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家那老匹夫,一向能忍,都不知道他会几时下手,法子又恶毒刁钻,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若说恨意,纳兰家必然是排在她心中第一位的。
只是现在,她还没那能力收拾他们家。
心中情绪翻滚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早晚能讨回来这笔账。
“只是纳兰家怎样也要观望一阵子,看看这场谣言能否平息,人家也怕被当成刀使了。”
“那要是一直停不下来或者皇上那儿一直对弘皙阿哥青眼相看呢?会如何呢?”
富察舜华抬眸,“那个时候,太子夫妻就会自己警醒了,毕竟都是在皇宫待了多少年的人了,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只是眼下,皇上的心意才是最要紧的,但就是这心意,谁都看不明白。”
墨竹面色苍白,试探着问道:“那要不要出面压下去?最近皇上他心情起伏不定,怕是听了又要……。”
“太子妃会压下去的,甭管!后宫如今权柄尽在太子妃之手,咱们出去压下去算是个什么事儿?越俎代庖了。”
做事儿得有分寸,哪怕再是亲密。
何况她与太子一家,本身就是互惠互利的盟友关系,有些事情,可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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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府书房,纳兰明珠以及大阿哥还有几个清客在那儿坐着。
“近日都传,汗阿玛有意要立弘皙为皇太孙,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们觉得,这事儿有几分可信?”
其中有人捋着胡子,皱眉摇头道:“鄙人私以为不大可能。”
见大阿哥微微颔首,他继续道:“皇上素来重嫡,哪怕是太子所出,毕竟只是庶子出身,生母身份也未见多高贵,不是出身世家大族,更非大姓之女,我朝循先朝之礼,立子以嫡以贵不以长,太子妃还年轻,皇上尚有些春秋,不会如此着急,此举,只怕是在警告。”
“若只是一时,警告诸位有夺嫡心思的阿哥们,收敛一下,还有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
“可若是长久了,就怕皇上听着听着,也动了心思。”
大阿哥眼神当即一凛,“所以,现在还是要观望,不能轻举妄动。”
纳兰明珠捋捋花白的胡子,“有些道理,早年我还能猜透皇上的两三分心思,现在啊,半分都极难,人老了,想的也多,他一个举动,我就能想到种种可能,倒不如捡着最简单的来。”
“至于弘皙阿哥,皇上的确喜欢,但也看不上他的身份,因而十分矛盾纠结,且他实则还不如九阿哥家的小世子来得宠爱,但若真有那一日……”
他眼神蓦地狠厉,“我自有办法铲除劲敌!”
大阿哥点点头,“多谢外祖帮衬。”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话不必多说,我看着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此番来这儿,说是探望,那现在,也该走了。”
大阿哥点点头,就要离开,底下一众坐着的,也纷纷起身告辞。
他走到门口,才听到纳兰明珠又是道:“郡王,太子现在,被皇上猜忌打压,只要弘皙阿哥这则流言不攻自破,咱们无需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但是宫中的靖贵妃母子,你要小心。”
闻言,大阿哥不由皱起了浓密的粗眉,更显狂放,“叔外祖这是何意?老九还未曾上过几日的朝,今儿被父皇调去户部,明儿被调去刑部,一直吊儿郎当的,靖贵妃与世无争,在宫中就不曾见到几次与人针锋相对,可您这是……”
纳兰明珠笑了起来,不以为意,“那您有没有听过,不争即争?”
“他们母子不愿强出头,跟在太子身后,那是因为他们现在在朝中根基不稳,没有足够的资本,前些年,他不是也跟着去军营了?如今还入朝了,你该小心他才是。”
“叔外祖说笑了,这若在旁处,不争即争倒也有些用处,可这牵扯的是皇位,难不成还会有人直接送到他眼前?老九是聪慧,但就目前而言,我还没看出端倪。”
“不过,您所言,我会叫额涅注意的。”
说罢,便退了出去。
徒留纳兰明珠坐在屋子里,长长地叹气。
这孩子,还是没听进去,吃亏了就知道了。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靖贵妃坐在后宫第一人的位置上多年,稳稳当当的,压着几妃,连他那个侄女都翻不起来,这手段,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也就是个女子了。
他一直信奉,便是女子不被看重,也是不可小觑。
能在后宫熬出头的女人,心性又怎会是与世无争?
若是当初下手的人是他自己,绝不会留下半分把柄,那时候事发,叫人几乎将脸皮撕了下来,伤筋动骨。
皇上不信重他了,都快二十年了,他虽有着高位,却也不得重用,他若走了,纳兰家,这几个儿子,如何支应得起来?
若是容若还在,哪里会是如此情状?
夺嫡,哪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索额图,快要完了。
想到这儿,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原本几年前,皇上是想要收拾他的,却没想到收了手,这次,看他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高士奇,的确是好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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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舜华被人搀扶着,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四处看看,最后坐在了万春亭里。
“真是无趣,还不如在园子里呆着了,至少景色不会如这里一般古板无趣,这御花园与畅春园相比,仿佛拿尺子比着做出来的一样,少了灵动之感。”
她拿着泥金缂丝扇子微微摇着,“唉,无聊!”
秋云笑道:“听说南府那边儿又排出了新的曲目,还有折子戏,不然等哪一日,奴婢去叫人把他们叫来,给您表演一下?也乐呵乐呵?听说有几出戏,是拿了民间的话本子排的,相当有看头。”
富察舜华一下子来了精神,“民间的,总归要活泼有特色些,我是惯不爱看那西厢记窦娥冤的,看了百八十遍了,腻歪的不行。”
她们主仆这边儿说的高兴,那边悠悠地来了个人,还是个众人都不待见的。
直直朝着富察舜华的方向来了。
“妾见过贵妃娘娘。”
富察舜华微微耷拉下眼皮,都没看她,“起来吧。”
德嫔唇角微勾,坐了下来,“想不到,我竟与贵妃在同一日,有了游赏御花园的兴致,还真是巧得很。”
富察舜华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巧,也不知道你等这一日等了多久了,三个月,还是更久?”
德嫔面上笑意不改,“托了贵妃娘娘的福,我大哥如今是内务府副总管了,当年啊,皇上原本就有提拔他的意思,可谁料到,出了变故,被一撸到底,可是这事儿告诉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那就真没有,可也耽误了许多年。”
“我不比贵妃娘娘家世高贵,但也请您对我高抬贵手,我保证不再冒犯您。”
富察舜华哂笑不止,“德嫔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你不招惹我,我好似也没如何迫害你吧?宫中上下,谁不说我好脾气,你这话,怎么好像我是个蛇蝎毒妇一样呢?”
德嫔冷了脸,低声道:“贵妃娘娘何必装傻充愣,那日日在永和宫盯梢我的,难不成还是旁人派去的?”
闻言,富察舜华掩下眸中的惊讶,无所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看,怕不是你故意栽到我头上?”
她可从来没往永和宫插人,只是叫人盯着德嫔身边的宫人了,盯着她,她又不出门,有什么用?
那另一拨人,是谁的?
“我堂兄现今位至内务府副总管,也不是吃素的,贵妃娘娘还是三思!”
富察舜华挑眉,轻轻瞥了她一眼,“知道了,你这话别再重复了,我知道你一个儿子给你堂兄换了这个位置,更知道你堂兄就是捡别人吃剩下的,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9章
这是眼前人一辈子最在意的事情, 不拿出来说说,都对不起自己。
德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富察舜华, 都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你……欺人太甚!”
富察舜华轻轻摇着头,道:“我说你这个人, 说实话你还觉得我说假话, 再说实话呢,你又觉得我欺负人, 你想怎样啊你?我真的很无奈啊。”
又是转头看着她, 盯着她的眼睛, 站起身, 德嫔也跟着站了起来, 微微后退, “嗤!你躲什么呀?害怕了?”
她冷笑不止, “送上门来挨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朝着亭外走去, 德嫔行礼, 富察舜华转头, 挑眉,“跪下行礼。”
德嫔抬头, 狠狠地瞪着她, “你!”
“你不是说本宫欺人太甚?那就欺给你看啊?本宫是贵妃, 你是嫔,位分远高于你,叫你跪下,也只是正常礼数而已。”
德嫔看着她,甩开茉心的手, 缓缓下跪,一字一句道:“恭送贵妃娘娘。”
富察舜华却没走,围着她转圈儿,“以往呢,我是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的,可你逼我,既然有这个条件,干嘛不用呢?”
此时此刻的自己,真是活脱脱一个恶毒女配,德嫔就是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女主。
她嗤笑,“可千万记得,以后别随随便便来招惹我,你惹得起吗?”
说罢,便从万春亭直接离开。
等人走了,茉心才把她扶起来,拍拍膝盖,“主子,您又是何苦惹她呢?自己还受了一番皮肉之苦,值得吗?”
德嫔微微皱眉,不在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说真的不是她?哪怕她反应正常,我怎么还是觉得还是不对劲儿呢?”
“许是您多想了,就是与贵妃无甚干系呢,她那性子,真不像……大概就是感觉出错了吧。”
德嫔慢慢地往回走,进了屋子,揉揉太阳穴,“盯着我盯了那么多年,我最近才察觉,宫中有几个有如此手段?太子一家自顾不暇,惠妃见我没了子嗣傍身,又以生了皇长子为傲,素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何况是分派人手盯着我?”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能藏得这么深,不是贵妃又会是谁?那女人惯会装腔作势的,没准儿就是她,在那儿和我演戏呢!”
一瞬间,德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给富察舜华又扣上了半口大锅。
她咬牙切齿,“就知道她是在诳我!当初,她就是这样一无所知的表情,害我摔了那样一个大跟头,至今不曾爬起来!我若再信她,我才是个傻子!”
茉心欲言又止,想说她觉得靖贵妃没骗人,但是看着她主子的表情,到嘴的话卡在那儿,说不出去。
她更觉得,是四阿哥所为,他背后站着悫妃,悫妃接手了佟佳氏一族在后宫的人脉,极有可能。
只是,看她主子的样子,似乎是毫无意识。
德嫔之所以从未疑心到四阿哥身上,因为她笃定那是自己生的孩子,哪怕品行不差,野心却是有的。
这世上,没有几人可以抵挡住权力的诱惑,更何况他从小在帝王家长大,对权力的**,自然也是与日俱增,无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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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舜华刚回到景阳宫,就觉得心突突地跳,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不由捂住心口。
她不知道这样的恐慌因何而来,只是皱着眉头,深呼吸。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漾月走了进来,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甚至还向后退了几步,唇瓣翕动着,面上为难不已。
她仍是捂着心口,不知为何,眼泪流了下来,惊讶之余,便是惊惶,擦干了眼泪,忙问道:“怎么了?快说啊!”
“我这心里不安的很,也不知道从何而起,是不是就是你要说的这件事情?”
“主子……”她咬咬牙一狠心,“刚刚富察府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那儿,她,她……因为午间出门,结果见了日光,一瞬间晕了过去,御医去诊脉,说是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闻言,富察舜华呆立在当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才捂住嘴,眼泪奔涌而出。
“额涅……额涅她,时日无多?可是当真?”
漾月艰难地点点头,只觉得每一个动作,都是煎熬。
“御医说了,老夫人已是年逾耳顺,算得上高寿了,本来这个年纪的老人,都会有杂七杂八的毛病,如今,一道爆发了。”
室内起先一片寂静,后来只剩下富察舜华和秋云墨竹主仆三人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