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荣妃见了儿子, 眼皮子不禁跳了跳。
这死孩子,怎的把头发剃了?
妃位丧仪, 百日内,皇子大臣皆不得剃发,以示哀思, 他怎么回事儿?
这却是赖不着三阿哥,也是他点子不好,前几日一直没见着康熙追封敏妃,昨儿得了空,就把长出来的头发剃了, 没成想,第二日他汗阿玛就把人追封了,他也是骑虎难下。
还不等荣妃把他扒拉走,十三阿哥就冲了出来,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一拳就打在了三阿哥的脸上。
三阿哥一惊,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躲闪着,“老十三,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是昨儿晚上就剃了的!”
“我额涅已是妃位,她才不过过身六七日,你就剃头了,可有把她放在心上?便是她此前不曾为封为妃,却也是一直以嫔礼相待,这灵堂一应规格,都是以妃礼来的,你看不出吗?无非就是轻慢我额涅罢了!什么?”
三阿哥心里又羞又恼,心想便是以嫔礼妃礼相待,那也不是正经册封的,父皇在今日前也不曾下明旨,那不还是个庶妃,难不成要他一个皇子,为一介庶妃屈就?
出神间,十三阿哥又是出拳,三阿哥下巴一阵剧痛,眼角也被打青了,嘴角破了皮。
原本这事儿,他是理亏的,但也不能这么打人吧?
心头顿时火气大了,二人骑射皆是好手,你一拳我一脚地就在灵堂外打了起来,富察舜华身为在场身份最高的长辈,忙上前阻止,却被三阿哥和十三阿哥扒拉到一边儿,“妃母,这事儿您别管,今日我非要教训他不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十三阿哥抹抹嘴,一脸的狠厉,对着地啐了一口,俱是血点子,“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教训我!”
说罢,二人又是打得不可开交,看得富察舜华眼皮子直跳。
太子妃身着素衣,面上难掩忧色,将她扶到一边儿,“妃母放心,我已是去叫人找汗阿玛了,想必一会儿就到了,十三弟他刚刚丧母,又瞧见三弟此种行径,心中怨愤倒也正常,听三弟所言,心中也确实委屈,先叫他们撒撒火吧。”
“这样的情况,谁也管不了,一近身就被打了,现在咱们这儿除了宗室女眷和外命妇,就是皇子公主,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些内侍,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也没法子。”
富察舜华叹气,点点头,就在那儿站着。
她回头看看荣妃,皱眉,“这怎么回事儿?你没告诉他皇上定然会追封敏妃吗?”
荣妃也是有苦难言,跺跺脚,咬牙道:“我哪想到都这么明显了,他还没看出来,剃头了?真是个二傻子!”
就是不封,先前以嫔礼规制布置了灵堂,也该看出来才是。
富察舜华抚额,颇感无奈。
“你说你,你儿子粗枝大叶也就算了,你竟也是,这下好了,敏妃丧仪都闹了一场,对着这些外命妇,可叫人看笑话了。”
“现在只盼着她们私下里嘴巴严实点儿,别漏了出去。”
太子妃紧紧盯着还在打架、喘着粗气的二人,眉心带出一抹忧愁来,“这些人都是知事儿的,也就是私下说说,断不敢张扬出去的。”
突然,后头传来了梁九功尖细的嗓音,往常许多人只觉刺耳,现在这场合,只觉甚是美妙,都转头跪下。
康熙见两个儿子打得不可开交,登时怒气翻滚,眸色沉沉。
“住手!你们二人,太过放肆了!”
见康熙到了,二人顿住,停了手,跪下道“见过汗阿玛。”
原本三阿哥带着帽子,十三阿哥是瞧不见三阿哥剃头与否的,只是三阿哥没忍住痒,摘了帽子,所以才叫人都瞧见了。
刚刚又是恶斗一场,帽子早不知道飞到哪儿了,康熙自然也瞧见了他光溜溜的脑门,记得前些日子还冒出了些青茬子呢。
康熙冷冷扫了一眼他的脑门,三阿哥只觉头上一凉。
“敏妃之丧,不满百日,胤祉你便剃发了,实乃不恭敬,着夺去郡王爵位,降为贝勒!其王府长史等人,不知规劝,各杖责三十大板!”
“你可服气?”
三阿哥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形势比人强,他汗阿玛已是盖棺定论,对着干没有好处,因此垂首道:“是儿臣的过错,冒犯了敏妃妃母,儿臣愿接受惩罚,绝无怨言。”
康熙站着睨了他一眼,眼底尽是了然,自然知道这儿子话虽说得漂亮,但心底自是不服。
可他要的,也仅是表面罢了,三阿哥心底如何想的,他不在意。
三阿哥还算是上道。
他又看向十三阿哥,“刚刚还推了你们贵妃妃母?”
两人当即面色涨红,请罪道:“一时情急,也不想平白伤了妃母,是以推开,冒犯之处,还请贵妃妃母见谅。”
富察舜华一怔,随后摇头道:“无碍,又不是什么大事,该去拜祭了,耽误不得,”她看向康熙,“皇上,叫他们起来吧。”
康熙微微颔首,“等敏妃头七过了,你们二人都来乾清宫!”
“儿子遵命。”
二人互看一眼,眼底都是淡漠,兄弟之间,终是有了隔阂。
富察舜华见此,只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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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西藏那边儿□□汗去世了!其子旺扎尔送来了文书。”
梁九功将东西递上,康熙快速浏览一遍,“既然他生前是□□汗定下的继承人,那便叫他继承位置吧。”
这旺扎尔虽有些能力,但也不足以应对桑结嘉措,倒是他那个弟弟,看着还成。
他微微沉吟,“张英这老头子,死活不肯继续为官了,朕旁边,倒是没几个得手的人用了,不是老了糊涂了,就是办事不牢靠。”
梁九功知道这话康熙是和他说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又因为说错了,被惦记上,因道:“张老大人已经年逾六十了,六十而耳顺,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再呆几年,怕是手执笔都不稳了。”
康熙睨他一眼,“大不了朕把侍读学士分给他一个,他说,人家写,这样不也是个法子?”
梁九功不说话了,康熙也觉得没意思。
“罢了,把李光地等人叫来,朕有事情吩咐给他们。”
梁九功对着魏珠吩咐了几句,侍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康熙心中存着事儿,有些心烦,未免越来越烦躁,索性思考起了旁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还未有孩子的八阿哥九阿哥。
“朕记得,老八老九也成婚有一两年了,这怎么府上还是没个喜信儿呢?当初伊尔根觉罗氏,几乎是入门没多久就有了信儿,正好今年大选,倒是可以给他们两个挑两个格格侍妾,开枝散叶……”
梁九功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说话。
理还是那个理,做人做事儿,都得有分寸。
别看他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了,可这个大总管的位置,可是不少人盯着呢,他可得坐稳了。
他要是被拉下去,那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还有四个月呢,皇上不用着急,到时候如果两位嫡福晋还是没有好消息,现挑也不迟啊,秀女就在那儿摆着呢,您觉得哪个合适,就赐下去哪个。”
康熙手指轻敲着桌面,“倒也是,还是太早了,宫中的宫女,俱是包衣出身,给他们做个侍妾尚可,做格格,身份上不大配。”
“胤禩越发能干了,良嫔在嫔位上坐了也有两年了,就封她为妃吧,还有敬嫔,原本敏妃是她宫里的庶妃,又是出身包衣,一朝越过了她,怕是心里也不得劲儿。”
“加之她养育六阿哥多年,也一道晋封为妃。”
梁九功轻笑,应了下来。
想当初,良嫔与和嫔瓜尔佳氏一道被尊为嫔位,但虽同为嫔位,分个高低,自然要看持节册封的使臣。
和嫔出身高贵,乃是满洲旗出身,父亲更是三品大臣,由贵妃的二哥,现今的大学士持节册封,而良嫔,则是由学士册封。
良嫔当初有子,且儿子深受皇恩,都被和嫔一个资历浅且无子的压了下去,八阿哥面儿上看不出异常,可心里到底不痛快,那一阵儿,少见他的笑脸。
这回生母封了妃,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可不等梁九功走出去呢,魏珠又走了进来,擦了擦汗,覆在梁九功耳边说了句话。
梁九功心中啧啧,立时回身道:“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刚刚储秀宫人来报,说是和嫔主子已是有了两个月身孕呢!”
康熙闻言,面上总算有了点笑影,“赏!宫中好久都没见着新生儿了。”
梁九功笑着道:“算算王庶妃那儿,想是再有一个月也生了,皇上不久后就能再见到一个小阿哥或公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5章
康熙四十年四月初八, 王庶妃生下一子,后康熙为其取名胤衸,庶妃王氏,日后享以嫔位之礼。
却并无册封旨意及大典。
同年七月里, 九福晋被诊出有孕, 康熙于是打消了给九阿哥赐格格侍妾的想法, 将原本看好的几个好生养的秀女, 尽数赐给了八阿哥。
八福晋一向霸道, 又是安亲王的外孙女, 小夫妻虽偶有争执, 却也浓情蜜意的,为此,八阿哥没少跟她陪着小心,这才算过去。
“奴婢听说,最近八福晋,托安亲王府上, 一直打探能快速受孕的方子呢, 也是急了。”
“她急什么?真要说着急,也该是五福晋才是,这两个都没着急,老神在在的,她着急干嘛?还年轻着呢!”
秋云说罢, 将手中的冰镇西瓜汁放下, 又问道:“那她打听出来了吗?”
漾月一笑:“听说这些日子,八贝勒府上,日日都飘着一股子药味儿,那药汁子都不知道灌了多少了, 还搜罗呢,再吃出来毛病,那些江湖郎中的方子,是个有九个都是瞎掰的,剩下一个有点效果,也不晓得找御医瞧瞧方子有无不妥,再把好好儿的身子吃坏了。”
富察舜华摇摇头,“五福晋那是放挺儿了,五阿哥当时就不满意他嫡福晋的家世,比侧福晋还有所不如,自觉在众人间没法儿抬头,连带着对嫡福晋也冷落,做得实在是出格。”
“这要是我儿子,我不打死他,这婚事,虽讲究门当户对,可但凡哪家的贵女,嫁皇室皇子不是高攀?这婚事也不是她哭着闹着求来的,他他拉氏不过家世略差了一点罢了,遭他冷落多年,被侧福晋压住了,丈夫也不给脸面,倒也可怜。”
这对皇室出名的糟心夫妻,富察舜华不欲多说,转而想起了八福晋夫妻两个。
若她所记不错,八福晋当是命中无子的,八阿哥虽有一子,却是府上妾室所出,叫弘……旺?
因着二人无嫡子,所以康熙才斥责郭络罗氏悍妒,说胤禩无子。
她再这么吃下去,这辈子真别想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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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四阿哥,我是你生母啊,你记不记得啊?”
四阿哥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紧张、欣喜与算计交织的德嫔,一时无言,坐了下来。
“你看,都是我大意了,都没叫你坐下,你也累了,连口茶水也没喝吧?”
茉心走了过来,将茶水放在四阿哥手边,德嫔笑的慈爱,“我特特打听过了,你口味清淡,所以叫人泡了这雨前龙井来。”
四阿哥谢过,微微呷了一口。
“这么多年都未曾来看过您几次,一是小时候的确不知这其中缘故,稍稍长大了,知道了底里,但那时候额涅已经过世,我要看着妹妹,且姨母也在宫中,我不好与您多见面。”
德嫔笑意微微一僵,含着泪小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来看我的。”
四阿哥却无心看她表演,仍是板着脸道:“父皇曾有言在先,日后,宫中妃子可随其子居住,日后,我会将您与姨母一道接出宫中奉养,叫您二人颐养天年。”
德嫔皱眉,“我知道你孝顺,可是你并非悫妃之子。”
“可我能安然长成,是姨母的功劳,她是额涅的妹妹,我理当奉养,不是吗?”
“我才是你的生母!你将我置于何地啊?”
德嫔手指戳着自己胸口激动道。
“你知道的,我与佟氏姐妹不睦,你……”
四阿哥抬眸,神情冷漠,掀唇道:“我想德嫔妃母是忘了,我早已被过继到了懿淑皇贵妃名下,玉牒之上,也已更改,论身份,她就是我铁板钉钉的生母,而非是您。”
“我奉养自己的姨母,有何不可?”
德嫔一时哑然,被自己的儿子堵得脸色铁青,“你个不孝子……你怎么能对我说如此话?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你是不是怨我,当初将你交给了懿淑皇贵妃抚养?我那是迫于她的威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