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口口声声所言是虞容璧之体面,怕丹砂是自虞容璧那里而来。
但如果袁妙嫣真是被冤枉嫁祸的,那么丹砂的主人必定另有其人,在太后无法确定虞容璧与那个人有没有关系的情况下,若让那个人就此逃脱,才是真正后患无穷。
虞容璧明显也想到了这些。
罪魁祸首固然重要,可太后的所作所为也同样使人疑惑。
姜瑶月又接着道:“ 皇上还记不记得那回方才人毁了容,也是和妃不小心一鞭子抽的。皇上不知道,臣妾却是看在眼中的,当日臣妾前去向她问罪,她半个字都没有替自己狡辩,直接就认下了。”
“ 这样一个人,即便真是她下的手,也不会不敢承认。”姜瑶月一字一句道。
虞容璧却突然笑道:“ 你倒大度。”
姜瑶月的思绪急得被他打断,一时没转过弯来。
虞容璧侧头看见她愣住了,只好凉凉道:“ 罢了。”
不过等他说完这两个字,姜瑶月很快便回过神来,自然是明白了虞容璧在说什么。
无非是方才袁妙嫣被她捉来华阳宫,愤慨之下对她说的那些过激话语。
于是姜瑶月又再次对着虞容璧亮出了她那句良言锦句。
“ 在皇上心里,臣妾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
虞容璧再次败下阵来。
幸好此时说了一路,承乾宫已在眼前。
虞容璧赶紧道:“ 到了。”
姜瑶月还没注意,经他一提醒才发现,又想起自己还被虞容璧背着。
这要是就这么大剌剌进了承乾宫,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 放我下来!”她急了,“ 皇上不要闹臣妾了!”
结果她越说,越挣扎得厉害,虞容璧就越是不动如山,越是将她捆得紧紧得在背上。
“ 你急什么?”虞容璧竟是懒洋洋道,“ 该知道的事,承乾宫的宫人们还有不知道的吗?”
姜瑶月的脸一下子变红了,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来拿捏她了。
看样子虞容璧是不打算放下她了。
姜瑶月也不是什么恪守礼教的烈女,且虞容璧本就是她夫君,既然他那么爱背,那就让他背着。
看他还怎么拿捏住她。
姜瑶月想着便用垂在虞容璧身子侧旁的莲足,轻轻勾了勾他的大腿。
像是挠痒一般,只有一次三下,然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只见她又朝虞容璧耳边挪了挪,一开一合的嘴唇红艳欲滴,就要碰到虞容璧耳垂。
呼出来的气直将他耳垂的吹得发红。
“ 皇上背了臣妾一路,该是累了。今夜晚了,咱们回去便歇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似是在私语些秘密,勾得人心痒难耐,“ 等明晚,臣妾好好给皇上捏一捏腿。”
第69章
第二日一早,虞容璧去上早朝, 姜瑶月也跟着早早醒了。
往常姜瑶月都是不去管他, 继续自己睡自己的。
这日醒了她便睡不着了。
照太后的意思,既然袁妙嫣死了, 那么丹砂一事就算结案了。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芙蓉色妆缎织金锦被被面上绣着的鸳鸯,隔着轻薄的天青色罗帐, 外面伺候的宫人并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也看不见姜瑶月的眉紧紧蹙着。
她与袁妙嫣交情虽浅,甚至可以说见了面分外眼红, 但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无论袁妙嫣怎样对待她, 都罪不至死。
更何况, 姜瑶月一想到那个在背后的人,就不由地一阵胆寒。
短短几日之内, 毒害孙才人,嫁祸袁妙嫣, 甚至搅得宫内大乱, 这样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若不查出, 任其留在宫内, 绝对后患无穷。
用过早膳之后,姜瑶月又去了一趟华阳宫, 除了问询查看孙才人后事事宜之外,她还重又召了孙才人的贴身宫人。
只是结果却仍旧令姜瑶月气馁,孙才人平日是略骄纵了些,可她也很知道分寸,并没有去得罪过什么人。
她甚至也不怎和那些妃嫔们来往, 多数时候是与孙太妃在一起,或是同孙太妃一道去太后面前陪着聊天。
问到后来,倒是姜瑶月想起了一个人。
孙才人是很不喜新来华阳宫的掌事宫女阮金婵的,来的头几日就罚了她。
但姜瑶月也只是在心里一想就罢,宫里每日不知有多少主子在罚宫人内侍,总是伺候人的活,要不受气是不可能的,若只如此就敢下狠手,那怕是宫里的主子早就死绝了。
阮金婵一个出身低贱的孤女,唯一倚仗不过是太后看在昔日阮嬷嬷的情分上,她又怎敢以丹砂毒杀孙才人。
且那丹砂也不是她能拿到手的东西。
饶是姜瑶月觉得无从下手,她还是又召来了苏广藿。
因那夜孙才人死前是苏广藿救治的,孙太妃迁怒之下自然对她诸多不满,加之太医中伤,姜瑶月也有心让她避一避风头,早与景仁宫葛贵妃那里递过话,叫苏广藿近段时日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以这回她见苏广藿也是悄悄的。
姜瑶月又再次向苏广藿细细问了一遍孙才人的死因,苏广藿也依旧道她是死于丹砂。
正当姜瑶月失望之际,苏广藿却道:“倒有一事,奴婢当时替孙才人诊治,发现她鼻中有丹砂粉末,极其细微。”
姜瑶月想了片刻,问她:“若只是吸入丹砂,也会与服食一般中毒?”
苏广藿点点头:“自然是会的,只是少有人会吸入此等物事,从鼻腔中进总是不比直接吞服。”
姜瑶月心头突然一震,她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立刻便又问:“那么将丹砂掺入平日用的香料里面呢?”
无知无觉,杀人于无形。
“若只是放入香囊之中,怕是无用。”苏广藿经此一点,也恍然大悟,“但是若将丹砂与香粉等一同入了香炉,丹砂中有一味水银,经火一熏更是剧毒。”
“可是如果是熏的香有问题,这不比直接在她入口的东西中下毒,香炉里的香宫人们也闻得到,岂不是都要毒死......”姜瑶月喃喃道。
姜瑶月是记得后来孙才人仿佛是叫阮金婵去给香炉添香粉了。
但是已然有一个袁妙嫣的前车之鉴在前面,姜瑶月一时竟不敢再将阮金婵叫来问话。
不过她也没闲着,立刻便让人去取了孙才人常用的香炉过来,她昨日就将孙才人近旁的东西尽数封存起来。
经苏广藿一看,孙才人寝殿中的那一只香炉中,丹砂粉末最多。
姜瑶月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叫了阮金婵过来。
证据一点都不确凿,那些太医拖到最后才肯说是丹砂,而那时孙才人都快死了,有心人早就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推出来袁妙嫣这只替罪羔羊。
连姜瑶月自己都不能确定一定就是阮金婵。
她本打算诈一诈阮金婵,没想到的是,阮金婵一跪到她面前,便笑盈盈道:“娘娘知道是奴婢了?”
姜瑶月只在太后那边见过阮金婵三两次,先前也并没有在意,然而今日,她与往常一般的笑却笑得姜瑶月毛骨悚然。
她定了定心神,道:“孙才人真是你毒杀的?”
阮金婵点点头,说得坦然:“她让奴婢给香炉添香粉,奴婢头次做没做好便要罚奴婢,奴婢心里不平。”
她的眼睛眨了眨,继续道:“不过一开始奴婢是将丹砂下在她入口的吃食中,用量也极大,这样快些。将她毒倒之后,奴婢便换了种方法,一来是到了那时她入口的东西自然无比当心,奴婢不好再下手,二来是她要让奴婢添香粉,奴婢便让她死得其所——奴婢在香炉中下得不多,不会让人察觉,也不会让其他人中毒。”
本是炎热之际,殿中摆着的冰正泛出阵阵凉气,以解暑气,姜瑶月却突然手脚冰凉,看着眼前的阮金婵,凉意从心底乍然而起。
“你为何要主动说这些?”姜瑶月冷眼望去,“本宫可以即刻杀了你给孙才人和和妃偿命!”
以阮金婵心机,即便是她来诈她,她大可以直接不认,姜瑶月也没有办法。
阮金婵笑着叹了口气,道:“娘娘先听奴婢细说一说罢,那丹砂最早也不是奴婢的东西,这东西虽毒却也贵重,奴婢可没有这个能耐。那是太后的好东西。”
姜瑶月手腕上挂着的金臂钏“铿”地一声撞到了紫檀木圈椅的扶手上,她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她立刻指了杏檀和柳芽儿道:“杏檀和芽儿去外面守着,除了你们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剩下绿檀和玉芙、王姑姑三人,绿檀和玉芙一左一右立于姜瑶月前面,王姑姑本就在阮金婵旁边,先前阮金婵直接认了罪,她便直接押了捆住了她。
“所以你也笃定了本宫是查不到太后那里的,因为你嫁祸给了和妃。长信宫查出丹砂之后,自然是先从和妃那里审问,暂时不会再继续查其他宫室。”姜瑶月道,“而等到太后插了手,即便和妃再否认,她也定会让和妃认下。”
“皇后娘娘果然心思通透,不像那个孙碧桐......”阮金婵轻笑出声,然后又收敛起笑容,目光直直看向姜瑶月,“不过有一点却是奴婢算错了。”
姜瑶月只冷眼看着她。
她便自顾自道:“奴婢初来乍到,一点都不知道宫里的状况,那日孙才人的赏花宴娘娘没有来,但其他妃嫔到得却很齐全。”
阮金婵像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情景,又认真道:“和妃远远地站着,也不理人,奴婢与慧嫔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出身相似,慧嫔也与奴婢很是投缘。她告诉奴婢,和妃高傲孤冷,有一日晚上却偶遇皇上,两人一同在马厩照看皇上那匹生病的马,后来她们也想法子去偶遇,怎么都不得其法。”
姜瑶月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却仍旧听了下去。
“奴婢想着,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与皇上脾性相投的。”阮金婵轻叹了一声,“奴婢日后也要做皇上的嫔妃的,不如借刀杀人早点将她除去。”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遗憾。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道:“ 奴婢昨夜在华阳宫都看见了,娘娘和皇上真是情深意重。娘娘是皇后,奴婢即便明白了也不敢动手的。”
姜瑶月也不理会她所说的,只漠然道:“ 说了那么多,你肯乖乖认罪,必定也不是活腻了。”
“ 奴婢当然有所求。”阮金婵点头,“ 宫里有娘娘在,奴婢就算做了皇上的妃嫔,也不过与在冷宫没两样,奴婢且还没有钟粹宫和玉堂宫那两位一般的靠山呢!”
“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鬼话?”姜瑶月这会儿已定了心神,她自然不会怕一个阮金婵,“ 本宫若不传你,你怎会主动认了?”
“ 娘娘聪慧,奴婢瞒不过娘娘。但方才奴婢说的确也是心里话,既是如此留在宫中,争无可争,奴婢觉得不如出宫去,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奴婢本打算若娘娘没有察觉,那便算了,可娘娘果然来传了。”
阮金婵仰了仰头,发髻上仅簪着的一朵攒珠珠花颤了颤。
“ 到了这一步,娘娘是怎么都不会放过奴婢的。奴婢既然想出宫,也是有自己的筹码的。”她淡笑一笑。
姜瑶月也笑出了声,道:“ 你有筹码是你的事,可本宫却没有什么能让你威胁的。”
“ 娘娘当然是没有,”她话音长落,阮金婵便很快接着道,“ 可奴婢还有事没讲完。”
姜瑶月面上神色未动,心里却明白阮金婵接下来的话怕才是重头戏。
“ 本宫有一事很奇怪,”姜瑶月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润了润喉咙,“ 太后怕是心里有数你才是凶手,为了自己而让和妃蒙冤也就罢了,事后她又为何会放过你?”
阮金婵道:“ 这正是点子上,也是奴婢说的筹码。”
“ 太后娘娘不敢杀奴婢。”
她盯着姜瑶月,一字一句道:“ 皇后娘娘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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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闻言,姜瑶月柳眉一挑, 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哂笑。
阮金婵立刻便道:“ 娘娘不信?”
姜瑶月不理她, 有心想吊她一吊,不能让这个阮金婵牵着走。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侧旁手边放着的梅花琉璃盏, 一声一声,清脆却也突兀。
“ 要看你说的话能不能让本宫信。”姜瑶月斜了她一眼, 一点都不为所动。
阮金婵看着座上对着她睨笑的女子,清雅姝丽, 明明是柔和温婉的眉眼, 但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却带着嘲讽与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