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内,我莽山仙门将为此事作出裁定,也盼魔尊到时,勿要包庇族人才是。”
“自当如此。”席爻微微一笑,竟也十分给面子地颔了首,便欲领着魔族打道回府。
黑云翻滚,魔气压迫渐缓。
可却正是这时,一袭白影又跃上了半空。
“她的神魂今在何处?”
席爻眯着眼看他:“小小剑修,有何资格在此处置喙?”接着抬手便要施术将温敛打落下去。
——却被燕妙妙一拦。
“魔尊,”她看向温敛,眼中含笑,“毕竟有多年同门之谊,魔尊可勿要伤了我师兄。”
“温敛,回来!”身后传来仙君的厉声。
可温敛却全然未觉一般,紧盯着燕妙妙,眼神淡漠冷厉仿如见陌生人,复又道:“她的神魂今在何处?”
燕妙妙凌空缓步上前,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
这动作温敛曾见过千万次,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许失魂。
“师兄,你这情深的模样真教我心动。”
“我真正的样子不好么?虽我二人仙魔殊途……可只要你喜欢,我仍可同你结为道侣,灵识交融、共赴巫山。”
她朝他走来,越多吐出一个字,两人距离便越近。
等到话语的最后,燕妙妙已然不觉贴近了他的耳畔,声音细得只能他二人听清。
可下一瞬,一股汹涌的黑气却从两人周身猛然溢出。
温敛敌不过她,突遭魔气侵体,登时口中便喷出血来,全身筋脉即刻受损,立时便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细密的殷红从他全身各处渗透出来,如繁星点点,顷刻间便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视线愈加模糊,眼前的姑娘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失了模样,终是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妙妙……”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说话了。
小可爱们别抛弃我就好(跪)。
划重点,我是HE坚定拥护者,立志写甜文。
*
第45章
醒来的时候, 燕妙妙已到了魔界。
之所以能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因为她所在的大殿异常空旷。空旷到猛烈的罡风在殿中掠过之时,能激起呼呼的风响;空旷到魔界猩红色的月光, 能拖出长长一道光影。
脑子里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温敛被她所伤、满身是血地打下了半空。
而当时被禁锢在自己身体里的燕妙妙, 在拼命挣脱时,眼前一黑, 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 她又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她从榻上坐起来。
也不知道魔界对于黑色有什么异样的执念,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昏黑。
榻上的帐帘是黑色,上边密密匝匝用银线绣着魔界万里山河图;殿中的地砖是黑色,光滑莹亮隐隐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赤月光;榻前的桌椅板凳亦是黑色,由里及外透着黑油油、乌沉沉的柔光。
她尝试着运行自己体内的灵力。
体内仙灵之力倒是还在,可一试图运行,自己额心灵根之处便开始生出一股剧痛,难以坚持下去。
而魔气如今没了仙力压制, 却是十分顺畅地在体内游走起来。
只是她周身的脉络却都像是被封闭了一般,能感觉到魔气在体内,丝毫都放不出来。
燕妙妙下地,走出大殿。
魔界的夜色, 着实难看。
殿前院子里栽种的玩意,都不能称之为花草。
茎杆焦黑扭曲,上边顶着一个硕大的、枣红色的、勉强能称之为花苞的东西, 片片不成形状的花瓣紧裹着花蕊——聚成了人脸模样。
就这样的花,多看一眼晚上都能做噩梦。
沿着这院子出去,顺着回廊往前,便能见到一座恢弘浩大、气势磅礴的大殿,乌墙黑瓦,贝阙珠宫。
大殿东侧是一处断崖,暗沉的薄雾将宫殿笼罩起来,阴森的模样叫人见了不免胆寒。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这殿中的院子和回廊时不时有侍婢经过。或许是有人提前吩咐过,这些侍婢见到燕妙妙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任何惊讶。
燕妙妙走进大殿时,正听见有人在说话。
“尊主,萧屠已赶往了红海之南,若有天玑神府踪迹,便会立即回报。”
“嗯,若是人手不够,便将凛沅一部也派出去。”
“昨日莽山仙门派人去了苍山,似乎是想借着上次辛闵从辛左使的事情寻衅。”
“倒也无须太过在意,仙魔两界和平共处数百年,那帮老道不至于如此迫切地要将表面的安乐撕毁。”
燕妙妙躲在殿中一根廊柱后边。殿中尊座上,能见到一名长发披散的妖冶男子斜斜倚靠其上,动作模样颇为倦懒,听声音便是席爻。
大殿正中,有数位魔君分立而侍,正在汇报着近日来魔界的事务。
燕妙妙眯了眯眼。
天玑神府……也应当是南葛弋的机缘之一。
狗席爻抢崽崽机缘石锤了。
大殿之内魔气缭绕,浓郁得难以化开。燕妙妙数了数这殿中的魔君数量,估计自己若是硬闯出去,成功率和生还率为负七百二十万。
不过席爻显然连这负七百二十万的几率也不给她。
“你要在后边听到什么时候?”席爻略带着倦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在说她吗?
她四周张望片刻,果不其然没有别人听墙角的身影。
燕妙妙顿了顿后,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怕打扰了魔尊大人议事,”燕妙妙优哉游哉地走到他边上,仿佛丝毫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如何,“就想着先在后边等等。”
席爻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接着右手一挥,屏退了殿中的原本正汇报着魔界事务的魔君。
“燕妙妙,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想象中大得多。”
“过奖过奖。”
她走到席爻身边,一屁股坐到那尊座上,还硬朝着席爻的方向挤了挤,差点将斜倚着的席爻挤下座去。
席爻懵着稳住自己,显然是从没遇见过燕妙妙这样的姑娘。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妙妙大喇喇地开口。
她靠在椅背上,后腰上给自己塞了个靠枕,模样显得极为闲适。
他眯了眯眼,显然是对燕妙妙的行为有些不悦。
“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他话说的慢条斯理,偷着细腻的寒意,仿佛是腐树落叶层叠之下滑行的、淬了碧色磷光的毒蛇。
燕妙妙看他:“要是我害怕的话,你能放我走吗?”
席爻:“……不能。”
“那不就得了,”燕妙妙耸耸肩,“倒还不如咱们把话说开,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给……咱们公平交易、互利互惠,银货两讫之后便各行其道、天涯不复相见。”
“可你如今已身败名裂,全莽山都知道你是魔族了,还因此连累了你师尊临光道君,你觉得还能去哪?”
“关你屁事,”燕妙妙晲他,“反正不在魔界待,我师兄说了,修魔会变丑。”
席爻:“…………”
“你倒打的好算盘,”席爻冷哼一声,“你就如此自信自己能离开魔界?你这般放肆,就不怕我杀了你?”
燕妙妙看他:“魔尊大人兴师动众数千魔族将燕妙妙从莽山接回,可不是为了杀我。”
“你想要的,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你想要真正的燕妙妙。”
席爻眼神微动,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光。
她猜对了。
在将所有的事情都连贯地思索一遍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从当时的影像和后来她失控之后的表现来看,自己身体里面分明还装着另一个神魂。
而这个神魂最有可能的——是原主。
在自己这个躯壳还小的时候,原主的灵魂还会时不时出现操控身体;而等到她被带回莽山后,经历过临光道君的数次洗髓,原主的神魂便彻底被封存起来……直到上次来到魔界之后,原主的神魂被魔界气息激发,转而复苏。
至于为什么原主的神魂自带魔气和术法,而席爻又是如何同原主相识……她脑子里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并不能肯定。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想要真正的燕妙妙出来。”席爻唇角微勾,衬得一双桃花眼更加妖异,“那你能给吗?”
“能。”燕妙妙毫不犹豫地点头。
席爻:这场对话好像过于顺利了点。
还没等他说话,燕妙妙立即接了下去:“只要你答应放了我,我马上去学夺舍的术法,等我学会,随时就给你腾位子。”
席爻:这个方法好像可行但是为什么我没有想到。
燕妙妙继续认真琢磨起来:“不过我也有条件。”
席爻眼中冒出几分兴味来——果然,他就知道这个道修并不会甘于修习邪法。
“你得给我找一副年轻貌美气质佳的躯壳,或者先用莲藕拼一副年轻貌美气质佳的身体给我用着。”她正色道。
哪吒也是莲藕拼的,说不定就是因为莲藕拼出来的身体特别好。
席爻:“…………”为什么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你们仙门道修,难道不是对夺舍这样的邪法最是鄙夷?”他终于忍不住疑惑开口。
燕妙妙看他一眼:“那如果我不学夺舍的术法,你打算怎么将我身体里的燕妙妙引出来?”
她琢磨着,虽然之前在灵翠峰席爻施术让原主出现了,但是既然现在她还能出现、而席爻还真在同她聊怎么引出原主的法子……只能证明如今身体的主操控权还在自己手里。
如今她在席爻手上,师父受了连累自身难保,师兄又身受重伤,她得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无虞才成。
席爻微笑:“自然是直接毁掉你的神魂来得最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不自觉地散出了阴恻恻的气势,神情看似温和实则变态,叫人不寒而栗。
“斯文败类”四个大字清清楚楚印在他的额头上。
毁掉道修的神魂,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神魂即为识海,而识海滋养灵根,灵根生出灵力——可以说道修多年的修为都尽数印在神魂之中。
这样强大的神魂,单靠外力极难毁去。最直接的法子,便是以肉身或精神受到巨大冲击为基础,硬生生将瞬间松动的神魂从体内抽离出来,随后再行毁灭之法。
燕妙妙咽了咽唾沫,答得十分干脆。
“无须麻烦尊主大人,你给我七天时间,再寻个先生教我术法,我一定还你一个完整的燕妙妙。”
作者有话要说: 燕妙妙:我可能是全网唯一一个主动要求学习夺舍的女主。
*
暂时没刀啦没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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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是夜。
拂灵宫后院。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客房中蹿了出来。
白日里燕妙妙已经大致摸清了这拂灵宫的地形。
这魔尊居住的宫殿并不算大, 简单点来说就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从内到外以内院、外院、议事殿为顺序排列。
拂灵宫的东面和南面挨着天险,峭壁之下是幽望深渊, 据说直通冥府,堕之则神魂肉身覆灭不存;西面是危峰兀立的尖锐秃山, 峭壁之上寸草不生,平滑的连鸟都不在上边筑巢。
北面是唯一的出路。
此时已是夜尽之时, 天色暗沉得可怕, 伸手不见五指。
燕妙妙如今不能动用术法, 双目视物不清,只能尽量凭借着模糊的影像和记忆朝着北面摸索而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摸到了北面的院墙处。
这拂灵宫倒不愧是魔界魔尊的居住的宫殿,不仅建的美轮美奂,就是墙都比一般的建筑物要高。
在这墙内设有魔族的禁制,除了席爻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在拂灵宫内施行术法,更遑论燕妙妙这种一朝功力尽失的前仙门道修。
燕妙妙在墙下立了片刻, 心中感叹了一番不能施展术法有多么不便之后,决定人力翻墙。
她先是从距离墙根不远处的假山搬来好几块巨石,再从附近的树丛里扯了好几条粗长的树藤生搓成麻绳。
纯靠人力干完这一切之后,她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背上的汗水都浸湿了衣衫。
堪称穿书之后最累一天。
可等到她好不容易将那几块巨石堆高、腰间绑着树藤、即将翻墙成功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