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忙道:“若是萧姑娘不便透露,就当小可没问。”
小顶倒是不藏私,大大方方道:“大约是因为,我加了点魇魔。”
饶是西门馥荤素不忌,听了这话脸色也是一白,半晌才勉强道:“小……小可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此等魔物还能用来炼制丹药,不知会不会吃出个好歹来……”
小顶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我吃了很多。”这药里只加了一点,要能吃出好歹,她早就有好歹了。
说着免不得又想起问心谷里的红豆包来,咽了咽口水:“你放宽心吧,魇魔它,很好吃的。”
西门馥听她这么一说,虽然还有些心有余悸,倒也没那么怕了,萧顶怎么说都是连山君的亲传弟子,就算她不懂,难道大能师父会放任她乱吃东西么?
他镇定下来,对她道:“此药的秘方萧姑娘切勿外传,否则别人也照着方子炼制,这药便不稀罕了。”若是叫顾客知道其中有一味配料是魔物,难免会心生疑惧。
生意上的事,小顶一向是信赖西门馥的,当即答应:“好,我不说出去。”
放课后回到掩日峰,她便窝在房中炼丹,当晚就将六粒丹丸炼了出来,装在一个师父给的小瓷瓶里,交给西门馥,小气吧啦道:“瓶子,我还要的。”
西门馥将六颗玲珑可爱、流光溢彩的丹药倒进自己的玉葫芦里,把小瓷瓶还给小顶,又道:“小可以为,玉容丹之名稍嫌平凡,配不上萧姑娘的灵丹妙药,不如称作‘梦魅赋颜瑶池仙光玉容丹’,如何?”
小顶对西门公子的文采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叫她想,顶了天也只能想出“大力魔幻玉容丹”这种名字,一听就卖不出去呢。
西门馥不但想了名字,还连夜送信给家中管事,命他前往十洲最有名的珠宝阁摇光楼,定做一批玄冬玉小盒子,专用来装这种贵重的“梦魅赋颜瑶池仙光玉容丹”。
……
神奇丹药之事不胫而走,不出两日,归藏上下都听闻了这件事。
西门馥一时间成了大红人,走到哪里都被人围追堵截,就连骑鹤飞在天上,都有许多手持镜子的男女弟子往他身边挤。
同窗的新弟子们就不必说了,第二日起,弟子门人手一块镜子,整日整日地照个没完,连课都无心上了。
其实别说是弟子,连师长都不能以身作则,连那不苟言笑的符法课老师,都忍不住在书上贴了一块银箔,趁着弟子不注意顾影自怜。
云中子这做掌门的十分头疼,可门规又没说不让弟子乱吃药,也没说上课不让照镜子。
他无可奈何,一个劲挠头,好在托魔幻玉容丹的福,他的毛发厚实浓密、丰盈丝滑,摸一摸可以聊以自慰。
第一颗药的效果持续了七日,失效那一日,众弟子失魂落魄,仿佛一夕之间全都害起了相思病。
不单是弟子,连云中子上课时都不时走神,一摸头顶,便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来。
西门馥又用手头的几颗药做了些试验,发现服药之人不同,周围人的容貌变化也不尽相同,总是按着服药之人的心意来变化——这一发现越发令他满意,只要那位客人服下药,她奇丑无比的夫君便能变成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这种诱惑谁能抵挡?
他有信心,只要那客人试过一次,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无限回购。
不过西门馥是个有原则的奸商,他也不要人家砸锅卖铁,算了算圈中贵妇的财力,最终将售价定在二十八万灵石一颗——若是一次买四颗,还能抹个零。
他给小顶开的采买价是十五万,言明有多少他都要,又大方地给她一百万定金。
小顶本以为玉容丹的价格和清心明目辟谷丸差不多,没想到能卖十五万一颗,不由喜出望外。
唯一的问题是,她肚子里的原材料已经所剩无几。
玉容丹的材料倒是好办,一份不过五百来块灵石,去向师父买便是。
魇魔气却是不易得,问心谷是试炼秘境,平日是不开的。
小顶思忖了下,先去问最好说话的掌门,这回云中子却没应允,却语重心长道:”试炼秘境不是用来玩的,上回你虽毫发无伤地出来,可若是心境有变,问心谷也会随之变化,未必每次都有那么幸运。“
小顶碰了钉子,皱着眉一筹莫展。
偏巧他们说话时叶离在一旁,听了个正着,待师父走后,便叫过小顶,笑嘻嘻问道:“小师妹,你想进问心谷?”
这个叶师兄教他们五行法术,不过没什么先生架子,成日里笑眯眯的,脾气似乎很好。
虽然师父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小顶却挺喜欢他,当即点点头:“叶师兄,有什么法子?”
叶离道:“试炼秘境一共两把钥匙,一把在师父这里,另一把在师叔那儿,你要进去,可以去请托师叔呀。”
小顶有些迟疑,连掌门都不答应,她师父能答应么?
不过既然师叔这么说,姑且还是试一试吧。
直接提师父恐怕不会答应,她盘算了一整日,终于想出个好法子。
放学回到掩日峰,见了连山君,她从袖中掏出新得的玉简,朝着师父显摆:“师尊,我又赚钱了。”
苏毓消息灵通,自然对那魔幻玉容丹有所耳闻,一听那丹药的作用,便猜到徒弟定是往里头加了魇魔的精气,服药之人暂时获得魇魔之力,将方寸之地化作亦真亦幻的“梦境”。
至于怎么和玉容丹搅合起来,生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效果,连他也想不明白。
更难以理解的是,魇魔这种凶险的魔物,别说不能吃,便是叫少许魔气入体,也会迷失心智,可经过她提炼之后的魔气,对人却没有任何害处。
也不知这古怪的体质是怎么来的。
不过那几颗莫名其妙的丹药能赚这么多钱,还是令他始料未及。
幸好他的主业是剑修,若是主修丹道,恐怕这时候已经气得吐血了。
苏毓压了压汩汩往外冒的酸气,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
小顶眼珠子转了转:“师尊,我赚钱了,请你吃好吃的。”
苏毓闻言抬起眼皮,脸上仍旧淡淡的,心里却宽慰了些,这傻徒弟看着没心没肺,还算良心未泯,没有白吃他的糖,赚了钱,知道孝敬师父了。
虽说他早已辟谷,也没什么口腹之欲,但小傻子难得有心,倒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想到此处,苏毓微微抬起下颌,矜持地一点头:“要请为师吃什么?”
小顶双眼一亮,绞了绞手指:“那我们,去问心谷吧。”
苏毓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小傻子哪是孝敬他,分明是拿请客当幌子,多半是魇魔气用完了,又打起了问心谷的主意。
他沉下脸道:“胡闹,秘境是修炼用的,你修为低下,岂能说去就去?”
小顶希望落空,便即翻脸:“那算了吧,不请了。”
苏毓:“……”
翌日,恰好有术法课,叶离见小师妹怏怏不乐,上完课便问她:“问心谷没去成?”
小顶失落地摇摇头:“师尊,不答应。”
叶离:“怎么会呢,师叔那么疼你,你再去同他撒撒娇,软磨硬泡一番,他定会依你的。”
小顶不能苟同,也不知叶师兄从哪里看出师父疼她。
不过听他的意思,兴许是她没走对路,既然叶师兄说撒娇有用,不妨再试一试——就算不成,大不了再叫师父骂一顿,横竖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小顶打定了主意,却不知道怎么撒娇,便去向沈碧茶请教——碧茶在她心里第一聪明,问她准没错。
沈碧茶斜睨她一眼:“你长这样还学这个做什么?我们这种先天不足的人才需要以勤补拙。想要什么,勾勾手指不就行了。”
小顶眨巴两下眼,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冲着碧茶勾了勾:“碧茶,那你教教我,怎么撒娇吧。”
沈碧茶揪了两把头发,败下阵来:“行吧行吧。”
……
当日黄昏,苏毓在书房中就着夜明珠看一本古剑谱,忽听帘外传来一声娇媚入骨的轻唤:“师尊——”
他放下书,不知这小傻子又闹什么幺蛾子:“何事?进来说话。”
小顶撩开帘子,款摆着小腰走进房中,按着碧池教的法子朝他抛媚眼:“师尊……”
苏毓微微蹙眉:“有话好好说,挤眉弄眼的做什么,你是猴子吗?”
小顶困惑地挠挠腮帮子,怎么和碧茶说的不一样,是她学错了吗?
明明演练的时候碧茶说骨头都酥了啊。
她提了提气,再接再厉,挨着连山君坐下,抱起他的胳膊晃了晃,娇声道:“师尊,人家就想要,那个嘛……”
苏毓只觉上臂传来温暖又绵软的触感,脸色顿时一沉,便即抽出胳膊,站起身,拎起她的后脖领,把她扔到门外:“站在这里反省,学会好好说话再进来。”
他说罢便折回房中,在案前坐了会儿,上臂那一处似乎仍在隐隐发烫。
他端起茶杯,将半杯冷茶一饮而尽,总算将心头的烦躁压下去了些——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突然心乱。
明知道她什么都不懂,慢慢教便是,和个傻子计较什么?
他揉了揉额角,从乾坤袋中取出秘境的钥匙,撩开帘子走到门外一看,傻徒弟已经没影了。
苏毓走到她屋外,只见房门紧闭。
气性还挺大,他心道,抬手敲了两下:“萧顶,开门。”
“睡着了。”里头传出个没好气的声音。
苏毓摁了摁太阳穴,深觉自己不是收徒,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你不去问心谷了?”
第41章
小顶一听师父答应带她去问心谷, 心中不由一喜,便即从床上坐起, 正要掀开被子下地, 忽然想起碧茶说过男人不能惯着,越惯他越蹬鼻子上脸。
碧茶说的总是对的。
想到这里,小顶又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蒙住脸:“不想去了。”
苏毓:“……”
这小傻子, 居然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看来是最近太惯着她了。
“你想清楚, ”他冷声道,“错过了这一回,下次别再闹着要去了。”
这是凶谁呢!不去就不去,小顶猫在被子里忿忿地想, 反正她又不缺钱, 这钱也不是非挣不可的。
炉子向来吃软不吃硬,
苏毓在门外等了片刻, 不见里头有动静,便要拂袖离去,却又莫名有些不甘心——他活到现在从未迁就过谁,第一回 就折戟而归, 真是说不出的堵心。
他想了想,又道:“萧顶,你不想吃煮鱼和烤兔子了?”
小顶咽了咽口水,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随即又钻了回去, 她可是只铜骨铮铮的炉子,为了一口吃的就认输,也太没出息了。
正想着,外头的男人略微提高嗓音:“红豆包也不吃了?”
小顶抓着被子的手一松,身子好像有自己想法似的,不等她回神,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算了,小顶心道,碧茶也说了,该敲打的时候要敲打,敲打完还是得给个台阶下,师父也是要面子的。
她套上鞋,快步跑到门口,推开房门,一声不吭地走下台阶。
苏毓睨她一眼:“睡醒了?”
小顶哼了一声。
苏毓转过身走在前头,冷声道:“跟上。”
小顶忽然想起什么:“等一等。”
转头朝着院子一角的鸡窝叫道:“大叽叽,阿娘带你,吃饭去。”
大红鸡瓮声瓮气道:“你们去吧叽,我不饿叽。”
小顶不由分说地跑过去,揪着它的尾巴把它拽出来:“再吃点,长个子。”
大红鸡拗不过亲娘,只得倒退着出了窝。
苏毓懒得管他们,从袖中取出纸鹤注灵:“走吧。”
两人一个骑鹤,一个骑儿子,向着大昭峰的阳明窟飞去——试炼结束后,秘境便被云中子收回了洞窟中。
到得阳明窟前,只见一道石壁将洞窟封得严严实实。
苏毓伸出左手,轻轻按在石壁上,岩石中微微透出白光,片刻后,中间出现一个银色的锁孔。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插入锁孔,向左旋了半圈,银光从钥匙处向四周扩散,岩石泛起涟漪,仿佛化作了水银。
银液开始涌动翻搅,变作一个漩涡。
苏毓道:“里面便是问心谷,进去吧。”
“师尊,不进去?”小顶是只守信的炉子,虽然不怎么想请师父吃饭,但既然承诺过,于情于理还是得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