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呼呼的风声一掠,一列飞燕迅电流光般穿梭,展翅之时漾起缕缕清风。
温敛自然地牵上燕妙妙的手:“玄丘城繁华,我带你去逛逛集市,你别再走丢了。”
“什么叫‘再’走丢?”燕妙妙跟着温敛走,嘴上不服气地反驳,“我方向感可好了,在地荒桥上走散也不是我的错啊。”
“可我之前在昆仑山时,曾听你宋师弟抱怨过,你不肯学寻龙辨向之术,时常因为方向感不好而在洞窟中迷路。”
“你别听那小子胡扯,”燕妙妙撇了撇嘴,白眼恨不能翻进后脑勺,“他目无尊长,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温敛浅笑:“听说他是你一手带大的。”
燕妙妙点了点头,宋俨上山时还是个三岁的萝卜头,拜的师尊正好又是酷爱闭关撒手就没的经纬道君,还真是她一手将他拉扯成人。
“那目无尊长的毛病,怕不是你教的?”
“我怎么目无尊长了?”燕妙妙扬着下巴反问,“我可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
“我听你师弟说,你在仙门法会时,曾一日之内编了十二首打油诗编排神霄真君。”
“…………”
“在昆仑山时,我还听说你曾在早课时公然瞌睡,将神霄真君气到直掀了大殿的屋顶。”
“…………”
“我更听说,你夜半掏空过明黎真人的丹房,等第二日他寻到神霄真君面前时,哭得惨绝人寰。”
“…………”
所以她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师弟师妹们在背后就是这么告状的?
……很好。
燕妙妙面无表情地松了松手指骨。
昆仑山上众弟子尽皆背脊一凉:今日仙门为何这般冷?
“真君,”燕妙妙转过头,一本正经,“不传谣、不信谣、不造谣是我们共同的社会责任,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
丝毫没有脸红。
不过说到带孩子——
“虚散真君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吧?”燕妙妙转换话题,“真君当年不也是孤鸿境的大弟子?”
“也还好,”温敛忽然转头看她,面上含笑,“阿弋主要是我师妹带大的,我并不很操劳。”
师妹。
就是那个跟她本名相同的原书反派女配。
燕妙妙试探道:“之前听虚散真君提到,你们师门三人的感情很好是吗?”
原著里的燕妙妙,同温敛与南葛弋自小性子不和,极为疏远,百岁之后更是因嫉恨临光道君的差别对待而入了魔,在以狠戾手段连夺了数十魔修的修为之后,成功堕魔成了魔君,并且趁着魔尊席爻重伤之际与他打下了灵魂契约,神魂相牵、生死一命。
温敛停了脚步,语气十分温柔:“是很好。”
“我们在孤鸿境中相依数年,如同家人。”
燕妙妙有些奇怪,不单单是疑惑于剧情为什么发生了改变,也疑惑于感觉温敛的态度有些异样。
“那她又是为何堕了魔?”
温敛眼神骤然黯淡。
“她没有堕魔,”温敛道,“她只是出了些意外。”
“如今在魔界的那人,并不是她。”
——这是自我催眠吗?
燕妙妙脑子里闪过几分疑惑。
是这世界的人设原本就与原书不符、还是女配的戏太好,能让南葛弋和温敛两人在她堕魔数百年之后仍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好奇。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在玄丘城中逛了起来。
到了城中主街之后,燕妙妙立刻就被繁华的街市迷了眼,将心中疑惑抛到了脑后。
妖族城池中的商铺,自然售卖的全是妖界的神奇玩意。
譬如吃一枚能走七日好运的灵福果。
譬如可将断肢复原的龙血树心尖血。
譬如穿上能瞬间变换模样的无影衣。
燕妙妙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妖界,便将深藏多年的购物欲毫不保留地释放了出来,开始大肆扫荡各类妖族珍奇。
妖界没有统一的货币,自来都是以物换物。燕妙妙原本掏出了自己的乾坤袋,准备放出老底,但每每临到付账之时都会被温敛抢先——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买上头了,便也不拘小节起来,任凭温敛结账。
便见到玄丘城主街上,只有温敛与燕妙妙两个人形,一个风卷残云般扫荡集市、一个默默跟在身后含笑付钱,惹了无数妖族侧目。
十分和谐。
一直逛到月上梢头。
“玄丘城入夜会有杂耍集市,和人界相似,你要不要去瞧瞧?”温敛看向正忙于整理乾坤袋的燕妙妙,道边的灯火映在她的侧脸,衬得她眼眸似星眉目如画,人间烟火落满额。
“去呀,”姑娘兴致勃勃,收起乾坤袋便熟练地牵上了温敛,脚步轻快,“当然要去。”
来到夜市之中,果然如温敛所说,入夜之后的妖族不减反增,行走之间摩肩擦踵,宽大的城池街道也拥挤起来。
两人双手紧紧相牵,一直没有放开。
玄丘城的夜市,除了妖族一些好吃好玩的玩意之外,亦有不少杂耍奇技,都是从人界学来的。
灯谜戏法、杂技表演应有尽有,虽没什么新意,却也足够惹人眼球。
两人顺着妖潮往前,不经意便挤到了一处表演摊位。
表演的是一只狐妖,身长及膝、皮毛红亮,身着一件人界的幼童小褂,长须上编了辫子,是位年纪近千岁的老顽童。
它正表演徒手……啊不,徒爪下油锅。
虽然是一揭就穿的伎俩,但是燕妙妙第一回 见到狐族下油锅摸铜钱,倒也觉得异常新奇、十分捧场。
毛茸茸的狐爪伸入沸腾的油锅,在狐妖老祖痛苦的表情中,瞬间便将锅底三枚铜钱捞入手中。
熟练的引导欢呼、夸张的表情作派,显然这位狐妖老祖深谙表演之道。
下完油锅的第二场,是蒙眼射飞镖。
此时便见到数只狐族从台下推上一面可活动的转盘,其上固定一只半大小妖。它身体呈大字状,神色镇定,显然已表演多次。
只见狐妖老祖朝着台下众妖一个鞠躬,手中便不知何时多了六枚红缨短镖来。
两眼被黑布蒙上之后,前方三丈的转盘便转动起来,那狐妖老祖双耳竖起,手上动作迅捷有力,唰唰唰三下,便见手中三枚红缨镖瞬间出手。
耳中再听见嘡嘡嘡三声,转盘停下,那三枚红缨镖正紧紧贴着小妖身体扎在转盘上,竟是分毫未差!
“好!”观众们的叫好声震耳欲聋。
狐妖老祖这一手,在众妖围观之下,未曾动用一丝术法,仅凭着一手技艺表演。
“倒是比以前进步了许多。”温敛低笑。
“什么?”周围十分嘈杂,燕妙妙只听见温敛说了声什么,却是没听清内容。
“没什么。”温敛低头看向燕妙妙,将她往自己身前又拉了拉,避开了边上妖族的拥挤。
片刻之后,六枚短镖射出,三枚在左、三枚在右,将那小妖紧紧罩在转盘上,对称得很,足以看出其技术之熟练。
而正当那狐妖老祖在台上鞠躬致谢到了一半,那双狐眼转向了他们所在的这一侧时,却是精光一闪,接着便径直朝着两人走来。
欢呼声渐停,众妖顺着老祖的路线看向两人。
“好久不见了。”狐妖老祖眯缝着眼上前,将两人打量一番后,朝着温敛颔首。
“嗯,”温敛亦颔首,“老祖的技艺越发娴熟了。”
原来认识。
“不过是不入流的技艺,”狐妖老祖摆了摆手,“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上前一试。”
“此间技艺亦有专攻,我不擅此技,便不上前献丑了。”温敛淡淡开口。这狐妖老祖在玄丘城辈分极高,数百年前已飞升,说来也算是温敛的仙友,却是惯来仍在妖界活动,乐于研究人界杂耍,不喜在仙界述职。
燕妙妙觉察到他俩之间的暗流涌动。
狐妖老祖斜斜一笑,却是面向了众妖:“仙友远道来我玄丘城,给个面子吧。”
众妖跟着起哄。
狐妖老祖心中讥笑着,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叫温敛出丑。
且不说这不用术法蒙眼飞射一技须得苦练数年方可有成,温敛飞升前是个剑修,定然不长此技,上台多半是要出丑;就算是他真能做到,堂堂仙君在妖界表演杂耍,也足够落一落他的面子了。
它惯来小器,数年前在巢州城,温敛不过一介道修,却有胆子将它数百族人驱逐出城,这口气终是到出的时候了。
可没等它的如意算盘打成,温敛边上那个小小女修却是笑意盈盈地开了口。
“老祖,不如我替真君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我睡懵了,到了零点才醒。
明日双更,这一更算昨天的。
第78章
场上的红衣姑娘蒙着眼, 转盘上的小妖发着抖。
燕妙妙拈着六枚红缨镖,朝着场下鞠躬,神色自若。
“昆仑虞妙, 技艺未深,斗胆在各位面前献丑, 若有失误,还请众位宽恕。”
欢呼声传入耳朵。
她又转向转盘上的小妖:“上得台来, 便生死有命。道友放心, 我会尝试避开要害。”
小妖:你这么说要我怎么放心啊啊啊。
燕妙妙拈出两枚红缨镖。
转盘如意料之中转起, 小妖的轮廓渐渐难以分辨。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燕妙妙右手随意抛着红缨镖,摇头晃脑地念叨。两枚短镖在她手心停留又抛起,次次接得准确,全然不像是蒙着眼的模样。
“弦鼓一声双袖举……”红衣似火腰肢一弯,短镖双双抛向天空,一动三尺——
“回雪飘飖转蓬舞……”姑娘一个跟斗, 右足足尖恰恰打到镖尾。
嘡嘡。
“左旋右转不知疲……”她又悠悠然拈出两枚短镖,足尖旋转,裙袂扬起身姿灵动——
“千匝万周无已时……”旋转的红影之中,不知何时又飞出两道残影。
嘡嘡。
“人间物类无可比……”她长袖展开, 带出一片红光,脚步向后退了数步,直没到人群之中——
“奔车轮缓旋风迟……”红影纵身一跃到了空中, 以之前双倍的距离和速度飞射短镖。
嘡嘡。
六枚短镖尽数脱手。
转盘停下,小妖惊魂未定,燕妙妙将眼上布巾拆下。
“好!”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来。
六枚短镖,耳尖、指尖、足尖,双双对对、紧紧贴着小妖的皮毛扎入转盘,红缨微颤。
燕妙妙咧开嘴,冲着温敛粲然一笑。
他的心嗵地跳了一下。
身前是夜市千灯照碧云,身后是高楼红袖客纷纷,可此情此景,他的眼中只能容得下一人。
如今的她,更爱笑、更夺目,也……更教他心动。
见着周围妖族灼灼的目光移不开眼,温敛忽然很想将她扯到身前,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再不能让旁人瞧见。
“老祖,”燕妙妙朝着狐妖老祖颔首,眼中闪着狡黠,“可还满意?”
狐妖老祖硬憋出一个笑来。
*
“你蒙眼掷镖如此熟练,是以前在昆仑山上练过?”
说话的时候,温敛刚给燕妙妙买了个玉荣果糖葫芦,据说吃了能美白养颜、重返青春。
燕妙妙咬了一口手上清甜的果子,随口道:“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暗器,听声辨位算是身体记忆吧。”
“为什么不喜欢练剑?”温敛瞧着燕妙妙仍新奇地打量周围,眼中含笑。
“就是不喜欢,”燕妙妙琢磨片刻,空着的手比划两下,“光觉得手上拎着这么个长长的把子,挺傻的。”
温敛低笑出声。
燕妙妙转过头看他,嘴上的糖葫芦咬了一半。
“真君,你多笑笑很好看,”她认真道,“我见你在外边,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副冷脸,觉得有点吓人。”
温敛失笑:“是吗?”
“是,”燕妙妙将糖葫芦串上的第二颗果子咬进嘴里,囫囵道,“我听莽山的小弟子们说,他们平时可害怕你了。”
“怕我什么?”
“就是无来由地怕你,”燕妙妙嘴里发出嘎吱嘎吱嚼糖块的声音,“虽然你不教课不收徒,可光站在那,就一副不怒自威生人勿进的模样,除了胆子大的女修,其他人恨不得都绕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