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倒在沙发上,她暗红的头发散开,头发为了接戏,做的是湿发造型,一部分垂落到他的胸口,一部分压在他们相靠的肩头。
这让总是看上去很冷硬的她变得潮湿又柔软,像积雨的流云,抚摸着就能感觉到掌心的潮意。
追野凝视着这样的乌蔓,捻上她的发梢,顺势而上,指尖像轻盈的芭蕾舞演员,一蹦一晃地贴着他自己的胸口摸索到她的耳后。
乌蔓的耳朵像火柴棒的头,瞬间红到燃透。
“阿姐,阿姐……”
追野揉着她的耳朵哑声喊她,让乌蔓分不清他是在叫她,还是在叫邓荔枝。
他作乱的手移到了她的下巴上,稍一使力,将她的脸侧向他。他们面对面黏糊糊地完全挤在了沙发上,仿佛世界只有这么一点方寸之地可以下脚。
“我们应该停下的……在我们还能停下之前。”
乌蔓躲避着追野的眼神,她庆幸自己没头脑模糊到忘记台词。
“可是我忍不住了。”追野蛊惑着她,“阿姐,做我的同伙吧。”
“你会后悔的。”
他没说话,用实际行动证明。
她感受到扣在下巴的手又离开了,转移到她的肩带上,要去解扣。
乌蔓闭上眼睛,前几日他解开傅静雅的那个画面又精准地在脑海里闪回。
她瑟缩了一下身体,不同于邓荔枝压抑中带着渴望的躲闪,她这一下情不自禁的远离似乎伤到了追野。
他的手停滞在肩带上,没有往下再解。
汪城喊停,不解地问:“怎么回事?你居然出岔子。”
追野从沙发上坐起:“刚才有一下走神了。”
“刚才那条气氛挺好的,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再来一条。”
乌蔓捞过浴巾把自己包起来,小声说:“你为什么不跟导演说其实是我那个动作的情绪不对,你没接上。”
“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
两人虽然都还在坐在沙发上,但隔着不小的距离。追野支着头,语气淡淡的。
“我能感觉到你不是紧张,你是在抗拒我。”
乌蔓恍了一下神,笑着说:“你想多了。我第一次拍这种大尺度戏,真的是紧张。”
“那就请阿姐再专业一点。”
他特意咬重专业两个字。
乌蔓忍了忍,还是图一时之快,忍不住说:“那我当然是没你专业了。对着随便拉来的半裸体也能付诸感情。”
完了。
一说出口,乌蔓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懊恼着为什么会像个小朋友一样非得顶撞一下才觉得痛快。
追野愣了愣,试探地问:“阿姐,你是不是在吃醋?”
乌蔓把浴巾又往上裹了点,不动声色的包住侧脸,假笑两声:“小孩儿,你真的很爱想多。”
她感觉自己身边的沙发突然陷下去一块,追野坐了过来。
他将身旁这只白粽子扯下半片粽叶,露出她无措的脸。
“那你看着我的脸说你不吃醋。”
乌蔓被他硬生生横过去,对上他的眼睛,那么雀跃,像是有无数蝴蝶在飞。
面对着这么一双眼睛,她卡了个壳:“我……怎么会吃醋。”
他指尖点着她的鼻子,说:“撒谎。”
乌蔓不甘示弱地正要回嘴,整个房间像被上帝拉了一块儿黑布,所有灯光瞬息间浸灭了。
“导演,停电了!”
黑暗中摄影叫了一声。
汪城当然不可能因为停电就作罢,对着摄影和录音道:“你俩一起去取发电机过来,今晚务必把这条过掉。”
棚里太黑,汪城说完也跟着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去,沙发上只剩下她和追野。
*
乌蔓还穿着浴袍,不方便去到外面,干脆就窝在沙发上不动了。
但追野也似乎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你不出去吗?”
“我也还光着上身。”
乌蔓哦了一声,沉默下来。
“刚刚事情还没说清楚呢。”追野不依不饶。
“没什么好说的吧,都说了我没吃醋。”
“那我也得澄清一下,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他顿了顿,“和那个替身拍的时候,你不是发现了我在看你吗?”
乌蔓没支声。
追野也没接着往下说,故意吊着她。她就不催,显得自己并不在意这个答案。
摄影棚无比安静,只有两个人重合的呼吸。
忽然之间,乌蔓感觉到追野靠得更近了一些,胳膊轻轻撞上她的。接着是她的左小指和他的右小指,也顺势轻轻相碰。
乌蔓的小指蜷缩着想逃跑,却被追野的小指勾住。
这只是攻城掠池的第一步。
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
他一根一根扣住她的。刚刚摸过她的湿发的关系,指尖还泛着潮意,又滑又黏,是一匹狡猾又致命的毒蛇,缠绕上了就锁住,不放她离开。
乌蔓纤细的手指就这样被难舍难分地困在他的掌心下,插翅难飞。
密闭的摄影棚没有一丝光源,一切死寂,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看似只是简单地并排坐着,谁都不会发现他们的手指借着黑暗在底下拉扯。
“因为那个时候我想着的是你。”
乌蔓试图抽回来的手指一滞,变得安分下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摩挲了一下,听见他说:“我可只有这么一个阿姐。”
这一刻,彼此似乎都走火入魔。
远处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是摄像和录音拉着发电机回来了。
机器嗡嗡工作的声响打破了满室粘稠的暧昧,不一会儿,暗下去的灯光噼里啪啦沿盏亮起,黑暗中滋生的那些心照不宣被这灯光的亮白抹去。
汪城带着满身烟味进来拍了拍手:“可算是亮了。”
他眯眼看向沙发上的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着。
“你们刚才干嘛呢?”
追野特坦然道:“对台词了,还能干嘛。”
乌蔓的手缩在浴袍里,表情不自然地应和。亮起的几盏大功率灯打下来,烧得她脸好烫。
*
之后又折腾拍了两条,汪城才放过他们。
除了摄影棚内有发电机,棚外整个摄影基地都还是停着电的状态,从棚内到她换衣服的化妆间一路尽黑。乌蔓没有打开手电筒,摸着黑走过去,好像这样混乱的情绪就不会被发现似的。
等换好衣服,完完全全变回乌蔓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得滴水不漏。
推开化妆间的门,不远处的黑暗中亮着两点星火。
有两个人在那抽烟。
其中一个是女人,甩着兴奋的口气说:“本来以为后天才能看到你,没想到你们就在隔壁拍。”
这声音太耳熟了,总是带着一股迷之自信的刺耳,可不就是何慧语吗。
另一个人应了声说:“你现在在拍什么?”
听到回答的声音,乌蔓顿住了脚步,下意识隐在黑暗里。
说话的人是追野。
“一个古装戏,大女主。”何慧语往空中吐了口烟圈,“我还本以为春夜十拿九稳,这段时间的好戏都推了。结果……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凑活的,还是拍呗。”
他耸耸肩:“看来这个戏钱给得多。”
“臭小子。”何慧语笑骂,“你们拍摄得还顺利?”
“外景部分都拍完了,现在在拍内景戏。”
“我听传言说这回的亲密戏还都是借位找替身?”
“……嗯。”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原则’。”何慧语说到最后两个字语带嘲讽,“这个角色被谁拿走我都不觉得可惜,唯独是她。”
追野依旧嗯了一声:“确实。”
刹那间,乌蔓感觉到一股极为尖锐的愤怒,粉碎了她掩饰好的所有情绪。
不同于第一次看到他在营销号视频里说那些话引发的不满,那愤怒来得太过急促和真实,像熄火的摩托突然高速行驶,划伤路面,激烈的余韵过后轧下一波钝痛。
这个人在她面前说着只有她这么一个阿姐,背地里却附和别人她根本配不上这个角色。
她以为追野不是那么两面三刀的人。他应该是厌恶伪装极度坦诚的,他不受控制,所以他不需要去迎合别人。
这个认知的颠覆才是真正让她感到愤怒和钝痛的地方。
短短的几秒乌蔓的脑海像爆炸的电流噼里啪啦放射,远处追野却还没说完。
他接着说:“只不过你感到可惜的不应该是她拿了这个角色,而是应该可惜下自己。因为明年的金像奖影后估计也轮不到你了。”
何慧语揉了揉耳朵:“你在说什么?”
“明年她一定还会拿奖的。”
“……有郁家泽在,她当然会。”
追野听到这个名字,语气凛冽几分。
“和那个人没关系。我指纯靠她自己。”
“你认真的?”
追野笑了笑,抽了一口烟,闪烁的星火在乌蔓的胸口烧出了一个窟窿。
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感受都顺着这个窟窿漏风泄了出去,消失得一干二净。随着风吹回来的,是难以名状的饱胀。
何慧语酸酸地用调侃的语气说:“她这回真演得这么好?”
“有空可以来探班。”
“你是想骗我给你带好吃的吧?”
“我要L……”
“知道,Lady M的抹茶蛋糕嘛。给你带。”
他满意地点头:“多谢何老师。”
何慧语一脸无奈:“谁叫我欠了你呢。”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捻灭烟头,挥手说:“我继续去拍了,后天见。”
追野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转头也进了化妆间。
等他们散了,乌蔓才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不禁在想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说到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乌蔓这么想着,还是鬼迷心窍地拿起手机,左瞧右瞧,确认没人后低头点进了八组。
她输入关键词搜索:追野、何慧语
页面跳出一栋高楼——“追野和何慧语是真的吗?”
她点进去一看,热赞回复火/药味十足。
热赞1:“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热赞2:“我来认真回答,就是饭局上认识的吃过几次饭的关系。楼上你人没了。”
热赞3:“影帝粉又来洗啦?送她回家的是不是你们主子啊?在采访里亲口说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是不是你们主子啊?”
底下全是骂战,乌蔓皱着眉退出,又点进另一个标题非常耸人听闻的帖子。
“追野和何慧语绝不是炒作?内有实锤!”
主楼的内容如此写道:“追野某个采访里说过很喜欢听音乐,还有一盘特别宝贝的磁带[视频链接],昨天何慧语被拍到去了唱片行买磁带,投其所好送给谁一目了然吧?何慧语本人可是完全不爱听音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