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急中生智说:“我点的客房服务还没来,饿得不行了,想下去直接吃点。”
郁家泽一脸无语地抖了抖手上的风衣,指着那块污渍说:“原来那是你点的。”
乌蔓这才知道,那绝妙到宛如神迹的时间差是自己点的客房服务造成的。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一定是你,我的胃!
*
广州的外景拍摄部分到此结束,乌蔓和钟岳清跟着B组先回北京搭好的内景棚拍摄,追野则跟着A组去香港把剩下单非家庭的部分外景戏拍掉。
丁佳期的戏份已经杀青,得回到学校读书。分开那天她特别依依不舍,红着眼眶说会想大家。汪城拍拍她的头,让她加油考试,到时候杀青宴再见。
有人中途离组,自然也有人中途进组。
进组的人是她的专用裸替傅静雅,因为之后在北京的棚拍戏需要涉及到床戏,所以广州的部分她就没跟,回了北京才正式入组。
乌蔓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傅静雅脱下衣服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傅静雅的后背也有一块像折断羽毛的痕迹,如出一辙。
她不禁问道:“……这也是你的胎记?”
傅静雅摇头:“怎么可能呢蔓姐。我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拿着你的照片去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刺青。”
乌蔓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劝她:“你要走演员路的话,还是以后去把这个洗掉吧。”
傅静雅呆了一下,甜笑着说:“谢谢蔓姐。我先多跟着蔓姐学习就好。”
因为以前郁家泽不允许乌蔓接床戏,最多的大尺度也就是洗澡啊这种脱掉衣服的站桩戏,傅静雅也就跟着站桩,没什么技术含量。
所以这次她和乌蔓一样,是第一次面临在摄像机跟前演床戏。
乌蔓并没有告诉她其实就走过过场戏,之后她还需要自己亲自来。因此傅静雅紧张得不知所措,即便只需要贡献脖子以下,那也是实打实的对戏。
况且对戏对象还是那个声名鹊起的追野。
傅静雅有点害羞地问起:“《孽子》我看了好几遍,追野在青楼的那段抽烟戏看得我少女心都复苏了……他本人怎么样?”
乌蔓淡淡地说:“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几天后追野结束了香港的拍摄部分,A组回到了棚里和大家会和。调整了下状态剧组便开始拍摄。
傅静雅也如愿见到了追野,两个人礼貌地握握手后,就要准备一会儿拍床戏。
在这之前乌蔓要先完成前面文戏的部分,傅静雅裹着浴巾在一旁等待,然后两人再接棒。
这一段床戏在剧情里是邓荔枝和陈南的第一次,发生在她和徐龙结婚纪念日被放鸽子那一天。
酒店布好的菜色一点没动,挂完徐龙的电话后她就裹着暴雨回了家。
一开门,她就盯着窗台上的兰花,有种想将它一把推下去的冲动。
但最后她没有这么做,只是轻轻把它搁换到茶几上,尔后抱臂蹲在茶几旁边,混着隆隆的雷声放肆哭出声。
房间门打开,本应该在上晚自习的陈南出现在邓荔枝身后。
他慌张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浑身湿透的她身上,无措地蹲在她身边。
“阿姐,你怎么了?”
邓荔枝收不住眼泪,失态地像个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到陈南的外套上,边抽抽噎噎:“放心……我……我之后……洗……掉……”
陈南哭笑不得,又觉得她这样脆弱大哭的样子可爱得不行。
他咬牙切齿地将她一把揽到怀里:“伤心的时候还想着做家务,你是田螺姑娘吗?”
“我还湿着,你别抱我。”
邓荔枝摆手挣脱,却被陈南紧追着又抱住。
他稚气又倔强地说:“我就要。”
邓荔枝不躲了,她停在陈南的怀中。少年人的拥抱滚烫,是这个凄风苦雨的春夜里唯一的避难所。她背脊渐软,转过身,把头埋在他坚实的胸口。
陈南却叩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阿姐。”他柔声,“你今天很漂亮,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他垂下头靠近,像伸出舌头的小狗,小心翼翼地卷走她流下来的泪痕。
“不要哭。”
似吻非吻,唇贴着脸颊的温情在邓荔枝迎上去的那一刻变了味。
少年掐着她的腰,她情动地后退一步,脑子里还剩下一线清明,想要从罪恶的巴别塔中逃离。得了甜头的少年人分寸不让,一只脚卡进她的腿间,她还想躲,堪堪要撞上茶几脚的功夫,他猛地伸过手心垫上。力道大了几分,茶几摇晃,搁在边缘的兰花跟着晃了几下。
但没有人在意它了。
它在第三下的摆动中,“啪——”一下摔到冰冷的老式瓷砖上,四分五裂。
摄像机最后对焦在前景碎裂的花瓣尸身上,又慢慢变焦到后景少年和女人靠近纠缠的双腿。
女人莹白的脚踝溅上泥点,她知道,她再也洗不掉了。
“卡。接下来上裸替。”
乌蔓松开追野,气喘吁吁地退开两步。刚刚他们没有真的接吻,因为镜头只带到他们的手部和下半身,所以追野只是埋头在她的脖间蹭。
但乌蔓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但她清楚,这是属于邓荔枝的情绪。不是她的。
傅静雅已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接棒时,她忍不住说:“蔓姐,你被附身了吗?我真的被吓到了……”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乌蔓坐到监视器前围观,“下面你加油。”
接下来的场景是陈南把邓荔枝抱到了沙发上纠缠,这个时候邓荔枝已经是被脱掉衣服的状态。
傅静雅走到沙发的打点位置,把浴袍慢慢解开。里头并非未着寸缕,还好好地穿着服装师准备的属于邓荔枝的bra套装。
乌蔓的眼光下意识飘到了右下角,那个机位正拍着追野。
汪城摁着对讲道:“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场记拍下板的刹那,乌蔓屏住呼吸,视线紧锁在右下。她只是好奇……追野面对另一个“邓荔枝”,是不是还能像面对自己那样全情投入?
大监上正是手部的特写,追野的手指顺着女人的腰线往上,摸索到bra的扣子,他的手指微颤,解了两下扣子都没解开。
紧紧只是一个手部的动作,将他的青涩、紧张、珍视等等揉杂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面对另一个人,也可以瞬间入戏。
真是厉害的演员。
乌蔓喝着薇薇递过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蹙着眉喃喃:“有点酸。”
有吗?和昨天一样啊。一旁听到的薇薇一脸懵。
乌蔓将柠檬水塞回她手上,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去休息一小下,这边结束了通知我。”
这后面,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她和他的一场床戏要拍。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影棚,即将拐出门前,她又忍不住回过头,看向沙发。
傅静雅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但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捕捉到摄像机没在拍的,追野的表情。
他的肢体和他的表情是割裂的,明明手上动情地抱着傅静雅,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奚落。
这份奚落是冲着她来的,因为他也正在看着她。
不看着怀里的傅静雅,拐弯抹角地冲着她投来远远的视线。像是在说,你看啊,因为你那无聊可笑的“原则”,我要在这里陪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逢场作戏。
他把玩着傅静雅的指尖,眼神却勾着落荒而逃的她,口中念出台词:“阿姐,你怎么舍得。”
念毕,他终于收回目光,轻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几分委屈的模样。
*
乌蔓这一离开影棚就没有再回来。
她给薇薇发消息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回了别墅。这就是在北京拍摄的好处,可以随时随地回家休息。虽然这个家也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家,但也是她住了七八年的,很能给她安全感。郁家泽曾说要给她买下来,被她拒绝了。
她并不喜欢很大的房子,更不需要带一个小花园之类的,她嫌弃麻烦,一个人也不好打理。小小的那种蜗居就很适合她,周围的东西很挤很满,能将她牢牢包围。
很多女星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考虑要怎么组建家庭,未来的房子该买什么样。但是她从来不去想这些。
在她的潜意识,只有她一个人,最多再一条狗。那样的话房子再大一点点就够了。
她想郁家泽也很满意她这一点,跟了他十年却从不要求任何逾矩的身份。所以他们才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没有一拍两散。
别墅没人住个把月,却没有灰尘。阿姨有每天都来打理。乌蔓一头扎进床里,还能闻到被子晒过的松软味。
她闭上眼睛没多久,手机一震,是傅静雅发来的消息。
“蔓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你们拍完了?”
“是呀!一条过。”
接下去本应该她再接替傅静雅,清场和追野再拍一条沙发上的戏。
但她一想到就在这个沙发上,追野和傅静雅刚才就在这儿彼此拥抱亲呢,她知道自己进入不了状态了,再拍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只能和汪城说改日再拍,都是内景戏好调时间。
她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脑子里过着有的没的,朋友圈里蓦然刷到了傅静雅刚发的一条动态。
“某人真不愧是影帝,演技太厉害了!被他拥抱的时候真的有一种被深爱的错觉。[害羞][害羞]”
乌蔓的手指停顿在这一条。
瞬间的冲击,像海水涨潮,没落下去后全是泡胀的砂石,膈应得慌。
她想,自己早出道十一年又怎样?同戛纳影帝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祖师爷赏不赏饭吃的区别。
人家的感情已经到了游刃有余切换的地步,邓荔枝邓香蕉邓苹果,谁来都行。而她居然还在烦恼戏里的感情太滂沱,她第一次面对,就快克制不住蔓延到真人身上。
但她会克制住的,就算克制不住,她也会掩饰得很好。
*
隔了几天,那场沙发戏终于还是要拍掉。
现场清完人,只剩下汪城、摄影和录音。
乌蔓裹着浴袍,站在沙发边深呼吸。她的视线落在客厅的鱼缸上,里头放着一条孤零零的黑鱼,接的是剧本里陈南钓到的那条。回来之后邓荔枝不舍得把它杀掉,也不舍得放生,索性就养了起来。
徐龙嘲笑她说,头一次见把黑鱼当宠物鱼养的。
乌蔓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这些,慢慢不觉得紧张,不自觉就转换到邓荔枝的身份上。
然而追野一出来,乌蔓抬眼迎上她,刚平静下来的呼吸又急促了。
追野看了看她:“阿姐,你在紧张。”
乌蔓被他这么直白地挑明,有些恼怒,面上更加紧绷。
“你该脱了。”见她不动,他伸出手,“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
她后退一步,绊倒自己的脚,浴袍松垮地敞开,她随之跌落进沙发里。
乌蔓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却见追野在憋笑,顿时觉得自己这副扭捏的样子真的挺可笑。
她不甘心,捂着胸口的姿势双掌往胳膊一撑,变成了很不屑的抱臂,挑衅地看向他。
追野还带着笑容的余韵,弯着眼睛,一颗一颗解开白衬衫的扣子。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风,没有云,没有雨,一切都是影棚改造的人工内景。但乌蔓却偏偏感受到了微风拂过面颊的轻慢。他的白衬衫同样是风扬起的窗纱,少年的肌理若隐若现,她还没看分明,就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