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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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两人这样的反应,庞母自然欣喜。
  刚回来时候,她还跟庞蓓蓓旁敲侧击问她,庞文辉和倪芝平时有没有提过结婚。
  看庞文辉和倪芝回来就着手看婚礼事宜了,庞母以为是庞文辉懂事了,私下问他,庞文辉只说他们俩都觉得年龄差不多了。
  看他们国庆几天每天往外跑,是动了真格。父母都是过来人,不止庞母问他们,倪母私下问倪芝,大约有多少存款和公积金。
  倪芝知道他们什么意思,无非是让她买个房当婚前财产。
  倪母苦口婆心,说当初他们没想过高攀个这样的家庭,机缘巧合辗转介绍,觉得庞文辉条件确实好,所以紧催倪父一起上北京,无论如何逼倪芝见一面。
  庞家家庭条件确实好,婚房自然不必考虑,无论是北京还是在家这头,跟着庞文辉都不必发愁。
  然而现在到这个节骨眼,又开始发愁这些都是庞文辉的婚前财产,倪芝两手空空。他们又不是卖女儿的,肯定不会开口让庞家把房产证上加倪芝名字。倪母的意思是给倪芝添点钱买一套小公寓,北京的公寓是不用想了,家这边的小公寓,不住还能租出去,倪父倪母帮她看着。
  倪芝早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心态了,没拒绝这个提议,只不过跟倪母说了,家里的积蓄,她不想动,他们这些年一直住着老小区,楼层还高,早该换了。她便是有多少存款就买多大面积的公寓,他们家这边房价不算高,买套小面积的月月供自己能承担,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看倪芝答应了,倪母又唉一声,说也不知道庞家会不会多想。
  倪芝闻言,“不会,他不是这样人,我明天就跟他说。正好他认识的人多,可以帮我问问参考参考。”
  倪母欲言又止,倪芝吃过饭就被叫到她房间里,不愿再说了,站起身说了声晚安。
  被倪母扯了把,重新坐回床上,倪母开了口,“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倪母终于说了这段时间憋的话,显然是因为倪芝快结婚了,“有些话,夫妻之间不要说那么明白,你不如等差不多了再跟小庞说是爸妈送你的,回头我再跟亲家沟通。”
  “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我是过来人。”倪母拧了把她的大腿,压低声音,“还有你以前那些事情,你长点脑子,别什么都说。要不要趁结婚前,把你那个纹身洗了,我打听打听哪里做得好?”
  传统家庭的父母便是如此,倪母去学校领她回来,心里应该清楚她和陈烟桥有同居事实,却不便言明,只说得含糊不清。
  倪芝唇角勾起,“您觉得呢,庞文辉这个岁数才结婚,他没以前么?”
  “那是男人,不一样。”
  这话如此不公平,当年说陈烟桥就是不知哪里来的混混,到庞文辉这儿便是男人有些过去没什么。不过早就过去了,倪芝不想同她吵架。
  只是眸色晦暗,“你对我爸,也这样吗?”
  倪母瞠目结舌,“我……我为你好,你怎么听不进去。”
  倪芝笑了笑,“听进去了。”
  她再站起来出房间门,倪母没拦她。
  次日,倪芝就把想买公寓的事情跟庞文辉说了。
  倪芝抱歉,说又给结婚增加了工作量。庞文辉笑她,说就喜欢她这点磊落劲儿,让她不必发愁,剩下的事情他来办。
  庞文辉果然替她揽下来,他说服了庞父庞母,又联系好中介,趁着国庆还在家,开车陪她看楼盘。
  倪芝手头拢共就那些,她不愿意接受家里积蓄,也不愿意庞文辉帮她,能选择的空间有限。老小区不想买,新小区都是样板房,用各式香薰味掩盖甲醛,整整一天看下来,两人都有些头疼脸热。
  倪芝或许是肺炎后遗症,呼吸道格外敏感,被熏得鼻音浓重。
  然而这般看了一天,并没有合适的。
  买房这样的大事,将就不得,庞文辉安慰她,说明天继续,实在不行以后周末有空就回来看房。
  两人才撤了。
  庞文辉上车就把车窗都降下来,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好点吗?要不在外面待会儿再回去。”
  倪芝摇头,“想早点回去休息。”
  “你啊,”庞文辉出来透透气就好了,替倪芝发愁,“你这体质,还是不行,回去每天上半个小时跑步机吧,我盯着你。”
  倪芝撇嘴,“看心情。”
  市区没什么开发空间,他们连看了几个小区都在新区,开回去还要一会儿。
  庞文辉边开车边问她,“我们肯定赶不上家里吃饭了,等会想吃什么?”
  倪芝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她不假思索,“火锅吧,不然别的实在没什么胃口。”
  庞文辉现在管她饮食,不愿意她吃得过于辛辣上火,今天这房子像憋了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自己也想吃些辣的开胃。
  “行。”
  庞文辉车开得稳,倪芝把座椅调后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候,有些分不清在哪里,庞文辉正在路边侧方停车,倒车雷达哔哔得叫唤个不停。
  倪芝睁眼,她还有些鼻音,平添几分倦懒,配上她那双丹凤眼,像原本蜷缩在飘窗上的猫优雅地跳下来。
  “到了?”
  “还得走一段,前面不好停车。”庞文辉停好说,“下来吧。“
  倪芝下来才发现这是哪里,她熟悉的街角,被夜色模糊的熟悉感,还有被岁月模糊的陈烟桥。
  倪芝蹙眉,“我不想吃这家。”
  “怎么?”庞文辉极少见她这么明显的排斥,“其他火锅店多半要排队,这家你上次不是还挺喜欢吗?”
  倪芝说不出来理由。
  还没走两步,庞文辉哟了一声,“你就算想吃也不行了,关门了。”
  两人并排走,自然同时能看见,视野里出现的那间店,原本该亮灯的店铺,如今已经黑漆漆的。一片惨淡萧条的光景,门口的铁闸门是很黯淡的金属色,丝毫反不出来一丝华灯。

  倪芝愣了,她步子没停,执意想去看一看。
  庞文辉被她拖着走到前面去,倪芝用手遮着光线,隔着脏兮兮的玻璃往里看,里面的装潢没变化,板凳反过来放桌面,显然是萧条闭店的模样。
  而且铁闸门上贴了张醒目的白纸黑字,“旺铺出售,联系电话:XXXXXX”。
  这串数字,倪芝何其熟悉,他连电话号码都不曾换过,还是哈尔滨的那个电话。她怎么删,怎么拉黑,都没办法从脑海中忘却。
  庞文辉在一旁说,“估计是这老板太惫懒了。”
  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伙计说,老板干活靠边边。
  倪芝无声地摇了摇头,庞文辉只以为她在惋惜,倪芝是想替陈烟桥辩解几句都无法开口。老灶火锅就一贯如此,以前开在滨大旁边,他还只有晚上开门,比现在还懒,可总是有人光顾的,还时常要排队。
  陈烟桥炒的火锅底料,用料好味道正,从不反复利用。想起来他一个人窝在厨房一个下午,热得只穿短袖汗衫,用左手举铲炒料,是那样记忆深处的辣香四溢,是倪芝想尝也尝不到的过去。
  陈烟桥就是这样的人啊,他做什么都不用心,学美术靠天赋,偏偏教授喜欢他喜欢得想当关门弟子。失意时候随手开的火锅店,起码让他吃穿自给。沉湎在过去丧恋人的痛苦中,又有那么多女人争着爱他。
  “小芝?”
  庞文辉看她离玻璃越贴越近,额头几乎要贴上去,脸庞的温度让玻璃起了薄雾,出声询问,“怎么了?”
 
 
第91章 
  国庆过去, 开回家时候是他们二人带着庞蓓蓓,回北京时候车里成了五个人。庞父庞母跟着他们的车一道回去, 原因无他, 替庞武辉带孩子。
  庞武辉这一去,哪里是他口中帮他带几天孩子。庞文辉和倪芝两人没结婚, 庞父庞母既不放心,又心疼他们辛苦。
  庞父庞母过去,倪芝不方便再住家里。但照旧每天去庞文辉家里, 下了班庞文辉就接她一道回家,或者倪芝自己回去,都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
  有时候庞蓓蓓还要晚些,庞父从兴趣班接她回来天都黑了,这种安排让庞父庞母颇有微词。
  庞父庞母当年白手起家, 对两个孩子都是糙养的, 尤其是庞武辉病弱, 更是坚定了庞父庞母要锻炼庞文辉的想法。后来条件好些,也没有强迫过孩子去兴趣班,都是全凭他们兴趣。这样教育下, 出来了两个极端,庞武辉追求自由到了不务正业的地步, 庞文辉则是与父母相互理解, 大学里学的专业就是为了继续家族企业。
  庞父庞母倒不是心疼那俩钱,是心疼娇滴滴的庞蓓蓓,学了五花八门的东西。饭桌上说了好些次, 当年他们哥俩儿啥都没学不是好好地。庞父庞母固然宠庞武辉,却怨庞武辉找的媳妇儿,整天搞些乱七八糟的,现在还把自己折腾到国外去。
  庞文辉只好替他哥嫂说话,说现在孩子都不一样了,北京的压力大,没有人愿意输在起跑线上。
  庞母去接过几次蓓蓓,不以为然,“我看那种机构,都是糊弄人。办班教学都是流水线模式化的,学得孩子都呆了。”
  庞母转头问倪芝,“我是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小芝以前学过什么?有没有哪个是长大以后没什么用处的。”
  倪芝摇头,“我什么都没学过。”
  庞文辉看她一眼,庞母丝毫没有门第观念,“小芝这样也挺好,一双眼睛多有灵气,还不近视,照样是滨大高材生。我看武辉他两口子,真是糊涂。”
  桌子下庞文辉还没碰到倪芝,倪芝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要她替他哥说话,庞文辉嘴上说的是替他哥当牛做马,实际上哥俩感情一向挺好。
  倪芝笑了笑,“我现在还有些后悔,倒不是为了领先什么,若能培养一两个兴趣平时闷了能当个消遣。”
  两人没结婚,倪芝对庞武辉的妻子不方便叫嫂子,“我看哥哥和小妤姐是想把蓓蓓当小公主培养呢,陶冶情操又养气质。不如问问蓓蓓,有哪个是学得厌烦的,替她减减负,其他还有兴趣就不干涉她。”
  等吃完饭,庞文辉送倪芝回去路上,还道了谢,“还是你懂我,哎,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偷鸡摸狗上房揭瓦,我哥没少替我求情,要不就打掩护,他一说话我爸妈就心软。我哥这人,除了欺负我,谁也欺负不来,要是把这些兴趣班都停了,我嫂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倪芝说,“看不出来,你哥还是耙耳朵。”
  庞文辉说得半真半假,“我家这是祖传,你别看我妈说话没怎么大声过,我爸都听她的。”
  倪芝接他话,“那你呢?”
  “我嘛,继承了优良传统,以后都听你的。”
  到了红绿灯,庞文辉抽手出来,把倪芝的手握在手心里。
  两人静享这样的温存,庞文辉忽然又跳得极远,“所以房子的事情不用着急,看到你自己满意的最好,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添一点,反正结婚以后都是你的。”
  倪芝答得痛快,“好。”
  庞文辉同她相处这么久,已经很了解她了。她表面上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他的好意,丝毫没有一点儿矫情和故作姿态,满足了他男人的面子。可实际上,两人之间总有层隔阂,她对他从来没有要求。庞文辉亦满足现状,相敬如宾,不问过去。
  不管她是真答应了还是有所保留,问题总要解决,庞文辉问她,“这周末再开车回家看房?反正蓓蓓在这,我爸妈会照顾好。”
  倪芝问他,“看你这周工作累不累吧,我不急。”
  庞文辉沉吟片刻,“唔,我都要忘了,你下周过生日。周末我找个温泉我们去过过二人世界吧,好不容易不用管小公主。”
  倪芝领情,调侃他,“好啊,提前谢谢庞总安排。”
  相比回家,她更愿意待在北京。
  这些日子里,幸好没住在庞家,她那天又是个噩梦。梦见记忆中的火锅店又开了,门口悬着凭吊的匾额,她终于迈步走进去。店里是个陌生的人忙乎,她开口问他,为什么不见陈烟桥。
  那人拉她出来,指了指匾额,“我们老板去世了,看到没,这就是悼念他的。”
  倪芝难以置信地站在门口看,最后那块匾额晃起来,她分不清是自己泪眼婆娑还是天旋地转,原来只是匾额掉下来砸了她的脚。她慌乱中跳开,木制的匾额摔得四分五裂,发出极沉闷的声音。
  醒来发现是梦,大口喘息。
  下一秒灯亮了,竟然是冯淼,“我吵到你了?”
  倪芝眯着眼睛适应光线,“没事,做了个噩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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