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等人从延禧宫出来了,六阿哥脱离了敬嫔的千叮咛万嘱咐,轻咳着,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五阿哥和七阿哥也探头出来凑热闹,五阿哥素来敦厚,看着哥哥弟弟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被儿子围了起来,看他们青葱年少,康熙莫名有些心烦,挥挥手打发人,“好了,都回吧,什么热闹都想凑一凑!不过就是你们这三个兄弟,在这儿打闹,被朕训了一顿而已。”
大阿哥笑了两声,大掌伸了出来,一下子拍在了胤禳的肩膀上,那手劲儿大的,后者只差吐血三升了。
“小九啊,怎么混成这样了?用不用大哥给你支招啊?保准下次,他们二打一都打不过你!”
胤禳拂开大阿哥的手,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看着刚出来,实则御花园的事儿前前后后都知道个清楚。
他面色都扭曲了,“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力气多大,就不能省省你的劲儿?轻点儿拍不行啊?”
康熙点点这一群人,“正好逢着这日子了,一会儿都去骑射场,朕看看你们骑射功夫进益如何了。”
胤禳眼泪汪汪,“汗阿玛……儿臣还要抄写……”
康熙瞪他一眼,“再多说,再加一倍!”
他立时收回了表情,变得无比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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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七年八月,胤禳大婚,十月,小夫妇搬出阿哥所,进了新落成的府邸。
富察舜华尚未与儿媳多相处,就是宫里宫外的状态了。
早在几年前,在今年已是被封为直郡王的大阿哥便已搬了出去,虽然自己立府开销更大,可行动间,却更自由,更方便与太子打擂台。
尤其是分封诸子,惠妃儿子胤禔是唯二得到了郡王爵位的阿哥之一,他们一派更是春风得意,哪怕明珠打从二十七年被贬后,再没得到重用,但他们一党,在朝堂上,背后有着康熙的有心扶持,呼声竟也渐高了起来。
两党的人马,每日都有人落马,再有新人补上,便是中立派的官员,见此情形,都觉得心惊不已。
前朝都是如此,自然战火也会波及到后宫。
惠妃这回扬眉吐气,就连番在平妃面前炫耀,甚至找到了人家储秀宫,洋洋自得之态,叫荣妃看了,都是皱眉不止。
甚至今儿她气不顺了,跑来了富察舜华这儿蹭了个座位,私下里悄悄和富察舜华还有宣妃道:“这是找不到元后炫耀,就找人家亲妹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皇后呢?就看不得这张狂样儿,谁还没个儿子了?谁儿子还没个郡王的爵位了?我儿子还是诚郡王呢,我说什么了?”
“就看不惯她那样子!鼻孔都要朝天了吧?”
荣妃这人的性子,实则才是更为张扬的,一般这等编排人、呛人的话,当面儿就会说了。
她这阵子没少和惠妃呛声,只是气没出够,就得私下里找人一块儿吐槽发泄了。
惠妃春风得意又如何,还不是在平妃那儿吃了闭门羹?
想起这个,宣妃就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说说,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明知道人家烦她,不见她,次次对着储秀宫大门干瞪眼,也不肯放弃,这都什么人啊。”
荣妃翻个白眼,“切!不就是想显摆显摆嘛?平妃又丧子,赫舍里家如今与叶赫那拉对立,给她扎刀子自然要快。”
她儿子她清楚,虽然也有野心,但是论起身后的势力,远不及大阿哥与太子,能力更是不及,所以啊,她也不急,现在,跟在太子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要不是当初我的……哪有她的事儿?哼!”
富察舜华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她早夭的长子了。
给她推过去一盏糕点,“好了,快堵堵嘴吧,惠妃原本是多沉稳的人,如今也越发飘然了。”
荣妃叉了一块儿玻璃冻,哼哼两声,唇畔是了然的笑意,却不多说,品起了糕点。
待咽尽了,宣妃催她,抻够了她才慢悠悠道:“你也不细想想,她那儿哪是一个一个皇子?不还有个八阿哥吗?八阿哥小时候就鬼精鬼精的,奉惠妃如亲母,便是如今已是封了嫔的卫氏,他对着也不过如此,皇上也颇为看重八阿哥,人家两副牌呢。”
富察舜华微微呷了一口茶,轻笑道:“八阿哥可不是他们母子能够轻易掌控的。”
“可不是?那孩子,我瞧着,许是因着出身的缘故,打小心思就深,年纪越大,越发看不透。”
说着,荣妃还摇摇头,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笑意,“别到最后,她养出一头狼来,倒把她们母子给吞了。”
富察舜华轻轻摇着手中的玉佩道:“这倒不能,还有纳兰明珠这老狐狸呢,必不会干看着,他又不是吃素的,八阿哥心思再深,也还算毛头小子一个,太嫩了些,可纳兰明珠那老匹夫,是实打实自己爬上来的,宦海沉浮几十年,哪会叫他轻易得手?”
她看着天边纷纷扬扬的雪花,心中长长一叹。
也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啊。
荣妃轻轻一笑,手上粉嫩的蔻丹衬得她一双手更显细嫩玉白,“如你所言,现在的确是比不了,但假以时日,若八阿哥真能成长到把他们纳兰氏抛开,她就会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
宣妃摩挲着茶盏,“这一日,也不会等很久了。”
这时候,荣妃身边的宫女急忙走了过来,荣妃见她毛躁,忍不住皱眉,轻斥道:“做什么着急忙慌的?遇见什么大事儿了?”
绿蕊被说了也不在意,面上仍是带着喜意,“见过几位娘娘,主子,的确是大好事儿,就在刚刚,郡王府传来消息,诚郡王府上的那位王格格,就在刚刚,生下一子。”
荣妃已是有了好几个孙子孙女,这个孩子虽是妾室所出,她不如嫡孙看重,好歹也是她孙子,于是吩咐道:“那可真是好事儿!快去,去库房里拿出来一些补品,给你们嫡福晋送去,再拨出来一些,给那王氏就是了。”
正经的儿媳就是正经的儿媳,哪怕王氏为她添了孙子,也不能越过娘家背景深厚的董鄂氏。
她拍拍富察舜华的手,笑道:“你看我,都好些个孙子孙女了,孩子吧,没有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你们家那儿子儿媳,正是新婚期,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叫他们加把劲儿是一回事儿,也叫他们去沾沾那孩子,听说童子尿可厉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2章
只可惜, 不等富察舜华叫胤禳夫妻二人去参加孩子洗三,刚出生三天的小阿哥便夭折了。
三阿哥与荣妃不过伤心了几日,便抛开了此事, 真正为那孩子伤心欲绝的,唯有他的生母。
荣妃前脚刚说完叫小两口沾沾喜气,后脚自己刚出生的孙儿就夭折了, 别人还没怎么, 她自觉有些失了颜面, 是以, 好些日子都没来景阳宫做客了。
真是的,真要小两口去了, 还不知沾的是什么气儿呢。
漾月走了进来, 轻轻道:“今晨的早朝, 皇上训斥了索相,对其大为不满,太子为他求情, 也吃了挂落,被训斥一通,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呢?以往他……”
富察舜华一个眼神扫来, 凌厉凛然, 吓得她立时住了嘴。
“这些事情,日后听了, 也就如实陈述便好, 其余的话, 事关……你便是好奇,想多说,也不能够说了, 清楚吗?”
“前朝后宫,如今风声鹤唳,皇上态度却不明朗了,这些事儿,后宫少掺和,咱们啊,可没那血浓于水的关系。”
亲儿子啊,人家尚且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何况她们这群人?
漾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惶恐道:“奴婢记下了,多谢主子提点。”
“不过,听人说,今晨挑起此事的大臣,虽然明面上与纳兰大人来往不多,可却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
富察舜华摇摇头,“那老匹夫手段了得,是他的手笔,一点都不奇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谁的手笔,那位能看不出来?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也不知太子是何时被废掉的,她记得,她曾看过康熙王朝,当时太子发疯,被圈禁,说他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子?还是三十多年?
她忘了,但也应该是有快四十年了。
快四十年啊,他两岁就被立为太子,那时间线上,还有几年,这最后几年,日子才难熬呢。
最终的命运就那样儿,谁也改不了,谁叫越发老迈的康熙,越是多疑呢,帝王的猜忌,是与生俱来的,越是强大的君主,这一特质就越发明显,虽然尚存慈父之心,可却也早已被至尊的权力腐蚀了内心。
但太子的处境,应当会比之前好一点。
“这些年,皇上越发宠爱貌美的汉妃了。”漾月说道。
只是,大部分汉妃,都是没什么家族根基的。
要么是包衣出身,要么是官职低的汉军旗出身,可见皇上清醒。
后起来的宫妃,大姓出身的高位上的,也就一个瓜尔佳氏。
富察舜华修剪着素色花瓶里红艳艳的梅花枝,无奈道:“百花齐放,也很好看,都是……可怜人啊!”
最后一句,微不可闻。
背后没有家族支持护佑,一路走下来得有多难?
在康熙一朝,汉人出身的女子,的确有坐上高位的,但也少得可怜,对比大半个后宫的满蒙嫔妃,还是这种时候,最后能做个太妃,跟着儿子出宫随住,就已是极大的幸事了。
多数太妃,虽有太妃之名,却过得比当朝皇帝的贵人还不如,跟着太后住在仁寿宫,有时候还要自己做针黹维持生计。
这个时候入宫的嫔妃,若是无子,也就是这个结局了。
廖凡走了进来,轻轻道:“主子,刚刚乾清宫有出了消息,说是皇上下旨,处置了太子那儿的一干人,处死了茶房一人,其余三人卷进家中,说是这几人行径悖乱,实难入目。”
“这不,又叫人把太子叫过去了,想来,也少不了一番父子长谈。”
说什么父子长谈,太子可没长谈的份儿,八成又是去挨骂的。
这两年,他们父子关系越发紧张了,看得外人都是胆战心惊,至于大阿哥一党,自然是喜不自胜。
富察舜华喃喃道:“这世上啊,比好皇帝更难做的,是好太子。”
不是所有的皇帝和储君都如朱元璋与朱标那样融洽的。
朱元璋何等强势,比起康熙,也是不逞多让,但就是对着自己的嫡长子发不出脾气来,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只可惜,太子并非点豆腐的卤水。
其实更该说,他这卤水,效用不够。
“看清了吧?太子虽然一时形势不佳,可对比纳喇一族,还是低调不少,俗话说得好,出头椽子先烂,她当真以为,把太子拉下去,她儿子就是太子了?只怕第二个就是她倒霉了。”
“还在那儿上蹿下跳的,太子一党都没敢这般呢,纳兰明珠那老贼说话力度也不够啊!”她一哂,“日后尽量和她们宫里都远着些。”
廖凡微微垂首,“奴才定然牢记主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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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外祖来了?快坐!”
索额图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太子妃本是与太子商议李佳氏之子一事,见状行礼便退了出去。
他不好与侄孙媳妇多打交道,微微颔首便算过了,待人走远了,才笑道:“虽然这瓜尔佳氏打从石文炳去世后,便有些没落了,可太子妃却是相当沉稳大气了,这么多年了,后宫的权柄牢牢抓在手上,不怕那几个轻举妄动。”
“尤其是靖贵妃,你小心着他们母子。”
太子皱眉,不愿听这话,“叔外祖,小九才多大,对比起老八,纵然天资出众,他也是孩子心性,最是怠懒了。”
“您没瞧见他把他舅舅都气得不行了吗?直说他顽劣呢!”
索额图一笑,摇摇头,“太子殿下,不是我说,虽然叔外祖没甚能耐,可见得人却比你多得多,九阿哥现在顽劣的确不假,可你也说过,他天资高,且经我观察,他性子太过通透,这样的人若是成长起来,他只会比八阿哥更麻烦,八阿哥母族摆在那儿,生母包衣出身,背靠着惠妃,除非大阿哥倒了,否则注定比不上九阿哥走得长久。”
太子摇摇头,转移话题,敷衍道:“那就等他生了心思再说吧。”
“还没问,您找来,所为何事啊?”
索额图神色淡淡,放下茶盏,“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这大清日后的江山社稷。”
“如今大阿哥一党得势,眉飞色舞的,在您面前耀武扬威,皇上也日渐摸不清态度,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