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顶没料到会被人嫌弃,张了张嘴,垂眸看看瘪肚子,有些委屈:“连山君,在哪里?”
她一激动,下丹田中的“气”又开始翻涌,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云中子:“师弟有事外出,不在派中。”
“那我,等他回来。”
云中子没想到这少女看似柔弱,竟然如此执拗,只能咬咬牙放狠话:“我已传音于师弟,请他定夺,他说请姑娘回去。
“师弟有冒犯姑娘之处,都怪我这做师兄的未加约束。不过行此道于姑娘有损无益,姑娘还年轻,禀赋又……如此特异,为一时儿女情长葬送自己,实在不值当。
“况且师弟修的是无情道,实在不是你的良人,姑娘听我一句劝,还是下山去,好好过日子,姑娘不用担心生计,敝派愿意略作补偿……”
对炉鼎来说,“主人”的修为越高,采补越狠,汲取灵气越快,自然越是致命。
连山君的修为眼下到了什么境界,连他这做师兄的也不大清楚。
云中子不知道她被师弟采过几次,但鼎气这么淡,再采几次怕是就要枯竭了。
他暗暗摇头,这些个傻姑娘啊,被情爱迷了眼,为了一时欢愉飞蛾扑火,连命都可以不要,真真作孽!
能劝一个是一个,也算替那祖宗积德了。
小顶本来就不习惯人话,此时又在闹肚子,压根没听明白掌门的言下之意,只听见“生计”两字,捂着肚子,双眉紧蹙,低声道:“我只会,做炉鼎。”
云中子一向滥好人,心中越发酸涩。
“不会可以慢慢学,总之姑娘不可留在敝派,我这就命弟子送姑娘下山……”
话没说完,面前的少女脸色一变,突然弯下腰,捂住肚子干呕起来。
云中子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小顶好不容易压下恶心,摸摸肚子,噙着泪花道:“肚子,难受……”
说完又捂着嘴干呕起来。
云中子忙道:“我略通医术,姑娘若是不介意,我替姑娘看一看。”
小顶毫不见外:“多谢,掌门,真是好人。”
云中子起身走上前去,让少女伸出手来,将一缕灵力打入她经脉中。
灵力顺着她的经脉游走,云中子微微眯着眼,神识跟着灵力在她经脉中查探,探着探着,心里冷不丁一咯噔,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分明在这凡人少女的身体里,探到一股不属于她的灵脉,且这股灵脉灵力高强,正在向她腹中汇聚,凝结……
除非这少女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修为高深的灵体,否则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她怀了那祖宗的孩子!
云中子心神巨震,若是现出原型,怕是已经炸成个火红毛团了。
他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可知……自己为何身体不适?”
小顶早有猜测,点点头,摸摸不消停的肚子:“因为,光腚男人的,大鸟。”
云中子:“!”他并不想知道!
第5章
云中子生怕听到更多细节,赶紧打断了那小炉鼎的话头:“我明白了,不必细说。我先替你缓解一二。”
说完,他将手轻轻覆在她头顶,施了个简单的清心咒。
小顶只觉一股凉凉的清风灌入她的肺腑,然后扩散到全身,肚子瞬间没那么难受了。
她发自肺腑地感激道:“掌门,真好,真厉害。”
云中子看着她清澈纯净的双眸,没有一丝阴霾的小脸,心里一团乱麻。
怪只怪那杀千刀的混账,近百年来成天一副不近女色的清高模样,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搞就搞出个崽子来。
云中子没仔细研究过玄素之术,不过他博览群书,相关典籍涉猎过一些,此类功法大同小异,原理大抵是“还精补脑”,不但每一滴精元都要留着滋润自己,还要额外采女子的阴精补自己。
总之按正常步骤操作,绝对不会弄出人命。
云中子忍不住瞥了眼那娇艳的小姑娘,暗暗叹息,他师弟看着凶狠,说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第一次就遇上这么个天仙似的小美人,一时失守也是难免。
本想采补人家,结果反被采了元阳,说起来也是丢人,怪不得恼羞成怒。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根刨底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收拾这烂摊子。
云中子捏了捏鼻梁,看向小顶:“事已至此,你作何打算?要留还是要去……”
他自拜入师门便与人为伍,但说到底是只狐狸,按照他们狐族的规矩,崽子天生归娘,去留都凭她这亲娘作主。
若她不想留下这崽子,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小顶却会错了意,以为掌门回心转意,愿意留下她,立即欣喜地仰起脸:“要留,要留!”
“这条路艰险坎坷,你可曾想过?”
小顶歪了歪头,有些迷茫:“嗯?”
云中子抿抿唇:“选了这条路,将来必定水深火热,你不怕?”
小顶恍然大悟,她在九重天上做炉子,大部分时候都被三昧真火烤着,偶尔为了快速冷却,仙君也会把她投入万年冰潭中,水深火热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人身虽然不那么防水耐火,但书里既然说她是炉鼎,想来总有办法的。
她骄傲地挺了挺胸:“水、火,我不怕。”
云中子对上她坚毅的目光,心中感慨万千,为母则强,哪怕是软弱而惯于依附别人的炉鼎,为了孩子也可以如斯刚强,不免叫人动容。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更难办了。
他苦恼地踱着步。
这小炉鼎怀了他师弟的骨肉,就这么打发下山是不行的了。她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个美貌炉鼎,拖个幼崽是雪上加霜。
可若是先斩后奏将母子留下,又不知那祖宗是什么态度。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他幼时经历过那种事,近来性子又越发捉摸不透,若是知道自己突然当爹,会做出什么来,连他这师兄也拿不准。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了个稳妥的法子,对那小炉鼎道:“这毕竟是你和师弟之间的事,我不便越俎代庖,只能即刻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于他。只是他身在魔域,传信不便,至少要三四天,你先在敝派中休养几日。”
无论如何先摸清那祖宗的态度,若他认下自己的种,那就皆大欢喜。
若是他要做什么糊涂事,他自然要劝着——他如今再怎么狂,小时候也是他这师兄拉扯大的,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顾。
小顶对掌门的话一知半解,只知道自己可以留下,甜甜道了谢,满怀期待问道:“那我,可以,做炉鼎了?”
云中子扶额,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他耐心规劝:“这不是长久之计,便是不替自己想,也要考虑……”他的视线落在少女平坦的小腹上,立即像被烫了似地移开。
小顶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肚子,明白过来,掌门定是见她肚子瘪,这才信不过她。
她不由委屈起来。她凝出神识的时间虽不长,但原身已当了近千年炉鼎,一直很称职,却因为肚子的缘故,屡屡遭人嫌弃,真是没道理!
她秀眉微蹙,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我是,好炉鼎。”
云中子:“总之,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小顶越发不高兴,她不知炼了多少炉灵丹妙药和神兵法器,炉身还是光可鉴人,一点瑕疵裂纹都没有,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炉子”。
竟然有人质疑她身为炉子的技艺!
她倔强地昂起脖子:“我,技艺,很高。”
云中子心力交瘁:“我知道……”当然高,不高怎么能把那祖宗的元阳采了。
“可是……罢了罢了,此事可从长计议。”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叫徒儿先带你去安置。”
说罢,他扬声道:“金竹——”
片刻后,金竹掀开门帘走进来。
云中子对小顶道:“这是我徒儿金竹,”
小顶抬起头,只见那青年生得高大敦实,往那儿一站好似一座小山丘,他的脸生得圆润丰肥,皮肤白皙光滑,五官被肉挤得有些局促,不过看得出形状颇为秀气。
最要紧的是,他有个好看的圆肚子,连宽松的道袍都掩盖不住那饱满的线条,气派的弧度。
小顶不由两眼发直,樱唇微张,双颊泛出红晕,久久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从头到脚都长在了她心坎上!
金竹见她张口结舌,只当她是见自己肥硕而目瞪口呆——修道之人不食五谷肥腴,大多清瘦,他这身板,放眼整个修仙界几乎找不出第二副。
许多人初见他都觉惊诧,区别只在于掩饰得好不好。
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见怪,倒是被这姑娘的美貌结结实实震撼了一下。
难怪连师叔都对她刮目相看,他思忖着,想到她的身份,脸不由一红。
师父既然把她留下,可见师叔已经承认她了,就算是炉鼎,也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个近他师叔身的女子……
这四舍五入就是半个师娘啊!
金竹心头一凛,态度多了几分郑重,作个揖道:“见过姑娘。”
胖子中气十足,他的声音就像是用大杵撞击厚实的铜炉,绕梁三日,余韵悠长。
小顶脸上的红霞顿时烧到了耳朵根,搓搓衣裳,小声道:“金道长,好。”
云中子正一脑门官司,没注意她神态有异,只吩咐金竹带她去客馆安顿,又对她道:“缺什么便同金竹说,不必客气。”
辞别掌门,小顶跟着金竹出了门。
两人分骑两只纸鹤,一前一后向着客馆所在的恒阳峰飞去。
金竹的纸鹤是加大号的,几乎有一般纸鹤的两倍大,不过还是不堪重负,飞得有些勉强。
小顶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位金道长威武雄壮,不由看得怔住了。
金竹不经意一转头,就发现这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瞧,眼神迷迷瞪瞪的。
他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指指下面的山峰,没话找话:“姑娘是第一次来归藏吧?”
旋即发觉这是一句废话,不等她回答又道:“我们归藏派分外山和内山,外山九座峰,便是九狱山,内山也是九座峰,掌门居于正中大昭峰,内门弟子住在南四峰,北四峰则是外门弟子居处,敝派内门弟子特别少,外门弟子却是每年都招的,今年又招了一百人,不过能留下的可能不到一半……”
他说着说着发觉自己离题万里,忙收回话头:“咱们要去的客馆在恒阳峰,也是北边。”
他顿了顿,指向一座陡峭孤峰:“看那边。”
小顶心里赞叹了一下他蒲扇似的大手,粗壮有力的手指,这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山峰高耸入云,与其余八座山峰相距甚远,显得特立独行、桀骜不驯。
“那是掩日峰,是师叔的住处。”
小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叔便是她这一世的主人连山君,便“哦”了一声。
金竹见她心不在焉,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便体贴地住了嘴。
小顶心里却在盘算别的事。
虽然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她要给连山君当炉鼎,但当炉鼎也没有一年到头不停歇的。
便是在九重天上,仙君每每炼完一炉丹,都会给她放几天假,让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这个连山君似乎没有前主人那么好说话,不过总要争取一下。
若是有假期……
她看向金竹,水眸盈盈:“金道长,你真好看。连山君,不用我时,我能来找你,玩吗?”
金竹:“!”
小顶满心期待等着金道长的回答,却见他瞪着眼,张着嘴,活像被雷劈了一样。
紧接着,金道长身子一歪,直直栽下了云头。
第6章
待徒弟与那小炉鼎走后,云中子不敢耽搁,立即取出文房,开始给师弟写信。
他胸中有郁气,下笔便越发如有神助,不一会儿就写秃了两支笔。
一封信洋洋洒洒、掏心掏肺,便是石头看了也要惭愧落泪。
写完,他满意地搁下笔,把厚厚一叠信笺装进匣子里,再把匣子绑在纸鹤背上。
那纸鹤顿时被压得哀叫了一声。
云中子抱歉地拍拍它朱红的头顶:“去吧。”
收到信的时候,连山君苏毓正在魔域城主的夏宫里。
宫殿主人不知所踪,四下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统共只剩十来个还能喘气的元婴期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