易释怀呢?!
  ……
  与此同时,特勤中队的战士们仍坚持在一线,现场的救援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洪水滔天,天际呈现出铅灰的暗沉,朦朦胧胧望不到头。
  官兵们在作训服外套着橙色的背心,于是现场的那一抹橙色成为唯一的亮色。
  北疆地理位置受限,单论洪水,救援状况还不用如此焦灼。
  怕的就是洪水后引发山体滑坡等灾害,会对周边造成二次倾覆。
  一轮情况摸排情况后,季云淮一刻都没停留,火急火燎赶赴大本营汇报救援工作。
  厉处两鬓斑白,盯着他涌上倦色的眉目间,叮嘱说:“去休息会儿吧,身体重要,休息好了才有更多的精力完成后续救援工作。”
  季云淮敬了个军礼,去到旁边的帐篷里。
  他脱下又脏又湿的短袖,腰间整整齐齐码着八块腹肌,依稀可以看见,手臂上残留着几处轻微的剐蹭伤,都还没去医院处理。
  凉嗖嗖的夜风裹挟而来,他喉头也涌上腥甜的凉意。
  换了件干净的迷彩短袖,他用干燥的衣物随意擦了下身体弥留的水渍,黑发半湿不干地耷拉在眉眼处。
  见盛启洲撩开帘子,季云淮瞥过去一眼,一板一眼地布置着今晚的任务,“你等会儿去休息,今晚上我还是先顶着。”
  盛启洲一字未发,呆滞在原地,像一尊不会复苏的雕像。
  季云淮觉着稀奇,只当是他累了,语气稀松平常地问:“发什么呆呢?”
  挣扎在说不不说的边缘,盛启洲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审判者。
  随后,盛启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全然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发红,一字一顿地说:“队长,刚刚接到消息,吴向明牺牲了……”
  是总在队伍里当刺头兵的吴向明吗?
  是前段日子还跟他比赛过射击的吴向明吗?
  是在红蓝对抗赛当中抗起受伤队友的吴向明吗?
  是那个年仅二十岁,爱吃橘子的吴向明吗?
  ……
  过了许久,久到季云淮都觉得耳朵里灌入了洪水的逆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着的弓箭,攥着骨节,肩膀下沉,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头里挤出来:“我知道了。”
  盛启洲骂了句脏话,没忍住,还是在帐篷里失声痛哭起来。
  帐篷外,又传来一轮呼喊声,估计是药品和生活用品抵达了,还需要他们去卸货搬运。
  季云淮胸腔震颤着,飞快用手盖住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用尽全身的气力说:“哭什么?去救人,别忘了,吴向明是为谁而死的。”
  ……
  给一个小战士挂好点滴后,薄幸月看向运转不停的时钟。
  半夜三四点,雨势稍歇,乌云蔽天。
  静谧的一隅空间内,任何声响在这样的夜晚就像放大了数十倍。
  临时的医疗点内,担架的水痕蜿蜒曲折,遍布地板。
  薄幸月找了张前台的桌子,站在一旁,俯身在上面写病历本,她笔尖刷刷不停,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纸张上。
  卷发散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覆下层阴影。
  不用照镜子,薄幸月大概知道,自己全身上下肯定都是灰扑扑的。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来了伤员,笔尖稍顿,乌溜溜的眼珠里散落着碎掉的光泽。
  光线昏暗,朦胧在走廊的尽头。
  男人穿着军装,长身玉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那张脸的轮廓愈发清晰,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寸。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波,两人都没想到再次见面,彼此都会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就像是一条小道,虽然因为方向不同见不到,可心底都清楚,他与她始终在为同一件事情并肩作战。
  薄幸月攥紧了手中的笔,压制下心头翻涌的波涛。
  在灾区的救援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她今天处理了无数官兵的伤口,却没有哪一刻比见到季云淮平安后更如释重负。
  季云淮锋利的视线落到她白大褂沾了泥巴的铭牌上。
  他又想到了重逢后初遇的第一印象——
  “普仁医院薄医生”。
  小护士一看他是军人,轻声询问说:“您要不要等处理完伤口完,去里面的行军床上休息会儿?”
  “不用。”他一开口,声线喑哑得像是水流冲击下的礁石。
  季云淮透过帽檐的阴影看过去,松下一口气,礼貌道:“能给我条干净的毛巾吗?”
  小护士对他展露出一个笑容,说:“好的,您稍等。”
  不待反应,季云淮从后拽过她的手腕,温柔的皮肤贴上来。
  薄幸月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

  季云淮以半跪的身姿出现在她面前,虔诚的像是镀了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手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替她擦拭掉铭牌上的泥巴。
  动作仔细,轻柔又认真。
  泥巴擦干净后,薄幸月后知后觉,活动了下手腕,一滴晶莹的泪从鼻尖滑落,坠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在季云淮面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直像是皎白的明月。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没忍住,在季云淮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眼前落下一道阴翳。
  脖颈处的呼吸滚烫发热,她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亦然听到了季云淮的迟来的回复,“薄幸月,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了。”
 
 
第26章 26埋首在她颈项。……
  26念你入骨
  ——
  这句话笃定也珍重。
  像是包括了这么些年全部无处诉诸的情感。
  那只骨节明晰的手还握着毛巾, 白色的毛巾上因泥巴的沾染而显得分外刺眼。
  薄幸月的脑内轰然一声,像是精心构筑的高楼大厦顷刻间化为断壁残垣。
  然而事实确实是,这样的季云淮,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遇上第二个。
  戚嘉禾本来就是趴在桌上, 睡得不怎么安稳,听到动静就想着起身看一眼。
  她眼睛有点儿发红, 遮不去浑身上下浓浓的疲惫。
  “月亮,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薄幸月飞快用手背抹了下掉下来的泪珠,继而云淡风轻地说;“马上了。”
  戚嘉禾这才注意到站在薄幸月对面的人是季云淮,她的表情立刻变得郑重:“季队,你们辛苦了。”
  季云淮简单回应,算是打个照面。
  “那你先去给季队处理伤口吧, 我继续去趴会儿。”
  戚嘉禾将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 脚步停滞在原地。
  薄幸月垂下纤长的眼睫,收放自如地敛起脆弱的那一面。
  灾情还没结束, 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们去救。
  她没时间去感慨, 也没办法在这种的状态下去跟季云淮博弈。
  “去处理吧,跟我来。”
  薄幸月放下病历本,将笔别好放在上面。
  两人去到处理室内, 说是处理室, 其实也就是医用屏风拉起来的帘子。
  头顶的光线朦胧,恍惚间, 光晕投射在惨淡的墙壁上。
  薄幸月戴好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准备好一系列消毒的用品后,便打算给他处理伤口。
  季云淮坐在凳子上,身影隽如刀刻, 一侧的轮廓被那一小盏桌上的台灯照亮。
  他脱了军装外套,露出打底的短袖,隐隐约约能窥见其下码得整整齐齐的腹肌。
  薄幸月脑后束着低马尾,俯身下去,他眼前的光线瞬间暗淡,被晃动的阴影取代。
  由于照明条件不太好,她只能凑得很近,呼吸喷洒在他线条流畅的小臂上。
  能想象的到,戴着口罩的这张脸下皮肤白皙,轻透得能看见眼睑处淡淡的血管纹路。
  季云淮无声滚了下喉头,心底像是被猫爪挠过一下。
  察看完伤势后,薄幸月蹙着的眉头就没化解开。
  光是没脱上衣,她看到的伤口也绝非是小打小碰,再不处理,发炎化脓都是有可能的。
  更不用提,在此之前,季云淮还经历过多少历练,扛下风雨,却一声不吭。
  她没问这些伤痕是怎么弄得,跟对待普通病人一样,放轻了嗓音交待说:“可能会有点儿疼。”
  薄幸月侧过脸,看着男人清冷的眉宇,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深邃,眼底还有挥散不去的倦色。
  季云淮错开她视线:“嗯。”
  她先是拿医用的镊子取出嵌入到手臂皮肤里的碎石,手法相当稳,整个过程缓慢而仔细。
  季云淮咬着牙关,明面儿上愣是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终于将碎石全部取出,薄幸月长呼一口气,又用棉签沾上碘酒去给伤痕处消毒。
  只能看见他用力攥着指节,手臂青筋浮凹。
  其实不难想象的,从少年时期,季云淮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
  即使是像现在这般额角全是亮晶晶的汗意,他也没说一声疼。
  鬼知道追人时,少女怎么软磨硬泡,他居然都能一一忍下来。
  薄幸月从桌上拿过一条帕子,劝道:“队长,擦一下吧。”
  “谢谢。”季云淮伸手接过,由于起身往前的动作,露出一个塑料袋的小角。
  里面装着的是她前一天送的平安符。
  可能是怕救人的时候被冲不见了,所以季云淮一直小心翼翼地存放着。
  薄幸月心底的温度像是被炙烤着,开口问道:“外面还在下雨吗?”
  医生还能在救援站休息调整,他们最早一批赶来的军人却是淋了一天雨,这时候可能还要顶在外面协助突发情况。
  季云淮单手抄兜:“快停了。”
  她跟他一起从处理室出来,快走到门口时,薄幸月深吸一口气,吐露出肺腑之言,“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季云淮扣上帽檐,轮廓峻深。
  夜间的北疆温度又降下来了,薄幸月思索了下,“有时候我不一定在医院里,你要是过来,直接找戚嘉禾或者其他医生也行。”
  季云淮点头:“好。”
  随后,那一道身影又隐匿在夜色中。
  将近四五点,北疆又快天亮了,望着阴沉的天色,薄幸月也回到医疗中心。
  找了个能躺下的地方,她盖上毯子,短暂地补了个觉。
  再醒来,也只是两个小时之后。
  薄幸月先是去洗手池用冷水冲了把脸,试图强撑着自己清醒的状态。
  不用提,今天肯定也是一场艰苦的硬仗。
  后勤人员送来了早餐,都是面包米粥牛奶之类的,却在人最饥饿的时候吃着像是最美味的味道。
  薄幸月随意吃了两口,想的是填饱肚子就行,接着又拿着早餐去分给昨天转来住院的福利院小朋友。
  他们一个个年纪都很小,本身就经历过一次抛弃和离别,再遇到这样的洪水险情,肉眼可见的就是心理状态不太稳定。
  薄幸月从别处借了几本故事书,安抚着说:“先看故事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个小男孩嗫喏道:“医生姐姐,你能给我读篇故事吗?我一晚上没睡着……”
  她揉着小男孩的头顶,轻声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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