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金婵唇角一动, 再看不起她又如何。
死了一个孙才人,赔上一个袁妙嫣, 她出身远远不及她们,也算值了。
阮金婵接着道:“ 太后娘娘有两个秘密, 奴婢要说的……”
“ 本宫对太后的秘密没有兴趣。”姜瑶月轻嗤一声, 打断了她, “ 你若是要说的只是太后的事, 还是立刻乖乖伏法吧。”
阮金婵愣了一愣,没想到姜瑶月如此果断, 不过她很快又道:“ 娘娘不要忘了,皇上和太后再怎么,太后娘娘也是皇上的生母。”
“ 奴婢的祖母阮嬷嬷其实并没有死,而是留在行宫之中,”她道, “ 太后娘娘生性胆小怯懦,即便是做了太后也总束手束脚,祖母正是要替她看守那两个秘密。”
姜瑶月了然,怪不得这个阮金婵才有恃无恐,原来阮嬷嬷才是关键。
不过她仍是道:“ 那与你又何干,你不过是阮嬷嬷外面认来的远房孙女,便是你死了,太后自然会再想法子补偿她。”
阮金婵摇摇头,并不顺着她的话解释。
“ 太后在行宫中养了一个男人,”阮金婵笑了,“ 祖母日日看管着……”
姜瑶月倒也不很意外,大梁民风不算保守,只是若放在太后身上,还是从未听闻过。
“ 你方才还说太后胆小怯懦,怎么又说她有这样的事。”姜瑶月说得云淡风轻,反而一点点让阮金婵开始焦躁起来。
阮金婵此人心思缜密,所以姜瑶月才三番两次打断她,让她一句句说下去,将她思绪略微打乱,使自己不过于被动。
阮金婵似乎很不喜被人质疑看轻,她竟狠狠咬了一下下唇,道:“ 所以她只敢让她的心腹知道,她服食的丹砂也是为了她自己和那个男人!”
“ 太后舍不得那个男人,她答应让我进宫享荣华富贵,祖母才会毫无保留地为她。要是我有什么事,行宫中那么多人,要让那人被人发现还不是轻而易举?”
姜瑶月默了一会儿,原本阮金婵还算是能沉得住气,这会儿看着姜瑶月的样子,竟有些没底。
“ 太后怕被人发现,本宫可不怕。”姜瑶月起身,慢慢踱步到了阮金婵身边,“ 还是你觉得本宫像是那么贤良淑德,一心为着长辈的人?”
阮金婵的身子晃了晃,勉强道:“ 大梁的太后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就算你不为太后想,也要顾及到你的夫君。”
她猛地抬头看向姜瑶月:“ 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说皇上?”
姜瑶月冷冷地看着她,两人竟呈对峙之态。
原来这就是阮金婵说的筹谋,太后怕事情泄露自不必说,而虞容璧的清白与名声却是他们二人的软肋。太后如此小心翼翼,那么阮嬷嬷和那个男人必定是被藏得好好的,就算她杀了阮金婵之后立刻要再去杀他们灭口,一时也根本找不到所在。
虽说行宫虽大也不是不能翻遍,但姜瑶月不敢冒险,一着不慎,太后便罢了,牵连到虞容璧可不是小事,难保有人不会借题发挥。
而后到底是阮金婵先低了头,道:“娘娘就饶奴婢一条贱命吧!孙才人和和妃虽不得宠,但日后的事说不准,奴婢也算先替娘娘除去了两个对手。”
她在乡野间见过许多恶,姜瑶月好歹是大家贵女,向她服个软对于阮金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姜瑶月不禁失笑道:“那么本宫倒还该来谢你?”
“不敢。”阮金婵道,“不过奴婢方才说太后娘娘有两个秘密,还有另一个,皇上一定也很想知道。”
姜瑶月并不觉得虞容璧会对他亲娘的秘密有什么兴趣,但听过刚刚那一个之后,连姜瑶月也不敢肯定太后还能有什么好事了。
“张贤妃当日并没有身死,而是被太后给偷偷送去了行宫关起来。”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后每每与那人行乐之时,便让张贤妃在一边看着听着......”
在场除了姜瑶月,其余人等皆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
姜瑶月心里惊涛骇浪,掩在广袖下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这些定不能瞒着虞容璧,但又要怎么同他去说?
“奴婢诚意至此,娘娘可不要辜负了奴婢。”阮金婵说完这句,便静静跪在那里,不再说话。
姜瑶月立在她面前片刻,这个阮金婵确实是极为棘手的,杀也不是,留也不是。
杀了她,太后那边有诸多隐患,若真的事发,更会对虞容璧不利。
留下她更为不妥,这样的人放在宫里,虽没有一点根基后台,可做事毒辣蛮横,谁还不自危?
竟真要像她自己所求那般,放她出去?
“本宫最后问你一件事,你杀孙才人,只是因为她故意为难你?”姜瑶月俯下身子,一字一句道,“本宫放你走,但你要如实回答本宫。”
阮金婵得了姜瑶月的准话,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是早打算好一切了,才敢直接在姜瑶月面前承认的,结果也恰如她所料。
她想了想,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确是如此,奴婢初来乍到,并未做错过什么,孙才人却因一己私愤而故意为难苛待奴婢,奴婢不想忍受。”
“你在宫外时也是如此?”
“只看对方是谁,奴婢有这能耐去报复便会去做,没这能耐就不做。”她笑了,“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活,娘娘永远都不会知道。”
姜瑶月轻蔑一笑,又摇摇头。
这阮金婵实在是可恨可怜。
阮金婵说完,便觉得后颈上有一点凉意,然后便是剧烈的刺痛。
再要转头过去看,却看见姜瑶月正将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匕首从她脖子边上移开。
那把小匕首刀锋的银光上沾染了嫣红的血迹。
阮金婵瞧见鲜血从她的脖子中喷涌而出。
身边的绿檀立刻递了一块干净的白帕子给姜瑶月,姜瑶月仔细擦了小匕首,才对阮金婵道:“你机关算尽,笃定了本宫做事束手束脚,必定先不敢杀你,等这里诸事皆定,你怕是早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本宫要杀也找不到你。”
她轻轻一叹,又道:“可惜呀,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活,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她看着阮金婵的身子慢慢倒下去,眼睛却仍不甘心,大大地张着。
“你......你不怕祖母她......”
“往后的难处且要往后再说,但眼前你才是一个祸患,既有祸患便不要瞻前顾后,先解决了再说。”姜瑶月摇摇头,“本宫和皇上,自会一同面对将来。”
姜瑶月眼看着阮金婵的眼睛缓缓闭上,一边继续道:“孙才人有错在先,施点小手段教训她也无可厚非,但你竟要置她于死地,还嫁祸给无辜的和妃,你这样的人,无论留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祸害。还有,你以为本宫真的那么愚蠢,会被你接二连三的话语打乱心神,听不出你话中的破绽?”
此时此刻,阮金婵的眼睛已彻底闭上。
姜瑶月呼出一口气。
幸好她没上阮金婵的当,阮金婵若真想出宫,大可以去直接找太后,太后不会不答应。
可她却要绕个弯子来与姜瑶月说,她的要求虽简单,可一旦姜瑶月听了她的话让她出宫,只要她略拖延着不与阮嬷嬷联系,阮嬷嬷照样会将太后的秘密公之于众。
从一开始,姜瑶月就没想过放她走。
一切都只是与她虚与委蛇,套她嘴里的话。
即便是中途为着虞容璧而动摇了片刻,顾忌的也只是阮嬷嬷本身,而绝非是一个小小的阮金婵。
“绿檀,立刻去请皇上,就说本宫身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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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才人死的第二日午后,帝后二人就启程去往行宫避暑。
后宫连失二位妃嫔,还都死得不甚光彩,皇后不仅不出面主持大局,还临阵让皇上带着脱逃了。
姜瑶月不知道这一回她在外面的形象会变得如何,左右是比之前更糟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与虞容璧商量出来的借口是这样。
“天气热了去行宫也是正常,只是太仓促难免让人起疑,不如就说是因为死了和妃和孙才人,臣妾在宫里住着害怕,这才想着出去避一避。”
虞容璧虽很快就从生母的秘密之中定下心来,可脸色到底是不好看的,他想了一会儿,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接口。
只道:“母后那边先不必让她知道,反而横生枝节,只让她跟着一同去。”
姜瑶月点点头,道:“反正母后必定......不肯说出阮嬷嬷所在。只是要在阮嬷嬷察觉阮金婵不见之前,将他们找出来,倒是有些困难。”
虞容璧皱了皱眉,行宫依山傍水,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暗室密道,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马上就开启行宫副本了,作者写行宫为的什么,为的就是撒糖(???)
第71章
行宫不算很远,姜瑶月不是头一回来, 少时也是跟着姑祖母昭熹皇后来小住过的。
事出匆忙, 她也无心去挑选所住宫室,只仍旧选了以往来时住的玲珑春馆。
待安顿好崽崽, 姜瑶月又匆忙赶往太后所住的邀仙台。
邀仙台四面临湖,出入皆要靠船只, 其实不甚方便安全,但太后却说自己喜清净, 邀仙台景致如画, 夏季住最是适宜。
太后倒并未对姜瑶月的“ 一时兴起”有什么意见, 她向来是很少插手儿子儿媳之间的事的。
只问了问姜瑶月华阳宫那边如何,姜瑶月当然是道一切妥当。
而对于阮金婵, 太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然是以为她仍然留在华阳宫的。
见太后并无起疑, 姜瑶月放了心, 离开邀仙台之后, 想了想还是去了虞容璧那里。
虞容璧也同姜瑶月一样, 挑了以前常住的云山岚居,用他的话说, 只白天用一用,晚上还是去姜瑶月的玲珑春馆。
云山岚居临溪而建,处于一处山谷间,周遭遍植翠柏苍松,绿荫满谷, 夏日里很是清爽怡人。
姜瑶月进了云山岚居,就往东边的澹泊堂走,虞容璧同她说过,若要找自己,去这里便能找到。
澹泊堂门口只秦公公一人守着,看见皇后过来,他连忙迎上来,等他请了安正要说什么,姜瑶月早丢下随行宫人内侍独自往里面去了。
秦公公看着姜瑶月的背影,往前了两步,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等姜瑶月步入内室,才发现澹泊堂里另有人在。
她先是愣了愣,想要立刻背过身或者离开又觉不妥。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那个站在虞容璧身边的正是颜向明。
这时那边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事的两人也发现了姜瑶月进来,皆抬头朝她望去。
姜瑶月只得继续往前,不让人看出来自己身上的那点不自在。
她脸上依旧是完好无瑕的笑容,施施然走去,连腰间的禁步都没有多动一下。
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她只敢去看虞容璧。
——“姜老夫人担心你的清誉,其实也无妨,实在不行,我娶你便是。”
姜瑶月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那个骑在树枝上的少年。
少年塞给了她一颗糖。
她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当年勇毅侯府的小将军是否还记得。
反正她记得。
正当她满身不自在时,虞容璧竟旁若无人地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虽然他平日也是这般,但姜瑶月的手还是缩了缩。
她又怕虞容璧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忙又道:“是臣妾打扰了皇上和颜将军,臣妾这便走。”
“无妨,”虞容璧皱了皱眉,一把捏住她的手,“已经说完了。”
她留了个侧影给颜向明,颜向明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他只道:“娘娘请便,臣告退。”
抬头却到底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话来:“当日臣为皇上搜罗的银耳相思鸟,不知娘娘可喜欢?”
姜瑶月压下心中的波澜,今日头一次抬眼去看他,大大方方笑道:“原来是颜将军的手笔,本宫很喜欢。”
又转头面向虞容璧,添了一句:“皇上也很喜欢,来承乾宫时只挑着这只鸟来逗。”
银耳相思鸟,原来银耳相思鸟是颜向明送的。
“银耳相思鸟是西南之地特有,京城少见,”颜向明也笑道,“能搏得皇上和娘娘一笑就好。”
当年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如今倒是规矩有分寸多了。
“多谢颜将军。”
虞容璧将将要出口的“也不是很喜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的长眉又挑了挑,在颜向明退下之后,对姜瑶月道:“什么叫很喜欢?”
姜瑶月的心才刚刚有些平静下来,不由地又被虞容璧问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